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酷似任嘉伦的那张脸,王一博满腔怒火只剩下了无奈,皇后与嘉伦有九分相似,却没有嘉伦的冷傲成熟。
任家人都很倔,任嘉伦是这样,任嘉弈也是这样!
“嘉弈,你说的这些,朕都知晓。嘉伦是我此生的唯一,更是你弟弟!你想要他死?你怎么能忍心?怎么能忍心!”
“够了!”王一博将手中的茶盏扔向任嘉弈。
瓷釉茶盏应声碎裂,滚烫的茶水晕染般打湿袍摆,任嘉弈只是平静地将茶叶从身上拂去。
皇帝是明君,自登基以来,知人善任、修订新法, 除了过于宠幸皇后外,再无任何挑剔。
王一博执着白子,看着棋局上唾手可得而来的江山,非但没有“睥睨万物”的满足感,反而感到心烦气闷,便翻手打乱了棋局。
“任爱卿心思不在这儿,朕就算赢了这场棋局,也是极不光彩。”
“陛下的心思尚且不在这儿,更何况微臣。”
任嘉伦趁机捏了捏小皇孙糯米团子一样的脸颊,招呼狗子:“阿月,先出去。”
狗子阿月:“汪汪汪?”
四
六
暗夜沉沉,任嘉弈仍旧跪在宣室,等待着陛下最后的决定。
烛火忽明忽灭,映得王一博也忽明忽暗,时间过得极其漫长,漫长到仿若历经了春夏秋冬。
“王一博,你听着,好好活下去,替我好好守护盛国!”
“不要,我是罪人,我该死,可你没有必要,盛国不能没有你!”
任嘉伦不知从哪抽出来一条麻绳,捆住王一博手脚,反手一扯,绳子便严严实实绑在马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嘉伦会在晚上单刀匹马闯入军营。
所有人都放弃他的时候,嘉伦来救他了。
他怎么会自私自利到让他陷入困境?
华国铁骑雷鸣般轰然炸响,黑压压地盖过边塞草原,向前方一匹奔腾的白马逼近袭来。
王一博看着四面八方的敌国铁骑,目光悲凉,恨不得以死谢罪。
现在华国和盛国正处于针锋相对、谁也不肯低头的时刻,但偏偏此时,他却逞一时之强,落入华国的埋伏,除了他,跟随他的七十名战士全被杀害。
任嘉弈双眸含泪:“他死无全尸,头颅被吊在华国军营外耀武扬威,直至盛国大获全胜后才取下来,已经、已经……”
王一博心如刀割,跌跌撞撞退了两步,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被任嘉弈再次揭开,脱去了刻意回避的面纱,只剩下血淋淋的满目疮痍。
“陛下,嘉伦年少时曾说,他愿意为盛国战死,只为盛国万千百姓有国有家。”
王一博馋了,又不好拉下面子,恋恋不舍地别过脑袋,像只猫儿一样地趴在床上,心里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尝尝?”任嘉伦看着独自闹别扭的小皇孙,抑制住想揉揉圆脸蛋的冲动。
“哼!不吃!”
“陛下!”
任嘉弈听到弟弟的名字,心中无限酸涩,却强迫自己冷硬道:“那不是臣弟!臣弟戎马一生,七年前早已战死沙场,陛下忘了吗?他是为了救陛下,单枪匹马深入敌营,被万箭穿心而死!”
“别说了!朕让你别说了!”
他每日上疏皇后意图谋反的奏折,可一向坚决果断的皇帝却迟迟没有动作。
不能让这个妖后毁了皇帝,毁了盛国。
“其三,皇后将朝堂政事、京城禁军部署等国家密令告与西南王,意图谋反。臣亲自截取密报,绝无虚假!”
王一博面露不悦,任嘉弈却泰然处之地跪在地上,两手呈起奏折,目光如炬:“陛下就算杀了臣,臣也要向陛下谏议!”
“其一,皇后与前朝大臣结党营私,屡屡陷害忠臣良将,无后宫贤良之德。”
“其二,皇后勾结地方强权,高价卖官,贪赃税收,压榨百姓,毫无仁心。”
宣室,青梅煮酒,熏烟袅袅。
皇帝正与大理寺卿任嘉弈下棋。
硝烟弥漫的棋局上,黑子被白子步步紧逼,已是四面楚歌,只待西楚霸王乌江自刎。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的人影终是有了动作,他无比艰难地拿起玉玺,在月色皎洁,熏香袅袅中沉沉盖下去。
他曾亲自册封的皇后,那个像极了嘉伦的男人,如今,他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嘉伦眼中的太平盛世,他必须斩断那旧日的情丝。
王一博喘着粗气,挣扎着破口大骂:“任嘉伦!你放开我!”
“一博,活下去。”任嘉伦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而这笑容,落在王一博眼中,竟是令内心深处颤抖战栗的诀别。
任嘉伦拔出长剑,刺入马屁股里,白马扬起前蹄,嘶声长鸣,银白战袍迎风飒飒,在王一博伤心欲绝的哀鸣中,纵身跃下白马。
“嘉伦,来不及了,扔下我,你快走!”
“闭嘴!”
追兵已经从四面八方追上来了,用不了半盏茶的功夫,这片草原就会变成天罗地网,谁也逃不出去。
在被囚禁的一个月里,他像奴隶牲畜一样被华国人鞭笞,没了尊严、没了脸面,甚至连皇爷爷和盛国,也彻底放弃了他,重新册封他的二弟为皇孙。
他成了可有可无的人,在华国是烫手山芋,杀不能杀,放不能放,杀了,就会给盛国正大光明征讨的理由,放了,华国那些抓捕他死去的将士又当如何?
而盛国,恐怕更希望他死吧。
“如果臣弟在天有灵,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被人顶替,更不希望……自己的爱人活在无止境的绝望和痛苦中。”
五
熊熊烈火,鬼哭狼嚎地肆虐在无尽的风沙中。
“好,阿月,过来吃饭。”
“阿月是谁?”王一博正嘀咕着,便听见两声清亮的“汪汪”声,一道敏捷的影子如闪电般冲进帐内,原是一条白茸茸的大狗!
王一博再也忍不住了,护食地跟阿月抢饭碗,可怜巴巴地扯着任嘉伦的衣角道:“……我也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