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炎幼清一路快步往自己庭院去,璎娃拿着灯笼在后面追,连连叫他慢些走莫要摔坏了,可杨炎幼清充耳不闻,一路走的衣衫飘飘,如飞蛾扑火,直直的往自己院落去,直到看见屋内有光才站住脚。
“庞平来了?”杨炎幼清想,于是支开璎娃,脱鞋进屋。
蝉予独自等在杨炎幼清卧房中,趁着没人,四处摆弄,从墙上的佩剑明似月,到桌上的砚台毛笔,还翻开樟木箱子看里面堆叠的衣物。
“芳蔼!!”杨炎成顷动了气,没叫她的表字,直接喊了名。
杨炎芳蔼看兄长动了气,一时没了气焰,也闭了嘴,只是面上不大服。
杨炎幼清沉吟着,少见的没有顶撞回去,杨炎成顷看他这样,连忙答应,等逛完灯会再回炎国。
杨炎成顷看看杨炎幼清,这幼弟平日不见不想,见了瞧他如此不出世,似乎生来就不该为生活琐事困扰,只有情爱伤的了他,便不想让他了解戍边的严酷。
“灯会你们不去了?”杨炎幼清追问。
“呃……”杨炎成顷不忍心拒绝。
杨炎幼清心里有些小愧疚,拉着蝉予坐到铜灯前,拿出白色丝绸汗巾给他擦血。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跟人家打起来的?”
蝉予知道自己这副尊容肯定不好看,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杨炎幼清本是满腹委屈怨恨,现在跟蝉予三言两语后,竟是一不留神化解了一半。
“你每次见了我父亲都要伤害自己,我怕你哪次不小心真的要了自己命,这天下之大,除了杨炎府,没我的去处,更何况你生的这样通透好看,死也怪可惜,于公于私我都不想……哎呀!”蝉予好容易憋出一段整话,被杨炎幼清一巴掌直拍面门给打断。
“怎的什么话从你小子嘴里出来,都带着一股登徒子劲儿!?好看好看!合着你把我当个玩意儿观赏?我给你点好看!!”
三人围着信件,点了六连盏铜灯一起。内容无甚重要,无非是说下炎国边陲情况,询问老尹候身体,杨炎幼清如何,问他们何时归家。
“父王说近几日霜勒人如同死了一般没有来犯,我反倒心里担忧,”杨炎成顷身为太子,多次随军征战,纵横沙场,却无有半点煞气,只因他心系黎民,满腹忧思,三十出头便有了白发,瞧着也比同龄人老一些,心思也比旁人更重,容易多虑。
“这有什么担忧?”杨炎幼清不懂;“他们不来犯岂不是好事?你们正好安安心心在这带上数日再走,过几日有灯会,正好灯会过了再回去。”
也是奇了,怎的摸摸头发也会涉及到羞耻,仿佛这杨炎幼清从头到脚都是禁地,亵渎不得。
“男子也是一样,都不会喜欢身上有疤的人。”
“你也是?”杨炎幼清反问。
“关我可多了,远了你是我叔父,近了你是我义父,远了你管我吃穿用度,近了……近了……”
杨炎幼清不耐的看向他,蝉予本想好如何应对,可被这对凛厉的眼眸看的心里发慌。
不知为何,杨炎幼清一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他就总觉得自己想法肮脏,拿不出手。
“那你站着吧,累死你,”杨炎幼清脱下外袍,随手扔在凭几上,再去解中袍的……
蝉予站在一边,不自觉地歪头看他解衣裳。男子的身体没什么好看,可这个男子换成杨炎幼清,蝉予就十分的想看了。
杨炎幼清瞧他还是不肯走,心里有些冒火,回身一巴掌打在蝉予脑袋上;“怎的还赖上了!?”
蝉予满脸涨红,像是做了什么不论之事被发现了,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只仓促站起身面对杨炎幼清。
这一站,二人都有些讶异,蝉予不知何时,竟跟杨炎幼清一般高了。
不,仔细着瞧,是比杨炎幼清高了一点点。
蝉予弯下腰,用额头去贴上柔软的衣料,半个身子仿佛浸入香海之中。
蝉予年纪轻轻,哪知道什么温柔乡,就觉得被“浸泡”的神情恍惚,直想整个人钻进去,彻底被这香气环绕包裹,就如同回到娘胎里一样……
可惜蝉予并不知道自己娘是谁……
杨炎一行人回到府中,三叔公一家还未回来,看天色这样晚,许是就留在行宫内过夜了。
杨炎幼清下了车撵,先把蝉予轰回自己庭院,自己带着兄长阿姊去了后庭中吃几盏茶。
“刚才庞平递给我一封信,”杨炎成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撕开;“说是炎国寄来的。”
杨炎幼清似乎极喜欢苏合香的浓艳感,连箱子里面都是这个味道,配上艳丽的颜色和复杂的剪裁,煊赫感可见一斑。
可他偏偏喜欢穿的这么热闹华丽的往那一瘫,就像是聚会中最先醉倒的那个人,是想吸引谁的主意,又不想过分显眼吗?
