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刀尖上走惯了,这种情况确实不少遇见。况且自己再同凌泉不对付,他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要是被冲着自己来的杀手暗害,柏文骞想起还挺觉得不是滋味。
可他要怎么提醒凌泉,还能不暴露自己。
眼看凌泉马上要走到天井下,身影必暴露无疑,哪怕今夜下弦月的月光微弱,也足以变成靶子。
柏文骞摆了摆手,道:“不理他,横竖钥匙在我这里。”
说着还往怀里掏了掏,但原本该放着一把钥匙的内袋却空空如也。酒瞬间便醒了。
他猛地站起来,推开桌椅就要往对街走。吓了旁边人一大跳。
忽然,一道赤红影子闪过,定睛一看,是一只脚尾赤红的白狐跑过。“恩公,走这边!”
白狐对着羽月衔摇了摇尾巴。
而在安厦城内,摇金楼里凤箫声动。
梅树落了满枝的雪,本就状似病歪的枝丫在大雪摧折下好似更加可怜。但站立在上面的楚棠舟却好似身轻无物,并不将枝头压下半寸,看得祁承英心里一惊。
这人方才鲜少出手,明显没有杀意,若是他真有心与自己死缠……
还未及想明白,冰冷刺骨的触感忽然盖了个满头。原来是楚棠舟踢了一脚梅枝,积雪夹着花瓣铺了祁承英一脸。等他把雪和花瓣全都抹下来的时候,四周只回荡着一句“敬王爷,后会有期”,和早就在一旁看傻了的下属。
“你的手腕好舒服,好凉快。”柏文骞凑地很近,寻常一直眯着的弯眸今夜在树蝎毒的催动下睁了开来,这么多年凌泉还是第一次见他睁眼。
但凌泉也不是好欺负的普通大夫,他忽然发力抽出一只手,一巴掌甩上柏文骞的脸:“死流氓,起来吃药。”
同样察觉不对的凌泉不顾自己刚洗完手,又拿起那支满是血污的短箭簇。
在火光之下,箭簇上除了没干掉的血,与其他箭簇无异。但他将箭簇靠近了火苗,火舌很快吞噬了尖头,一阵奇怪的噼啪声响起,接着,火烧过的地方便腾起了一股黑烟。
“树蝎毒?”凌泉立刻翻找起药箱,“我有解药,你撑住,别运功别喝水……”
但柏文骞这头忽然冷笑一声:“怎么悬壶济世的凌神医还会杀人?”
“要救人之前我自己是不是得先活命?”凌泉依旧是老样子,说话呛得很。
在大夫面前受伤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喝过麻沸散之后拔出箭簇并不觉得疼,可他趴在床上还是一个劲大喊大叫。凌泉见他又找抽,下手便加重了几分,疼痛甚至超过了麻沸散的药力,柏文骞疼得倒吸冷气。
“在这蹲着别动。”凌泉虽被吓了一跳,很快便镇定下来,并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赶紧把人扶进黑暗里,跃身跳上屋顶。
看着身轻似燕的凌泉,柏文骞忽然想起刚才生的气,一个心血上涌差点呕血,“你他妈的……会武功啊……”
这一下算是白挨了。
祁承英早有防范,握剑的手一松,换成左手提握,右肘生生接下这一道。左手便从底下提剑而出,接着朝楚棠舟而去。
苦于没带别的武器,楚棠舟只得用烟斗左右挡开祁承英的剑。
这人看着高大威猛,出剑力道更是意料之外,金石和钢铁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楚棠舟心疼自己的宝贝烟斗,想借轻功脱身。可不料祁承英却难缠得很,好像一头咬住猎物便再不松口的猎豹。
正当柏文骞在飞快思索,他忽然发现房顶上搭着一柄小弩。
“凌泉,躲开!”他来不及想太多,一个箭步冲上前要拉开他,不聊弩箭竟是狠狠扎在了自己背上。
柏文骞一声闷哼软了下去,凌泉赶紧扶住,点穴为他止血。
可他正怒气冲冲地要打开大门,余光忽然扫见似乎有身影从隔壁屋顶跃进了院中。火消了三分,他换做慢慢推开大门,摸索上大厅柜台底下的一把刀,再小心地靠着墙壁,把自己也融身进漆黑的走廊中。
不料,因太黑看不清路,还点着盏灯笼的凌泉从走道的另一段走出。他今日还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袍,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柏文骞想起刚刚的场景,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
擅跳掌上鼓的秋环腰肢扭动,脚铃和手臂上的红绫成了台上最瞩目的焦点。清脆的金铃搭上阵阵鼓声,借着酒劲踏入人心。
柏文骞坐在上座雅间一个绝佳的位置看今夜的歌舞,西域来的琥珀酒喝得三分醉,入口入喉都只剩甜味,哪有半分酒味。
一位属下弓着身子来瞧瞧禀他:“凌神医好像往密库去了。”
“愣着干嘛,还不派人追!”
因为敬王的突然驾临,原定翻走的院墙满是他带来且已在巡逻的乘风军。
别的路都被堵死了,此时再折返必定会连累楚棠舟,羽月衔正躲在墙根的货堆后面,想趁巡逻队不备偷溜出去。可外面的乘风军人数太多了,他一时没有把握,便还在此处思考对策。
“不行,我太渴了,有没有茶……”柏文骞好像感觉不到后背拔完箭的痛,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需要去够桌上的水。
树蝎的毒原是不致命的。可一旦发作,中毒者不仅会觉得口渴发热,无论喝多少水都只是饮鸩止渴。待二次毒发,体内过多的水便会成为致命的毒。
这头凌泉刚找到解药,但又要阻止柏文骞的手碰上茶壶,手忙脚乱之下,他反倒被柏文骞压倒在椅子上,桌上的东西还都被扯了下来,掉了一地。
可一阵莫名的火热渐渐爬满全身。
起初,柏文骞觉得这该是创伤后的正常发热,可凌泉都已经给他敷上药,自己也趴在这好一会了,还盯着凌泉收拾完药和纱布的全程,而这股热却只增不减。
“凌泉,这箭好像有问题……”柏文骞觉得口干,忽然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吓人,好似三天没喝过水一般。
没过多久,凌泉又落了回来,他捡起放在地上的灯笼,接着灯火浅看了看柏文骞背上的伤势。“还成,不算很深。走吧,去房里给你拔出来。”
“人呢?”柏文骞却问别的。
“就四个,残了三个死了一个。残的跑了,不过被我用针封住穴位,下半辈子估计废了。”凌泉撑起柏文骞向屋内走去。
二人俞战俞退,顷刻间便战至梅树下。
院中虽不至于战得锦袍翻飞,但在这琉璃世界中,一黑一绿两道身影,一人提剑若行苍劲书法,蕴成有力;一人身似灵蛇,身影似飘。
楚棠舟借长剑逼近自己的一刻,运劲用烟斗抵着长剑绕了一圈。趁祁承英注意一晃,楚棠舟瞬间跃起,向后跃至梅树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