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都惹不起,韩临决定不再掺和了,就维持现在这样算了。
相处半年,舒红袖通过瞧上官阙折腾韩临,差不多明白一点这个人。平常还好,可是只要遇见他不乐意的事,就明里暗里阻挠,不许做,偏偏还要装出温文尔雅的好说话模样,脸又长得好,叫人觉得对方是强词夺理。
所以那半个来月,红袖竭力把事都做到最好,不给他留一点能挑毛病的机会。
上官阙这时候笑着插话进来:“你日日不沾家,知道的事,倒还不如整日呆在房中的我多。”
因为打定主意要走,韩临相比从前从容了许多,也一直等着上官阙问他,这段日子去了哪里,这样他就能借机说明打算,告诉他自己只是暂时回来,不久后,等局态稳了,还要离开。
但上官阙宽容大度地提都不提这回事,好像韩临的出走只是孩子家的玩笑,大人完全没放在眼里。
生了病的上官阙,反倒显得慈眉善目起来,很多事都顺着韩临。
红袖上手很快,没两天就有模有样,韩临还在饭桌上笑着揶揄过上官阙,讲他险些埋没了好苗子。
上官阙平心静气搁筷,倒也不恼:“有这个志气,以后再做也不迟,暗雨楼这么大一个场子,等她大些,什么不可以做。她现在正长身体,舞坊又排了几场舞,太累对这个阶段的孩子不好。什么年纪就做什么年纪的事。”
那伤虽未伤及要害,可几次躲避,牵扯着伤口,血流得韩临嘴唇发白,步子已有些躲避不及,衣裳被锋利的枪头划破,为防身,他不得不提刀格挡锃亮的枪头。
同年龄的习武之人中,没有哪个打得过韩临,魏紫更是差得远了。
魏紫开始说话,试图扰乱韩临:“我知道,所以在那之前,我要杀了你。我到京城就是为了杀你。可惜你出门在外,好不容易回来,也只短暂地留了两天,就与你师兄闹翻,连夜出京,一路向西。”
“不敢。”
韩临话音刚落,枪尖一抖,身形高大的光头便提枪疾刺而来,韩临只一味躲闪,并不出招。
韩临同魏紫称不上熟识,只是姚黄与魏紫形影不离,当年他与姚黄打交道,难免常见到,多少称得上是个朋友。不过如今做韩临的朋友,不见得是个幸运的事。
韩临熬了一天,头脑昏乏,听到破空风声已迟,只堪堪往一侧挪避开要害和脏器。可始终是慢了,腰腹一侧被红缨长枪划出一道长伤,血液瞬时将腰侧濡红。
“是谁?出来!”
一个身影从一棵梅树跃起,最终落在钉着红缨枪的梅树前。
说谎很简单,但韩临看着上官阙眼眶的淤痕,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冬日夜长,蒜皮白的天还有月亮薄淡的晕影,四下万物拢在未醒的昏沉中。
前不久自京城叛逃的人汇集到了燕山脚下,为保后顾之忧,这些人自然要清剿干净,韩临与人商议了快一天,事关他是坐镇京城,还是他也去燕山搓一搓叛逃的人的锐气,另有决定主将是谁,又该如何排阵布局。最终为稳妥起见,韩临还是留在京城,燕山交给屠盛盛去解决。
韩临觉得自己还过得去:“也没有吧。”
“比如?”
“当年在临溪,我可是只瞧一眼就想好了,以后要跟定你。”
舒红袖很明白,上官阙下定主意的事,她说什么话都改变不了,但她这话又不是说给上官阙听的。
上官阙刚要开口,就听——
“她想做就让她做。”韩临端着药推门进来。
“你什么时候走?”
“明早啊。”
“我不是问的这个。”
“韩临那边究竟怎么办?”
上官阙喝了口参茶,转言问:“楼里负责京师搜捕的人什么时候到?”
“下午。”红袖又说:“今早走前,韩临说中午在外头,不回来了。”
“给她写做什么?”
上官阙运笔如飞:“督促她读书。”
舒红袖没有忍住:“我有好好读书,你不要动不动话里夹枪带棒。我又不是韩临,韩临也有发火的时候,你没见他整天不愿意回来吗,你以为他在躲谁。”
“那……要不我再想想办法……”
“没事,他只对宋悬感兴趣。记不记得我都还是一回事。”
红袖刚松了口气,就又见他用镇纸压了张信笺,提笔道:“你再等等。说起白梦,我倒是又想起件事。年关将至,我得给荆州送去一封信。”
因为对武功不死心,上官阙在半年多前去点拨白梦与宋悬,当初分明教白梦怀柔,后来听消息,白梦带听不带听的,穿了一身红到宋家,一见面便要嫁娶。
“请柬已经发出去了,收不回来了。”红袖小心试探:“故友重逢不好吗?”
“只见过那一面,也没透露身份。可是我告诉过他,我喜欢一个人。”
第四十一章、刀刀割人性命的是什么刀?
