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伦、嘉伦……不要!”
王一博猛地坐起来,剧烈地呼吸喘气,胸口处也此起彼伏。
“陛下,您这是做噩梦了?”
任嘉伦不吃这套,漠然道:“军中无贵贱,四更起训练兵阵,而你,睡到了五更,连同贿赂将军等数罪并罚,来人!捆了,受杖三十!”
两位小兵拿着绳子走进帐内,看样子这场刑罚是必须要执行的。
王一博身为太子爷最宝贝的儿子,皇帝的亲长孙,在京中从来都是螃蟹——横着走路,不曾想过,面前这个冷面小兵竟然真敢罚他!
王一博惊得睁开眼,欲翻身跃起,没想到肚子上的肥肉不情愿,非但没跳起来,反而滚下竹床,狼狈至极。
任嘉伦不禁挑眉,他可是听说,大皇子的长子王一博师出汪涵前辈。
汪涵前辈乃江湖武林盟主,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兼以品行端正,深受江湖推崇爱戴。而皇长孙王一博师承汪涵前辈,传闻其精通十八般武艺,尤其是轻功了得,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皇帝深知官家青年才俊对国家的重要性,于去年下令,京城官家子弟年满十五,皆要在边塞军队历练三年,如有军功,回京当封官进爵。
然,京城多纨绔子弟,沉溺酒肉美色,自以为学了兵书拳脚,便可纸上谈兵。不知塞外风霜,不知战场残酷,更不知民生疾苦。
王一博显然就是这种纨绔子弟。
怎么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怎么不请罪,不哄他呢!
王一博探出脑,袋继续死皮赖脸地叫嚣:“你!喂喂喂!我是皇孙!皇孙!”
更过分的是,任嘉伦竟然踱步至几案前坐下,将食盒打开,取出一碗稀饭和两样小菜,当着王一博的面,慢条斯理地食用。
“哼!要你管!”
王一博正记恨任嘉伦揍他呢,现在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像个鸵鸟一样用被子将脑袋盖住,在被窝里独自生闷气。
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个冷面小兵就是皇爷爷亲封的平威大将军,任家五代为将,掌握军权兵马,且常年征战沙场,无论军中还是朝堂,都是朝中各大势力忌惮和拉拢的力量。
王一博松了手,痴痴地看着嘉伦,仿佛又回到记忆深处的风霜边塞,“嘉伦……”
“陛下。”嘉伦小鸟依人般钻进王一博怀中,娇媚的目光渐渐转为狠辣嫉妒。
三
嘉伦知道,皇帝的心中只有那位已故的平威大将军,他怨过、怒过、恨过,渐渐地,他已经不愿再和死人争风吃醋。
他不在乎做别人的影子,只在乎权利。
如今,他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或许,将来,他还是这天下的主人。
嘉伦半敞着中衣摆首弄姿。
他原是京中寻常小侍,身为男儿,却生得一副祸国殃民的容颜。
三年前,他被皇帝陛下看中,不料皇帝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他为皇后。
一
被那双不近人情的眼睛盯着,王一博觉得自己像一盘质嫩爽口的东坡肉,就连空肚子也应景似的吹了个九曲十八弯的调子。
没有软糯红纱,没有美酒佳肴,没有琴瑟钟鼓。
王一博打量着四周,金炉朱帐,香霭沉沉,烛光映得满堂红光,分不清是昼是夜,他那幽深不见底的眸子闪过一丝迷茫愣怔。
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梦,呵,竟然只是一场梦!
“陛下别怕,嘉伦就在您身旁伺候着,永远永远……”
他脸色涨红,急得抱住任嘉伦的腿:“喂喂喂!你是谁啊!敢打我?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我爷爷是当今——”
任嘉伦将王一博踹开,冷喝道:“堵住嘴,绑了!”
二
可是……
任嘉伦看着王一博像只笨拙的肥猫在地上扑腾,突然明白过来。哦,是因为过胖,肥肉阻拦了这尊贵的皇孙施展轻功。
“好功夫!”王一博笑嘻嘻地拍马屁,伸出两根指头,将距离胸口仅半寸的长剑往外推了推,没了生命威胁后,这才惊觉浑身都冒着冷汗。
只见他阖上璀璨星辰的双眸,带着许些懒散的睡意道:“本少爷自京城马不停蹄奔赴边塞,实在困得很,赐你一百两,若将军或者少将军发现了,替我打掩护。”
任嘉伦拔出长剑,寒意乍起,剑气带着傲世之姿朝王一博席卷而去。
“你来真的啊!”
起初,王一博根本不屑一顾。
所谓稀饭,被烧得粘稠焦黑,所谓两样小菜,一盘是清水煮不知名的野菜,另一盘的肉丝连牙缝都填不满,很难勾起人的食欲。
但很奇怪,明明是杂粮野草,一饮一食间,任嘉伦却吃出了玉盘珍馐值万钱的感觉,风霜雨雪给了他塞外沧桑之感,但饮食的优雅淡然依然可看到昔日翩翩公子的模样。
可是,那又如何!他是皇孙!
现在就算任嘉伦跪下来求情,他也不会轻易吃东西!
“自然是不关我的事。”
“听说,你在闹绝食?”
任嘉伦用剑鞘掀起帘子,带着寒风沙砾背光而来,静静俯视着趴在竹床上哀嚎的王一博。
王一博常年呆在安逸舒适的东宫,少时学的本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底子本就弱。昨日受了杖,染了风寒,当夜便发了高烧。今早醒来,说什么也不肯吃饭,嚷嚷着要回宫。
而现在,必须把心如明镜的皇帝哄得丧心病狂如纣王才是,或者……突然暴毙,也不枉他顶着别人的名字,赘给了一个男人。
王一博陡然捏住伦儿的脸,那张祸国殃民的脸顿时扭曲变形。
“陛……陛下?”皇帝喜怒无常是常有的事,伴君如伴虎,嘉伦心中发怵,担心皇帝掐死他,却又竭力保持着风骚魅人的笑容。
他自是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是什么,无非是因为他像极了一人。
皇帝接他入宫,赐他新名字“嘉伦”。
每天夜里,皇帝都抱着他,亲吻他,深情地呼唤着“嘉伦”。皇帝不再和白日朝堂上那样冷漠孤傲,夜里的皇上眉梢眼角都含了喜悦,连同他欢好,都是分外小心翼翼,生怕伤了那位“嘉伦”。
只有莽莽黄沙、连营吹角,和声声刁斗。
王一博叹了一口气,薄薄的雾气仿若结了冰晶,他将整个儿身子重新缩回尚有温存的被窝里,连缝隙也被边边角角填满。
任嘉伦森寒的盔甲隐隐闪过凌厉之气,他年少便随父出征塞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虽被这个新兵蛋子彻底无视,但冷峻的面孔上依然没有一丁点儿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