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后，每一次和男妓做爱，我都要蒙上他的眼睛，他也曾疑惑地问我，我只说自己喜欢，他就不再追问了。我该说他什么好呢，太天真，还是太聪明不问太多。我幽幽地看着他，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最帅的，他正在看电视，神情专注，确实显得那硬朗的脸庞也多了分沉稳的帅气。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回过头来朝我笑，于是那憨气便又回到他脸上了。我朝他笑一笑，听到电视里通臂猿猴自庙台上跳下，怒道：“我与那雀仙情非泛泛，你竟敢教人打烂她……”
我有些发怔，这部剧我还看到过另一个画面，就是月老对通臂猿猴说：“你与万妖女王，不得善终。”
有个真心喜欢你的人真好啊，万妖女王从还是小雀仙的时候就仰慕着通臂猿猴，猴子报仇，她献上内丹，猴子死了，她一个人带着执念报仇，猴子成佛，她就率万妖皈依，不管通臂猿猴如何，她都愿意跟着他，即便是付出一切。
“走了。”我对男妓喊了一声。他应了一声，小跑着跟上我。
我不会开车，叫了那天公园里认识的青年来，他看到男妓，眼睛果然亮了亮，我心中了然，让男妓坐在副驾驶，我和他的行李在后座。他有些迷惑，但还是照我说的做了。青年不停地跟他搭话，他显得局促而紧张，不住地回头看我，满眼求助神色，而我只是笑，让他放心。青年当然不是挖我的墙角，只是我告诉他男妓只是我的普通朋友，最近“有意谈个恋爱”。
男妓当然不知道我的动作，下车的时候，悄悄提醒我，这个朋友“不好”。我几乎快要笑出来了，却还装着天真的样子问他为什么不好。
我知道他耻辱于自己的出身。
“我可以帮你还，你知道，我不差这点钱，”我安慰他，“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帮你是应当的。”
他怔怔地看着我，他最终会答应的，他喜欢我，可他会很难受，因为他能从窑子出来靠的是我的施舍。他一向是个很轴的人，死脑筋。
我甚至主动吻了吻他光洁温热的额头，他困倦朦胧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欢欣雀跃地看着我，仿佛在期待什么。你在从我这里期待什么呢？除了钱，我实在也没什么好给你的，或者说你本来就是想要钱，只是我想多了。
我有些疲倦，穿上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放在床头，我没看他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莫名的心虚与愧疚令我落荒而逃，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么不符合我性格的感情， 但那一瞬间，我确实是不敢看向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了。我甚至产生了再也不要来见他的冲动，但我还是又回来了，怀着最恶毒的愿望，向他示好。
我们亲近得像真正的爱侣，所以他飘飘然了，我也有些被那虚假的甜蜜蛊惑，但理智最终占据了上风。我像一个纯然的局外人，冷漠地看男妓一个人在这场幻梦中越陷越深。
我着重说了“好好庆祝”四个字，他估计听出我语气不对，虽然不明其意，但还是为我愿意庆祝而高兴，笑着点头，跑去厨房看家里还有什么食材。
我站起身，道：“家里没什么吃的了，我出去买吧，还来得及。”
“带点水果，别买芒果啊。”
哈，我不由在心里哂笑，看来他是真把我当男朋友看了，够蠢的。
他的眼睛专注地看向我，我心里正嘲蔑，不知怎么，忽地又心虚了，不敢看那双专注的眼睛。明明是他一直有问题，为什么难受的总是我呢。
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勉强回头看着他，却听见他说：“今天是你生日，是不是？”他的脸有些红，“我做点菜，我们庆祝一下吧。”
我醒了，转过头，看着我身侧的男妓。昏暗的光线中，他的头颅朝向我这边，呼吸平稳，睡得酣甜，黝黑的影子在微弱的光线中微微颤动。这哪里是月影呢，连星子都算不上，是一个未历青涩而直接成熟到近乎腐烂的果子，我厌恶他，又被他浓酽的香甜致命地吸引着。
