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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空的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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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公馆蒙尘岁月终究不挽青春的贞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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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热热闹闹。那时候嘛,季凉只能呆在家里,玩七巧板,看着电视里的重播节目。

季阳望着自己的手,摇头。

“我生来没有什么天赋,用来给别人夸赞的那一点,也就算了。要是真和别人比那顶尖的分毫,毫无胜算,徒增笑料。想来人间天才不多,俗人才是大多数的归宿……只是能做好自己,就已经够了。”

林叔又说:“那时候纪夫人在墙下站一天,老爷抬着调色盘,也会跟着站一天。”

“调色盘终究会乱,颜色糊了,就什么都算不上了。”季阳望着二楼已经破掉的百叶窗,窗叶上估计早堆满了灰,他指了指那已经残破的红绸:“还是她系的吧?”

“是啊。”林叔苦笑一下:“那时吵架,吵得封了屋子后,就再也没人进过了。”

林叔开完路,随后来推季阳。季阳没有倔强,任由老人把自己推上这条旧路。

路是湿冷的,枝叶草木新鲜的润气在鼻尖萦绕,弯月般的宅门在枯死的灯笼下打开了曾经的入口。走进院门,院子中央已经被杂草占满,只有沿着曾经的墙下木廊走,季阳记忆里关于它和母亲的任何一点痕迹,都在这里找不到了。墙边爬满可怖的荆棘,看不出那些曾经鲜艳颜色的壁画,他记得以前妈妈学敦煌风格时画了很多壁画。季阳试了几次想看看下面,拉起来一些枝条,绿叶被掀开,里面仍然是密密麻麻的黑藤,一模便满手滑腻腻的湿污。

他摇着头,眼神叹息着离开深藏的墙面。那时买那么贵的颜料,又为什么呢?时间抹不去,却又很快被其他东西遮去了。无论怎样美轮美奂过,终究是被岁月的烟尘湮灭吞噬了。

孟知了还是坐着不动,季阳是站着的,他勉强单腿靠着墙走过来,用烫伤的脚尖点着地。季阳发现,除了说话外,孟知了不是很喜欢和他四目交接。正如此刻,他垂着头,手放在膝盖上,这样子居然有点局促拘谨,像个舞会上等着发言表演的小学生。

季阳居高临下,望着他,嘴唇轻轻抬起,合上,说出话。

“离开我,去找你的季凉吧。”

婚姻,终究不是在和自己为他/她而起的幻想和热情过,而是和一个活生生的人过。

两个人不适合,稍有挑拨,就容易产生巨大的摩擦。摩擦起火,就烧光了一切。

妈妈再也没有回过这座纪公馆呢。

“阳阳,上来!”

“妈妈?”他起来,喊了一声。

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下把小季阳拦腰抱起来,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眼睛。记忆随后变得很模糊,似乎有听见妈妈的一声哭泣。随后他就被麻袋似罩住自己的人装进了车后座,装回了家。睁开眼睛,二叔弯着腰,扮兔子,给自己糖吃。

妈妈有个习惯。每次冷战,过一天她就会在三楼左边朝外晒着太阳的窗上系一根丝带。

记忆中那是最严重的一次冷战,每一条横向的窗格上都系了红丝带,像停了一窗红蝴蝶。

妈妈以浪漫化的方式来记录一场婚姻战争。

林叔:“少爷现在学这科,念到博士,肯定是喜欢这一行。”

季阳:“喜欢对于一个人来说不重要。”

林叔也缄默了,总觉得季阳不喜欢这些话题,他猜不透他的内心。

孟知了把季阳带去了宋医生的诊所先做检查,小唐出外差了,诊所里只有宋医生。宋医生长得笔挺,诊所也漂亮又气派,修在公园边,以玻璃和木材为主。一进诊所季阳就把孟知了给撵出办公室。他倒一切都正常,就在外面等着。季阳出来时发现这个人面对墙角呆呆的,他叫他,孟知了转身来,眼神有点凝滞,脸上却没表情,看上去有点怪。他望着季阳,却好像没反应过来,目光中有点犹疑,季阳忍不住默默自己的脸:我有那么可怕?