蝉予攥着他的一件黄绫攒珠对襟长袍,拿到鼻子底下嗅,那馥郁的苏合香气瞬间钻入他脑中,激的打了个冷战。
“时间不早了,兄长阿姊早点歇息,”说罢,杨炎幼清起身离开。
“你非得争这一时嘴瘾?本就见不得几面,还要闹这不痛快!?”杨炎成顷看杨炎幼清走了,责怪起杨炎芳蔼。
杨炎芳蔼顾及兄长威严,一时也没那伶牙俐齿,只默不作声听他训斥。
“灯会有什么可看,”杨炎芳蔼倒比杨炎成顷干脆许多;“还要往脸上涂粉,还猜灯谜,不去。”
“阿姊可以不猜啊,那灯谜都是哥哥写给妹妹,你又没有如意的公子,猜人家有情人的灯谜做什么,看花样便是,”杨炎幼清一翻白眼。
杨炎芳蔼最烦他这样跟自己计较,跟个拈酸的丫头一样,便也不过大脑冲口而出;“我没有如意公子,你有!你那如意公子可给你猜过灯谜?还是你打算自小培育一个,等长成了公子再如你的意!?”
“霜勒人人生有反骨,一日不烧杀抢掠便浑身不自在,他们能安生?必是有什么幺蛾子!”杨炎芳蔼持着与杨炎成顷同样的想法。
“只怕是山崩前的寂静,早就听闻霜勒共主身边有个中原军师,我不怕霜勒人如狼似虎,就担心这中原军师诡计多端,”说到这,杨炎成顷冷笑一声;“身为中原人却去投靠霜勒,怕是祖坟都被挖空了。”
“那你们……这就回去?”杨炎幼清看着二人,他只在炎国短住过数日,常年居住在尹国,没受过穷,没吃过苦,更没经历过战乱,在他看来,霜勒人不来犯,那就是边疆安宁祥和,这时候自然是逛灯会最重要啊,怎的还有人觉得危机四伏呢?
蝉予脸上有伤,被打的连连吸气,直到杨炎幼清感觉掌心有些湿潮,才发觉自己竟把他本就脆弱肿胀的嘴角打破了。
“呀……”杨炎幼清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蝉予今日在行宫内挨了顿打。
蝉予舔着嘴角的血渍,没有生气,杨炎幼清打他比他伤害自己强。
“我不是!我不讨厌,”蝉予赶紧解释。
“那你不是男子?”
“我……我是!我……我就说别的男子和女子,”蝉予被他绕的出了汗。
“近……近了,”蝉予清清嗓子;“近了……你手腕那么好看,我也不想它受伤……不然哪个清白的女子会喜欢。”
“我不要女子!”杨炎幼清甩他一记眼刀,扭身拆开头冠,如瀑青丝倾泻而下,带着热度的香气翻腾着扑鼻。
蝉予不自觉靠近他,伸出手想去摸那头缎子似的黑发,却被羞耻心劝住了。
蝉予不怕打,早年间被打惯了,但他怕轰赶,怕没人要。
“我不走,我走了,你又要割腕子,”蝉予立在原地。
这话说的杨炎幼清一扭脸,冷冷道;“关你何事。”
杨炎幼清后撤半步,一瞬间不敢细看蝉予的脸,怕他脸上熟悉的线条会扰乱自己思绪。
“你在我箱子里找老鼠吗?”杨炎幼清绕过他,将箱子关好;“这么晚了快回去吧,总来我这里做什么。”
蝉予看出他有些局促,但不知是为什么,只楞楞地站在原地;“我不走。”
“你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冷冷的在背后响起,蝉予陡然惊醒,慌里慌张的将身子从箱子里拔出来,因为动作太快,出来时还被箱子盖夹了脑袋。
杨炎幼清本以为是庞平深夜来访,还想着要不要先去浴室泡一锅香汤,谁知进来就看见一人撅着屁股扎在自己的箱子里,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要闷死自己一般。
“是父王吧,算准了日子,催咱们回去?”杨炎芳蔼见周遭没了外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并接过璎娃的热湿巾,将满脸的白粉擦去,露出一张黑中透黄的脸;“这东西,揉在脸上熏的眼睛疼。”
“翁主是不习惯,若日日涂抹,倒没这感觉,”璎娃在一边搭话。
杨炎芳蔼虽是一届女流,却一件女子的事都没做,穿男装不说,还骑马领兵,日子久了,性子习惯也跟男子无异,此时听了璎娃的好言,心里并不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