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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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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之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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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予深深叹口气,将拜火一事扔到脑后,缓缓向府邸而去。

走到府邸门口时已是黄昏,如血残阳拉长蝉予倒影,进门前,他一打眼,看到自己影子一闪,他赶忙向反方向望去,就见一身影消失在一侧的夹道子里。

蝉予身体先行,慌忙敢上去,幸而动作快,见到那人背影。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而这些,蝉予都不敢讲给杨炎幼清知道。

远远闻着腥热气息,蝉予竟不觉得恶心,反倒口水津津,不敢多看一眼,转身往回走,吃他的糜子去。

蝉予多日不骑马了,怕骑出来被饥饿的百姓拦下来。

他们每慢一步,虞望便多一分危险,他快要等不及了。

城外人心急如焚,城内人同样水深火热。

在成为孤岛十日后,影响传到了郡守府邸,蝉予看着郡守分给他们的饭,仅仅是糜子与豆饼,牛肉已然绝迹,杨炎芳蔼身为将军还能得到些牛肉干,可杨炎幼清死活不肯要,卿族犹此,更何况下面的兵卒百姓。

“那破城时怎么办?吴党坚持不下去……兄长也……好几日没出屋了,”杨炎幼清声音逐渐哽咽,他不相信杨炎成顷真的死在屋中,无论是炎国还是杨炎家都不能离开他;“我也很怕……可想到你们要在我眼前离开……我更怕……”

“那咱们就一起走!”蝉予膝行过去拉住杨炎幼清的手,湿凉如同冬雪;“我们一起!”

“可是阿姊和兄长呢……?我和你……什么忙也没帮上……在关键时抛下他们,在杨铎的掩护下苟且偷生?这是背叛……我也不能眼看着他们赴死啊……”杨炎幼清痛苦不堪,他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从霄州到吴党,他一再被打击恐吓,到现在被饥饿催逼到极限边缘,他想活,想与蝉予一起,还有阿姊,还有兄长一起,可事实却如此残酷,要他自己决定剜哪一边的肉,光是想想,就吓得他不知所措了。

异目人的话,蝉予首先想到高骨,高骨给送来的?那高骨为何要去常州的杨炎府……?然后大老远送到这来?

“是你父王……托人送进来的,”杨炎幼清摸着这只玉蝉;“他现在就在城外,无法进来,就拜托异目人找来送信儿,说是……吴党坚持不了多久,尹国还在往这边运兵,逐国的粮草道也顺畅便利,吴党破城就是这几日的事,到时候一片混乱,他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我!?”蝉予大惊;“只有我?你呢?”

蝉予不知何故,看向庞平。庞平这几日比刚来时恢复许多,因为这一路他走的辛苦,现在只是吃的少还不用远行,他看着状态反而比别人要好。

庞平自然不会给蝉予回答,杨炎幼清不开口,他也不会说话。

最后还是杨炎幼清做出回应,将一只玉蝉放在几案上。

蝉予气喘吁吁站在墙下,无能为力,终日不得饱食让他体力大不如前,跑这几步便满身虚汗,心跳如擂鼓,瞧那异目人矫健身姿,定不是在城中久居之人!

蝉予无奈,只得回到随园。

园中桃花早已败光,换成新绿嫩叶,比墙外更有春色,墙外的树皮树叶早被剥光,光秃秃跟冬日没什么两样。

翌日起吴党彻底与周遭郡县断开联系,成为一座孤岛。

外面的人不知道城中人还有多少,也不知道他们能撑多久,更不知道疫病是否蔓延,阵尹军只知道他们暂时无法攻入,城墙上往外抛病死者的衣物,为避免感染,阵尹军在医官的嘱咐下,约有七日不敢靠近城门,只用冲车抛掷巨石和沥青,但看城内冒了几日黑烟后,一切又趋于平静。

御史大夫一切求稳,怕疫病蔓延,不许突围,杨铎恰巧也不想逼得太紧,高翰直接去谭国支援高珏,唯有奚豹急的跺脚。

是个细瘦身材,个子不高,犹如感应一般,他回头看了一眼,虽面目捂着,那一双眼睛却让蝉予过目难忘。

是异目人!

“哎!!你站住!!”蝉予抬腿便追,那异目人哪里肯听,加快脚步,猴子似的跃上墙头,消失在树冠之中。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一曲唱罢,小童转身离去,周遭响起压抑哭声。

蝉予心中凄惨苦楚,他们都是征人,注定要像草木枯黄衰败,可谁又甘心做那草木呢?如若可以,谁又想在这困境之中枯萎而死……

慢慢走在归途中,蝉予又经过城中最大的那所祠堂,今日不同,祠堂门口的空地上堆起了巨大的篝火,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百姓哆哆嗦嗦的跪拜。

蝉予心里略惊,今日之前,还未见吴党内有拜火之人,怎么忽然就搭起来?

蝉予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这边来,走近了发现一黄衫小童在篝火旁唱歌,那声音细如蚊蝇,却吐字清晰,蝉予不自觉立在一旁,听了起来。

蝉予每过段时间便去城里转一圈,收集各个流言与消息,眼睁睁的看着吴党由躁动变得死寂。人们原先还在家中呆着,现在纷纷走到外面,树皮,草根全被带回烹制,鸡犬声不再有,为了抢夺一口食,一口水,伤亡每日都在发生。

蝉予渐渐只敢在固定地方走动,因为他闻得出,一些街坊寂静无声,散发着他所熟悉的怪味,还有莫名的腐臭,疫病如同鬼魅一般,从霄州跟到了吴党,在众人都在担心饥饿时,从暗处悄然袭来……

相比百姓,兵营要比他们好上几分,每日靠干粮充饥,吴党的水井都已干枯,将士们只能干嚼,又过了七日左右,实在坚持不住,杨炎芳蔼只能痛下决心,杀战马充饥,以血煮肉,将士们这才吃了顿饱饭。

“可你留下又能如何?你帮不了他们啊!你与我一同走,或者我同你一起留下!但绝对不能分开!”蝉予比他冷静的多,多年流浪求生的经验,让他足以理智对待一切;“而且叔父是炎侯,现在岂有弑君的道理?到时候叔父低个头便能保住性命,在廷尉府中安度余生,姑姑也是如此!他们不一定死啊!!”

杨炎幼清叹口气,面色少有的严肃;“我还有阿姊和兄长。”

“我陪着幼清,”庞平义正言辞开口。

“那我不去,”蝉予干脆摇头;“不去,幼清你去哪我去哪,之前还说不让我离开你,现在你要离开我?不去。”

蝉予认得,这不就是他曾经紧抓在手,一路从琴城带到常州去认亲的物证吗,后来跟着杨炎幼清,这玉蝉便物归原主,之后……蝉予就没印象了。

“这是我遗落在常州杨炎府的,”杨炎幼清道。

“那……怎么在这?”蝉予迟疑道,他想起刚才的异目人,难道……是异目人送来的?

杨炎幼清就在屋中枯坐,靠着减少活动来缓解饥饿,庞平守在一旁,也是枯坐。

“刚才我看到异目人了!!”蝉予进屋后说道;“是从院墙翻出去的!是来找姑姑的吗?”

杨炎幼清睁开眼,憔悴的看看他,垂下头。

与他一同跺脚的,还有高骨。

据高骨观察,杨铎迄今为止,一举一动堪称保守规矩,并无与城内人沟通的意愿,可细瞧之下,却也看得出杨铎有火烧在心中。

高骨不希望他如此稳重,他希望杨铎与奚豹携手同心,一口气攻破吴党,而不是听从御史大夫的老朽之言,在外面晒着太阳等里面自己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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