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秋白:“…………”
这一席话将跑偏的景秋白又拉了回来,九皇子现在非常想锤爆齐远的脑壳,再使劲儿晃听听里面的水声有多响。
前天才告诉过他这是景琛阳那厮的借刀杀人之计,为什么齐远还是一脚踩下去了。难道不应该赶紧想办法撇清关系证明自己,把微臣不通医术这句话念过千万遍才对吗,为什么要上赶着承认下来啊!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如果齐远无法破局,那就无法证明能力,九皇子在他身上看不到利用价值,那地位自然一落千丈,或许真的只能当个出卖皮肉的普通侍臣了。
藏在袖内的拳头攥紧,齐远眸中闪过森冷寒意。这一局,我便破给您看,殿下您可要看仔细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被景秋白小瞧了去,眼尾轻扫立在一旁的小皇子,那挑衅的眼神并没用让景秋白感到冒犯,反而引得景秋白腰臀酥麻,就连小腹处都酸软了起来。
景秋白快被气疯了,因此见到齐远也没了好脸色,在景肃和景暮韶目所不及之处狠狠剜了齐远一眼。
齐远完全摸不着头脑,向对方行礼时也被无视了,心中纳罕,他又是哪里得罪了小祖宗?
倒是向景暮韶行礼时得到了后者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有所指,齐远暗中揣测此次御书房之行需得小心应对才是。
“为何要应下景琛阳的谣言?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一旦得知本殿有望恢复,就会来针对你我吗?”不错,是你我,齐远和景秋白,他们现在是一条战船上的蚂蚱。
齐远感受着景秋白美眸中蕴藏的怒火,就知自己必须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若是不能的话,九皇子或许会直接暴起杀了他,毕竟这也是一个破局的方法不是吗?
景秋白要是想继续以哑巴的身份蛰伏下去,剪断令自己“康复”的契机——齐远,未尝不是一个方法。这样立刻就能从其他哥哥的针对中脱离出来。
总有一天要叫景晨韵死在自己手上,才能报当年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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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秋白火急火燎地寻到齐远,见对方居然还有心思在卧室内喝酒写字,顿时不知是该生气还是发笑,僵硬地戳在门口怒瞪齐远,咬牙切齿道:“齐大人还真是好雅兴,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饮酒作乐。”
二皇子在心中暗笑,父皇这样子倒像是得了新裙子迫不及待想炫耀的普通双儿一般,其实他心中已有猜测,如今不过是顺着景肃说话,讨父皇开心罢了,“儿臣见这龙袍上的花样与宫内主流画师的画法不同,于是才猜测是新晋画师的作品,不知是也不是?”
昱朝的龙袍多是以龙纹为主,灵芝、水草、祥云等图案为辅,从来没见过用什么桃花的,这大胆的设计居然还被采用了,可见自己的这位父皇对作画之人的特殊。
“韶儿可是猜错了,”端起茶盏吹去其中的浮叶,景肃低头时满头珠翠乱颤,金光浮动,他否定了景暮韶的答案却没有给人解答的意思,只一味喝茶看折子,悠然自得。
原本景肃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谁知峰回路转齐远居然还真有法子,景肃对于季醴泉的还是信任有加的,何况他其实对九子并不如何看中,都已经是个废人了,再差还能差到哪去。
景肃略一思忖就做出决定,“找寻解药之事朕会交给韵儿去办……”
景秋白骤一听到这个名字差点就要冷笑出声,他的好父皇果然是知道当年的真相的。
“微臣认为,此药方值得一试。”季醴泉肯定地颔首道。
齐远挑眉,掩去了眸中的惊讶,本来他已经准备了一套说辞应付了,谁知这位季院使居然帮着他说话,原来的腹稿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景秋白:“……”他还以为这个药方是齐远夹带私货的杜撰之作,其他药材都是烟雾弹,是为了掩盖齐远的真正目的——想借景肃的人马找寻珍奇毒虫,保存九皇子党的实力。
人群首位一个肩头瘦削、面容清秀的双儿在接到景肃的眼神示意后立即出列为陛下分忧,正是现任院使季醴泉。他对齐远施了一礼,接过对方手中墨迹未干的纸页,蹙眉念道:“滇西草寇、八脚青鳞蛛、阴蚀蜈蚣、五味子、崖漾泉水……”