他真可怕，我想，或许我才是他的玩物。想着想着，我却又安稳地睡着了。
男妓似乎对我动了感情，相对于男妓与嫖客的关系来说，他看我的眼神未免过于诚挚和深情了，倒像是我是他的男朋友。他那张总是露出憨笨神色的脸似乎什么也藏不住，我明知他动心，却不想扯明，我喜欢看别人为我越陷越深后得不到我而痛苦的样子。尤其是他。
现实中没有这样的人。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露骨了，男妓看着我，有些紧张的样子：“怎么了？”
我摇摇头，只说这两人下场不好，男妓愣了愣，半天，傻里傻气地说：“我们不会这样的啦。”
男妓露出如鲠在喉的神色，我却在心里几乎笑死。
青年走后，我抱着男妓在家里的床上做爱，蒙着他的眼睛。我之前跟他上床就好搞些小情趣，他也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他的身体总是暖和的，身体里面更是滚烫，我抱着他就不想撒手，把性器埋在他体内抽插。他仰着头发出隐忍的哼叫，我看不见他的眼睛，注意力就全在他微微张着的，丰润饱满的嘴唇上。
那嘴唇看起来很柔软，我别过他的脸来亲吻，那柔软的触感能让我心颤。他如此乖顺，都快让我觉得舍不得了。
我带走男妓的时候，男妓嗫嚅着想跟妓女说话，被妓女狠推了一把，骂道：“要滚就赶紧滚，再也别回来让老娘心烦！”
男妓浑不在意似的，还是抱了抱妓女，妓女鸟都不鸟他，只歪着头恶狠狠地瞪着我。无怪她生气，谁让我带走了她的摇钱树呢，男妓走了，还有哪个妓能软乎乎地任由她从手里抠钱？
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这场面碍眼。
这是他活该的。男妓讲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我配合着他笑出来，眼角瞥到门口那个妓女在神色复杂地看着男妓，察觉到我的视线，就皱着眉头瞪我一眼，说不出的厌恶嫌弃。我全当没看到，转头咬住男妓的嘴唇，他配合地张开嘴，任我攫取，眼睛安然地闭着，脸上甚至有些微微的笑意，如果他睁开眼，就能看到我的表情是怎样的冷漠了，可惜他没有。
“你愿意去我家么，”我问，“跟我一起住。”
他愣了愣，露出惊喜感动的神色，可随即又黯淡下来，我能看见他眼里的自卑与羞耻：“不……我还没还完发廊的钱……”
我沉默了很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堵得慌，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有些迷茫和慌乱，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只好回头看着电视，磕磕绊绊地说：“这电视挺好看的，”顿了顿，又说，“唐僧也挺帅的。”
我下意识看向电视，唐僧温润斯文的一张脸从屏幕上划过，我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冰冷的恨意，他的审美倒是一直没变，就这么喜欢斯文清俊的么？
“是啊，挺帅的，”我听见我冰冷的声音发出虚假的笑声，“今晚好好庆祝一下吧。”
我甚至故意对他示起好来，我看着他总是漆黑暗淡的眼睛泛出喜悦的亮光，就想到他被我抛弃后该有多难受，那双怔忪的眼睛露出痛苦的神色后，应该会褪去蠢色，变得漂亮一些吧。不对，我与他之间本无感情，又谈何抛弃呢，只是我腻味了这下贱的身体，不再支付嫖资而已。这话未免过于羞辱人，可一想到我羞辱他时他会露出的难以置信的，悲痛，后悔的神色，我就从心底里激动得得颤栗起来，痛快里或许夹杂着些许的犹豫和酸楚，可我统统视而不见。我沦落到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每天都在地狱里煎熬，怪谁？
我纠恨良久，得出怪我自己的结论，我痛苦不堪，我以前漂亮俊美，我成绩优异，我是学生会会长，我是所有学生里最优秀的一个，男孩女孩都爱慕我，可我现在呢，高中辍学，孤家寡人，生病，瘦得像一个痨病鬼——我要让他比我更煎熬，才能疏解我心中的苦恨。
是他自己太天真太蠢了，一个惯会做戏的男妓，我怎么相信他的一往情深？又有哪个男人会爱上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