他苍白着脸,还是问他:“你在哪儿干嘛?”

孟知了立马油嘴滑舌:“我在为你祈祷。腿好点了吗?”

林叔:“少爷能走到这地步,也是人中龙凤。”

季阳:“我不喜欢那些虚名,叔您不必奉承着我,我不是我父亲。”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下。

“哦。”季阳的声音那么冷淡,就像是记不得这些事情了一样。

林叔倒是个感性的人,看季阳不排斥,便涛涛地说起来:“我记得当时夫人是想少爷练琴练画的,记得小时候,您也喜欢。夫人常常抱着您去听市里的音乐会呢……”

华美娇艳的妇人,抱着一个精雕玉琢的娃娃,管家在身后撑着透明的伞,伞上爬满了晶莹剔透又五颜六色的雨珠子,整个城市的夜景:灿烂流光的霓虹都倒映在了上面。

林叔在他身边站着,说起以前。

“还记得纪夫人那时候很喜欢画画呢,老爷也喜欢看她画画。”

季阳淡淡的:“不会画画,人生兴许还会更快乐点。”

做完伤口护理后已经是傍晚,林叔带着季阳回到了城市边的老宅。

老宅叫纪公馆,真是一个复古的名字,也能看出它的不同寻常。它是季阳妈妈的私人房产,当年她亲自设计图纸找建筑师修的。这么多年不见,长满了青竹苔痕,倒真成了老宅子。

季阳看着在前面开路的林叔的脊背,林叔也佝偻了。他的肩膀因为受过伤,年轻时就一边高一边低,少壮时还能强行撑住,现在人老了,不得不服命,这身体的小秘密也不得不露出小尾巴,供别人肆无忌惮地看了。季阳还记得小时候,父亲那一辈叫林叔,“叔”,季阳他们也跟着叫“林叔”。林叔上唇上一排胡子,笑起来眼弯弯的,是个很好的人。性情暴烈的父亲和林叔关系很好,是不允许任何人嘲笑和看不起林叔的,林叔也一直找方法来站得笔直走得正常。但……蒙尘岁月终究不挽青春的贞烈,再倔强强悍的人,老也是老了。

季阳叹了口气,看着它,犹如看着一座爱情死后的纪念碑,如此宏伟而破损已久。再想起以前,就在墙边学语走路,吱吱呀呀,抱着妈妈的腿,在地毯上拖过。

如今,除了狼藉,什么都没有了。

季阳的声音在晚风里飘过:“林叔。您帮我找人修缮一下这里吧。多少钱,我出。”

然后季阳就再也没妈了。

后来才知道,那天有人撺掇着来捉奸,妈妈不堪其辱,丢下小季阳,直接出国了。

妈妈是个画家,爸爸却是个商人,情感层面没有共同语言,感情不和似乎也正常。

她是个艺术家来着。

可无论怎样记住,战争终究是战争,破损的终究会破损,艺术家也无法艺术化一场苦难。

看着乌泱泱那帮人冲过来,她喊他。

“你说当时他们吵架,吵那么厉害,后来……”季阳嗤笑:“真相查到了吗?”

季阳凝望着那扇窗户,思绪里云雾又开始弥漫,身侧有一种入骨的恻寒,让他忍不住磕了一下牙关。他还记得那段时间爸妈又吵架了,妈妈带着他回到这里。他正坐在花园里玩积木七巧板,那边尖锐的老女佣的声音响起来:“我就说,纪芸筱在这边绝对有事!”

抬头,妈妈站在窗边,还是不紧不慢惘百叶窗窗格上系着红丝带。她穿着一条金色哑光的裙子,胸口有嫩黄色的丝带蝴蝶结,随风翻舞着。

季阳脸色一变,然后翻了个白眼,他心情不好,“你走吧,不需要你了。”

他转头看宋医生:“我去那边等你?”

宋医生说:“你先去,我马上来给你拆绷带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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