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奈五岁时才渐渐明白自己与其他人不同。
第九区都是贫民,有的甚至连饭都吃不上,他的爸爸带着他来往各个街道,为讨生计和很多男人上.床,辛奈成熟得早,那时便知道自己也是跟爸爸一样的雌化人,会生孩子,会是累赘。
十岁那年他爸爸跟多伦的父亲搭伙过日子,他也由此认识了多伦。
本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但从加里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儿。辛奈双眸血红,他揪起面前男人的衣领子,将枪口对准了加里的太阳穴。
这枪也是加里的,用来杀了他,是个不错的决定。
可是,他不想让这个男人就这么死了。
加里的面颊一片潮热,他感觉有什么从脑袋上流了下来,痛感在那一瞬间都麻木掉了,没有一丝知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接着,辛奈掐住了他的脸颊,语气变得尖细失控,“你该活着的,赎你犯下的罪孽!”
“我知道你们这些上流人都服用过药,可以增强体质,延年益寿。只是一棍棒而已,这就不行了?”
辛奈拖着他要往回走,刚刚‘孽种’那个话题也终止,谁都没有再提。
他站在日落的橙霞中,余晖将他的脸颊映衬得漂亮极了,加里是第一次见到刚刚那般失控的辛奈,他想,这个男孩也不是那么的不好懂了。
只是他为之疯狂的,是另外一个已经死掉的男人罢了。
他抓住辛奈本没有其他想法,可看到那双忧郁中带着倔强的眼神时,私心的将人给关在了‘夜莺’这座囚笼里,这座空中岛屿,除了他的指令无人能进。
那时他问辛奈,为何要做不切实际的事情,为何要跑来救人,分明自己才是最该逃跑的人。——在加里带着的搜查官将要抓住多伦一伙人的时候,那个痴情的男人一把将辛奈推进了旁边的小河里,好让他逃跑。
加里见过太多贫民区的自私冷漠,被抓住时会求饶、会将隐藏的雌化男性推出来当挡箭牌,可他第一次见到会为了一个雌化男性而牺牲自己的。
“把他绑了,用铁丝。”辛奈的语气很冷。
他们甚至用黑布捂住了加里的眼睛,用带着异味儿的臭袜子堵住了他的嘴巴。他被带去了一座废弃的铁皮屋,四周都是密闭的,没有那道门的钥匙根本出不去。
有铁棒摩擦地面发出的刺啦刺啦的声音,加里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
毫无疑问,多伦是个不错的组织者,他聚集被压迫良久的贫民,试图反抗他们这些搜查官,甚至是抢走他们的枪械弹药,如果他再聪明一点,就不会落入加里手中。
对于反叛者,加里是第一次心软将人带了回去,毕竟这些人需要审查,辛奈是去救人的,单枪匹马,胆子不小,只是力量不够。
他记得那时候辛奈躲在‘夜莺’岛上,企图对自己痛下杀手,不过毕竟是雌化男性,力气并没有一般男人的强,两人交手不下百次,加里甚至都没有用到武器,便将人生擒了。
加里道:“为什么不提呢?他可是你生的,你不是说雌化男性也是人吗?怎么到你这儿就是孽种了?”
百年前中央政府修订了法律,雌化人被列为不能存在的东西,任何包庇其的人都会受到惩罚。他们这些雌化男性,就只能用‘东西来形容罢了。
加里第一次见到辛奈便是在第九区。
这一句无疑是再次引火自焚。
他被踹了一脚,被按着磕在墓碑上。分明可以反抗的,他毕竟是个搜查官,实力不弱,可他却没有,只是任由男孩掐着脖子一下一下的往地上砸。
“你给我闭嘴!”辛奈喘着愤怒的粗气,眼底里的血丝快要布满整个眼球,“别提他,别提他!那是个孽种!”
“你好好看清楚!”辛奈将他半拖着到了一处荒野跛坡,“看啊!”