前不久仍是命悬一线,上官阙恢复得再快,以如今的身体状况,要是像从前没日没夜地处理事,显然熬不住。大多数时间他只能躺在床上,遇上重要的事,才披衣到书房撑着病躯拍板。暗雨楼的杂事多交给韩临和屠盛盛,家里和跟外头接洽需要会长袖善舞,这两个人玩不转,于是红袖过来自荐。
上官阙回绝了她:“你年纪太小了,先顾住自己。”
“白梦?”那天上官阙在手中宾客单列中见到这个名字,抬眼问了一句。
红袖当即警惕起来,嘴不带停地道:“不是说要请家眷来参与晚上的宴会吗?据我所知,宋家大少爷宋悬的家眷就是这位白肤蓝眼的白子,还是荆州白家主家的人,暗雨楼与荆州白家交好。”
这段时间她的谨小慎微得到上官阙的认可,上官阙见小姑娘这副模样,心中也觉好笑,但也没有逗她的必要:“没什么,只是见过一面。”
如今他轻描淡写的说,却又戳得韩临心虚。上官醒后,他总借口在外头转,不想回来。
韩临没敢再顺着上官阙的话往下说,那么一说,也发觉出不妥来,咬着筷子纠结了一会儿,转头对红袖:“要不……”
“我不!”红袖当机立断截断他剩下的话,“那几支舞京城大乱之前我就学了大半了,我一点都不累。”
屠盛盛在一边猛点头:“是呀是呀,红妹最近老打瞌睡。”
韩临吃惊地扭过脸,问一侧的红袖:“你还有舞要排?之前舞坊不是停了吗。”
红袖眼睁睁看着上官阙风轻云淡的妖言惑众,气得心里翻白眼,给韩临久久盯着,才老实交代:“前不久是京城太乱。现在局势平稳,再过两天就又要开了。”
韩临对红袖有愧,这阵子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何况她早日长本事,他离开时能放心些。
舒红袖背对着韩临,朝上官阙挑挑眉毛。她来之前把刚熬好的药给韩临,要他将药放温再送过来。
上官阙含笑摇头,接药去喝,随她去了。
“你以为我颠倒暗雨楼,扰乱京城,是为引谁回来?”
韩临一凛:“刺杀上官阙的人是你?”
以前就听姚黄说过魏紫也会武功,是练枪的,可从没有见他使过,没想到再见,都是兵戈相见,博个死活的如今。
“你没有案底,我没有必要杀你。出城去吧,过两天京城又要来一轮搜捕,声势大,比之前几次紧乎,你躲不过去。”
魏紫一言不语,敛眉持续朝韩临的要害刺击。
韩临就着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拔刀:“原来你的枪法这样精湛。”
自从不慎把刀落在妓院,被上官阙借机一顿说教后,韩临手中就再也没离过刀。所幸,这点提防救了他今天一命。
魏紫伸手拔下长枪,泰山一般拦在前方:“只能做些偷袭的小把式,刀圣见笑了。”
断断续续说了得有一天。为求静,上官府选址偏僻,距离暗雨楼不近。韩临懒得骑马,捡快路,使轻功照常穿过京郊城的一片梅林,回去休息。
远处高楼有人吹笛,新学者,气不匀,断续着散作几股飘来。
红缨枪的寒芒擦亮梅林的暗,径直朝韩临射来。
上官阙“呀”了一声:“那确实是不太好。”
韩临说:“很好啊,没有那时候你的指点,我到不了今天。”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上官阙笑眯眯的说:“只有以前好,最近不好,对不对?”
稍一愣,韩临很快明白过来他指的哪个“走”。
尽管心里明白师兄很清楚,却也没想到他会主动提,韩临吓了一跳:“过一阵吧……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个。”
“问问你要到哪里去,想着为你参谋参谋。你眼光不行。”
上官阙捏捏眉心,费力站起身,回去休息,临出门,一句话又轻又冷,如同吹进来的寒风一样:“做渔翁,急不得。”
当夜韩临到上官阙屋中交代这一天的事,又说明晚他估计也回不来。
那些男人吵架又费嗓子,又废功夫,看不顺眼对方了,还动不动就要打起来。往往韩临说可能要通宵,晚上指定回不来。
上官阙推了推滑低的眼镜:“白映寒的养父白锋不肯休弃她不能生育的养母,也不肯续娶妾室,为了提防白家落入外家手中,白家原本只教她女戒。”
这是做好事,可是:“你怎么管起人家的家事。”
上官阙笑了笑,把墨汁淋漓的纸递给她,交代她寻楼里字迹相似的人替自己拟一篇贺信,给白老爷。
舒红袖立在他身侧,以为他要给白家家主白老爷写,接过封皮,却见上头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个白映寒是?”
“妹妹。”上官阙又说:“和白梦没血缘关系的妹妹。”
红袖一口气上不来:“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你怎么什么人都请?”
舒红袖语塞。
红袖说:“寻常女子到了我这个年纪,都该为自己准备新嫁衣,等着嫁人,主持夫家了。”
上官阙笑了笑:“很多事,寻常不等同正确。和你一样大的女子,本就不该嫁人,太早。这个年纪,最该读书,学本事,而不是把下半生压在别人身上。”
“你讲的是不错。”红袖点点头,继续道:“可我从前在教坊,本就学过待人处事,是不及你八面玲珑,可心窍总比韩临和我哥强。待人接物不就是本领吗。我往后成亲了,也不放心将全部家当连同自己都交给别人,任人处置。很多事,握在自己手中,远比全部托付给他人好。我都才不信什么天生轻松的公主命,尊贵如十一公主,不还是被父亲远嫁了吗?劳碌比坐以待毙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