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方圆环落下的椭圆形余晖将数不清的铁盒罩在里面。
秦宜瞟了一眼铁盒。
有个长方形阳台,开了个门的光滑铁壁上飘着几个霓虹色成像体字母——uda-2。
这儿是教堂的顶层。
头上可以直接看到教树树顶的树冠,有根极其宽阔的枝丫断掉半截,露出了一个几百米宽的圆洞,圆筒状的银白色建筑刚好斜斜嵌在这个圆洞中,树枝和圆筒间便只剩下了一个圆环。
圆筒建筑下方没有任何依托,让人随时怀疑它会不会从树枝里滑出来。
“三十五分钟后给你答案。”
“好!嘿嘿。”
……
土包子进城,有了实感,局促起来了。
这次秦宜听清了。
“那个……可以……”秦宜捂着鼻子眯着眼,显得很有点傻:“可以……”
他用非常下城区的邋遢方法甩了甩手的稠血,使劲在衣服上搓了几下,把血糊糊的手伸向了安加。
这身是传教士夏季的标配战服。
秦宜看了一圈,懵圈。
……洗澡?在这?
浅蓝色的藤条织成的球形秋千,里面塞着几个蓝色抱枕,随着秋千的摇晃,有个棍状抱枕在里面滚来滚去。
秦宜摔在了张升起的桌子上,趴着的桌子边升起了张靠背椅。
他揉了揉脸,从桌上爬起来坐稳,小腿吊在桌边,似乎被撞懵了,坐在桌上发了会儿呆才反应过来。他抻直右腿,就像那是条无机质的棍子,姿势别扭地撑住桌从上面滑下来。
秦宜的脚突然撞到了个凸起物。
平衡全失,手忙脚乱,他跌跌撞撞往前绊了几步——脸朝下扑到了张冰冷的板子上。
整个人在被什么东西慢慢托高,脑袋里终于被撞清醒了点,他撑着身下的平板,茫然地抬起头。
白地白墙白床,唯一的颜色是落地窗外的夕阳透了点橘黄色进来。
空荡荡的白房间,空到线条平得都没有什么变化。
最大的变化就是张圆床,床很大,贴墙放在一个比地板高出半米的高台上。高台下有一圈台阶供人上下,整张床被透明的幕布盖在其间。
“我已经把4号巡逻用服在浴室,吃完晚饭就去巡逻。”
“去,洗,澡,”秦宜一字一顿复读:“4 号,的,衣,服,在,浴,室。”
嘴里在念,实则脑子里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安加正垂眼看他,脸上身上的污渍还没清理,显得很忙碌,外套随意搭在肩上。脚踩着双白拖,整个人看起来又相当休闲。
只有那股长期淌血杀生的煞气养出的无法掩饰的锋芒——提醒着秦宜这人就是教区的保护神。
无论是从眠室的小光板上还是从各区的大光板上,秦宜都只见过安加战斗时杀伐果决的利落模样,从没见过他这样居家的打扮。
“u,d,a,2,”他跟在安加后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是您家的门牌号?”
“嗯,去洗澡。”
安加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吩咐道。
落日昏昏沉沉的余晖,抬头正好能看到霞光顺着这一圈圆环的缝隙挤下来。
秦宜低下头。
脚下是一片深不见底,复杂平直大大小小的铁盒子们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架构层层堆叠在一起,仿佛幽深光海里漂浮着的钢铁丛林,只在枝叶间留出些缝隙供人飙梯。
“到了。”
安加停在一个铁盒前,盒壁自动开启了一扇门,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秦宜抬头看了看。
“可以牵手吗?”
“……”
安加看了看秦宜的笑脸,又看了看秦宜的手,沉默了一秒,颇为认真地想了想。
这跟他认知里的洗澡的地方不太一样。
秦家洗澡的地方就是个刚好容得下一个人的圆罐子,进去按个按钮从头顶喷喷水就算洗完了。
教堂里洗澡的地方……按钮在哪?进来站着就可以?应该不需要脱衣服吧?
秦宜摸摸磕到的鼻子,收回视线,走向安加给他指的那道白墙。
墙上自动开了扇门,进去里面,是间空荡荡,大概五六平米的白房间。
一套带着兜帽和披风的连体贴身战斗服,白色,套装材质并不柔软,上面时不时会流动过几条颜色鲜艳的亮光,材质很特殊。
房间布局突然出现了变化。
靠墙的方向从地上升起了圈环形沙发,沙发中间从天花板上吊下了张秋千。
白色房间里唯二的其它颜色。
“浴室。”安加言简意赅地指向面白墙,就转身走向了另一面白墙。
在他靠近时白墙上出现了扇门,身影很快被合上的白墙掩在里面。
咚。
哪怕是大脑自行想象的,那也毕竟第一次进偶像的房间,私人到不能再私人。
大脑有点沸,秦宜颠颠跟进去,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圈。
一贫如洗的白色。
也没看过他背后的伤痕。
就像光板上那个不可能触碰,甚至不像真正存在的完美假象——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和他一样拥有七情六欲的人,会受伤的人,从上面走到了下面。
走到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