这是一处坟地。
埋藏了不少尸骨。
多伦曾有一段时间不想搭理自己,他认为自己是害死他父亲的元凶,辛奈记得那年他十五岁,多伦比他打三岁,他们相依为命。
小时候他可爱哭了,每次一哭便钻进爸爸怀里,后来失去爸爸之后,他就往多伦怀里钻,他一哭,多伦就受不了,会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哄着,叫他的名字,叫他“小辛”。
而多伦也只哄了他那么一次,因为之后辛奈再也没有哭过,他发誓要为爸爸报仇,他会变得更加强大。
虽然他的脸上抹了灰,可依旧遮挡不住满身光芒。
他只是站在那儿,便自成一番风景。
辛奈嘴角叼着一支劣质烟,居高临下的踩在加里胯间,没使劲儿,旁边的小弟们给他递了一根带着铁丝的棍棒。
他们几乎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深厚。
也理所当然的在长大之后成为了伴侣,他的童年没什么好讲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以及跟爸爸奔走的日子,实在不足挂齿。
可是突然有一天第九区闯进了很多穿着制服的人,那天死了很多人,他躲在地窖里,透过缝隙看见爸爸被枪打死,而多伦的父亲也因为包庇‘雌化人’被当场击毙。
他苦笑着,松下手枪,“是啊,多伦死了。”
……
第九区这个名字的由来存在有五百年之久了,辛奈出生之后便被贴上了防护贴,他的爸爸甚至用捡来的遮瑕膏往他那张白净的脸上涂抹,试图遮住眉心的红痣。
加里无话可说,实际上他并不后悔,血液滴落在衣服上,将制服晕湿,宛如夜空中绽放的玫瑰。——相处过的人都说他冷血无情,加里也这么觉得,他确实无情。
但他从不觉得这一点有错。
额角的血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流,遮住了大片视线,“他死了?”
遮羞布被扯开,重见光明。
密闭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白炽灯,很破旧寒酸、也很简陋,这是加里第一次见到如此穷苦的地方,虽然之前搜查工作也进来过这种地方,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房间——只有一张床,单薄的被褥。
辛奈站在他面前,让他没反应过来,便是当头一棒,“这是我替多伦打的。”
想到这儿,加里感觉心脏那一块儿蓦地刺痛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有些难受。
不得不说,他是佩服多伦的。
如果是现在再次遇到这种人,加里肯定会将人收入麾下,只可惜像多伦这种人,是永远不会与自己同流合污,他只是一介贫民,就注定了将永远生活在第九区这种肮脏凌乱的地方。
一股疼痛打乱了他的思路,回忆戛然而止。
其实在遇到辛奈之前,他也同中央政府那些官员一样,深刻厌恶着会生孩子的男人。男人生孩子像什么样子,只想想就觉得恶心。
他甚至觉得同僚梅若茵组长玩弄男人这种行为也很恶心,他真不觉得男人有什么好玩的,尤其是这种雌化男性。
梅若茵时常抓捕这些雌化男人玩弄他是知道的,那人三分热度,玩不过一个月,那些人都会被弄死,所以他这个知情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年前,他奉命前来搜查这一带,那是他第一次遇到阻碍,被一群贫民窟的人给使了绊子,而他也查到这里很有可能出现了一个组织——或许是用来反抗中央政府的叛军。
遇到辛奈是情理之中。
也是意料之外。
到现在,因为生产的后遗症,他还会时常腰疼。
这种痛苦他受够了。
而这一切都拜加里所赐。
而加里面前的是用一块不大不小的木板立着的破碑,上面刻着‘多伦’的名字。他想起了那个执拗的男人,分明都快要死了,却还问自己辛奈有没有事。
真是一对痴情的苦命鸳鸯。
“辛奈。”加里抬起狰狞的额头,那里的血早已凝固,糊在脸上格外恐怖,他看着面前近乎发狂的男孩,“不看看你的雌化儿子吗?”
可是他太弱了,甚至让多伦丧命。
这都要归咎于面前的这个男人,搜查组的长官——加里·路。
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恶了。
“是你…”加里并没有感觉到害怕,他甚至想从地上爬起来,只不过在辛奈的脚步用力之后,他便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你怎么不反抗?”辛奈的眸子清清淡淡的,如今瞧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加里猜测他应当是想要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