“季爱卿可有疑问?”景肃不通医理,于是看向自己最信任的院使季醴泉。皇帝陛下如今终于在得知景秋白有望恢复后,良心发现捡起了点儿父子情份。
景肃有此作为倒是十分符合他的性格,一个身有残缺的儿子就是景肃完美人生上的污点,到了百年之后更是会在史书里记上一笔,现在终于有了除去这个污点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住。
景秋白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正给自己诊脉的少年,心情极度复杂。他担心今日如此大的动作,若是齐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该如何收场,万一景肃给齐远定了一个愚弄主上的罪名该如何是好,而自己真的能护住齐远吗?小美人开始为自己的属下发愁了。
齐远的官越做越大,搞事的能力也在与日俱增。景秋白不明白,齐远不是很惜命的吗,为何还要如此作死。
眼帘低垂,昳丽明眸中荡起涟漪,景秋白如今就连忧虑都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只能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其实并不介意底下的宠臣为自己争风吃醋,甚至还有些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齐远到底还是太年少,如此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为了得到自己的注意力连能解云潭箭木之毒这种海口都能夸下来。
景肃的思考方式皆是以自己为中心发散的,当然这也是许多皇帝的通病,因为皇帝确实拥有吸引事件的体质,他得出这个神奇的推论也是正常。
何况景琛阳搞出此事时未尝没有此考量,他调拨的不仅是景秋白和其他皇子的关系,还顺带调拨了一下景肃和齐远,一石多鸟之计,这是三皇子高明的地方。
两日后,御书房内。
名贵的龙涎香自镶嵌着异国进贡宝石的金镂香炉内渺渺飘出,熏得景秋白头昏脑涨,就连近日与齐远同起同卧的好心情都黯淡了不少。
无视了来自身侧的火热视线,景秋白偷偷瞄了一眼坐在首位的景肃又飞快移开视线,不屑地撇了撇红唇,父皇八百年都不记得召自己的透明皇子来御书房议事一下,这会子找上门来除了那个见鬼的流言外还能有什么事儿?
景肃哑然不语,其实他对这个传言是存疑的,不过是见坊间传得煞有介事,于是例行询问一下,谁知齐远就这样应承了下来。
他和谢玄止打了几十年交道,对方是个什么情况他一清二楚。要是谢玄止真有那么神,也不至于掉了脑袋,连柳衡都救不回来。何况谢家已败落,就连齐远的父亲都走了仕途,他还以为齐远不通医术。
景肃在传唤齐远前也只当是这个小少年遭人嫉妒了,有人想要借学医不学医一事提醒自己别忘了柳衡到底是死在哪个庸医手上,让自己厌弃齐远,莫要移情到仇人的后代身上。
齐远……这是怎么了?景秋白需得竭力运转灵力才能勉强遮住身子的异动,耳根处小小地窜出红晕,幸好有长发遮掩才没暴露出来。不过他还记得自己正在生气,看向齐远的目光中已有娇嗔之意。
九皇子跃跃欲试,只待晚间再好好教育齐远一番,让他知道知道自己是谁的人,还有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下场。二人就这样在二皇子还有景肃眼皮子底下悄悄眉目传情,一时间御书房的气氛诡异异常。
景秋白放飞自我,思绪如脱缰野马朝着有颜色的方向狂奔而去,在还未沉浸在情欲中不可自拔时,只听噗通一声,是齐远又突然跪地朝着景肃叩拜,额头触及地板发出闷响,少年清亮的声音传来:“回陛下,臣幼年时曾跟随父亲修习过几年医术,学艺不精,还请陛下允许臣先为九殿下检查一二再做定论。”
景肃根本没发觉底下三人的隐晦互动,他放下折子直接进入正题,“朕最近听闻谢玄止临终前研制出了化解云潭箭木之毒的方法,可以治好朕的九皇子……不知齐爱卿可知?”
果然如此。齐远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景秋白的反应,却见对方也是一副惊愕模样,要不是齐远早知事情真相,估计也要被这个影帝骗了去。
景秋白只是提前预告了他传言之事,然并未提示齐远之后该如何行事。齐远估计这是景秋白对自己的一个试探,想看看自己新收的属下如何应对这局面,到底值不值皇子殿下培养、甚至以身相就。
一直当背景板听着两人又开始聊些海防国事之类问题的景秋白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不满地鼓起小脸,银牙磨得咯吱作响。
好你个齐远,都有空设计龙袍讨父皇开心了!既然你这么闲,那本皇子就给你找点事做做,省得整天搞这些没用的勾当!
九皇子心里把那个名为齐远的小人鞭打了百八十遍,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他还没立场反对,齐远明面上可是景肃的宠臣,和父皇搞些小情趣不是很正常的吗,倒是他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搞搞地下恋情。
“殿下请上座,”齐远无视了对方的讽刺,起身行了一礼,邀请景秋白坐下为对方斟酒,就连倒酒这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都有一股说不出的书卷气,看着就赏心悦目。
景秋白瞪着那只酒杯,仿佛里面藏着什么鸩毒,灼人的视线自少年的手指上转移到齐远的脸上,他见齐远这副什么都看不在眼里的淡漠样子就来气儿,一仰脖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有时,本殿真不知道你是惜命、还是不要命……”景秋白冷笑着道,赌气似的再次给自己斟满,“本殿知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心中有自己的成算,我就问你一句……”
如今景肃让景晨韵去找解药也有安抚九皇子之意。他给你投毒,现在用他的人来助你,两人从前之事一笔勾销。
父皇这心偏的……景秋白低垂下头颅,掩去了脸上的阴郁,他放过景晨韵,那景晨韵又能放过他吗?
红唇勾起的嘲讽弧度隐藏极深,景晨韵那个傻子,如果敢让手下贸然接近毒虫肯定会吃大亏,先让他折损点人手吧,就当是收利息了。
要知道景秋白所需毒虫无一不是凶邪之物,每年派去找寻毒虫的人手总要折损不少,这些能接触辛密的心腹下属皆是景秋白精心培养的,倾注的感情与心血可想而知,每死去一个都是九皇子党的损失。
所以齐远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收买了季醴泉吗,才能让人家帮着说话?
景秋白看向那个正被众太医缠着询问的少年,举止优雅,谦和有礼,既能让一群胡子花白的五品御医们感受到尊重,还维持了自身的气度,九皇子不知道自己看着那人的目光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柔和了。
季醴泉的声音柔柔响起,“箭木毒是木属毒之王,凶险无比,常人触之即死。然九殿下受皇恩庇佑幸运存活,毒素已淤积在殿下的骨血中,破坏了声带的同时也在改造殿下的体质,增加了殿下的抗毒能力,远非一般解药可以克制。”
“此药方中包含了大量烈性蛊虫,虫毒克制木毒,齐大人用的应是以毒攻毒之法……谢前辈集毕生所学创出的解药果真精妙非常,”季醴泉看向齐远,笑道:“微臣才疏学浅,只能勉强琢磨出一二,想来要完全剥离毒素还需特殊的方法。”
“那季爱卿的意思是?”景肃不耐烦听这些理论知识,他只想知道结果。
另一边,被惦记的齐远自是不懂小美人的忧虑的,他装模做样地用银针刺破景秋白的皓腕取血,拿着太医院友情贡献的瓶瓶罐罐捣鼓了许久才停下来,挥墨飞快写出一串串让人看了就后背冒汗的名字,竟然是当面开了解毒药方。
众位知道云潭箭木之凶险的御医们立时哗然,景秋白好奇地挤过去看,表现出一个极度渴望恢复健康之人的正常反应,待他看清上面的文字后也是一怔,神色极度诡异。
景秋白:“……”他已经认出齐远写的是什么了,默然转回小脸,看来某人根本无需他操心,还游刃有余将当朝皇帝还有众太医耍得团团转呢。
不过他错算了一点,那就是景肃将柳衡捧到了天上去,其实也是移情作用,现在皇帝陛下得了比柳衡更像那人的齐远,死去多年的柳衡自然不重要了。柳衡都不重要了,那他怎么死的就更不重要了。
于是景秋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景肃准许,移驾月湖宫,还叫来了太医院当值的几名御医陪同,其中甚至有现如今统领太医院,常年为景肃炼制丹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季醴泉院使。
哗啦啦一大群人挤满了九皇子的月湖宫,景秋白记得上次这里如此热闹还是他五岁中毒的时候,后来景肃见他康复无望对他越来越冷淡,连带着月湖宫也越来越冷清。
景肃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龙袍衣角,右手无意识地转动手上的玉扳指。这个小动作引起了景暮韶的注意,他停止窥伺身旁让自己抓心挠肝的九弟,将注意力放到景肃身上,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些许不同寻常之处。
二皇子对景肃是何等了解,他暗中揣摩了下景肃的心思而后笑道:“父皇今日的龙袍似乎和平日不同,没想到碧桃海水纹配起金龙来也颇有意趣。是尚衣监的新人想出来的点子?”
像此等赞美之词皇帝陛下已经习惯了,可是这是由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提出来的,又刚好搔到了痒处,让景肃心里别提多熨帖了,他抿唇一笑,反问:“哦?韶儿是从何处看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