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十四岁遇上傅之夏的那一天,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个来义务帮忙的,年轻又怯懦的数学老师的本质。他还发现傅之夏喜欢同性。
这个男人很有意思,他一边下着这样的结论,一边悄无声息地接近对方。他知道自己是有魅力的,甚至于很清楚如何去散发这种魅力。他一边表演着无知懵懂的少年学生,一边在暗地里耐心地欣赏着猎物变化的模样。
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彻底长开了,身形拔高,五官也漂亮,温温柔柔的模样,更是让傅之夏时常移不开眼。
去孤儿院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最初他是被交给亲戚抚养的,但奇怪的是,没过多久,这一家子就会以虐待儿童被起诉、并被剥夺抚养权。他去哪哪出事,于是其他的亲戚也不敢再收留他。
而他满意极了。他找上他父亲在警局的朋友,声情并茂地表示自己在这个城市待着太过伤心,也不想给其他人增添负担,只想去其他的城市重新开始。那位年轻的警官被他可怜的身世打动,犹豫了许久才终于点了头,依照他的意思,将他送到了a城的孤儿院,并为他修改了一点信息——包括他的名字和来历。
他曾依照父亲的教导,写着自己的故事。可他父亲看完之后,却说:“你的文字是美的,可你的人物就是空壳。我在你的故事里面,看不见一点感情的波动,只觉得冷漠、毫无生机。”
他听完之后也并不恼,只是再没有了什么写作的欲望。
他开始觉得无趣。
许灼被他自己如魔咒一般的誓言所束缚,从此再也回不了头。
“……我原以为,那一天不会来得那么快。”许灼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低声喃喃,“可是你出现了,一切都变了。我真是讨厌你到了骨子里头。邹牧云,我那天就不该办宴,或者不该带他去的。你为什么要正好出现在那里呢?你明明拥有那么多,地位、名声、财富、情人……却还是抢走了我们唯一的……”
邹牧云捏紧了软椅的皮质扶手。
许灼整整三天没有出现。第四天早上,他却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地继续晃悠在巫菟身边。
趁着巫菟买东西的空隙,何箜对他说:“你既然知道他不是表面上那样,就应该离远点的。”
许灼头也不抬:“要走也是你先走,我凭什么要离开他?”
邹牧云松了手,面色沉静:“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育。你需要做的,就是给我说清楚。”
许灼的笑容渐渐收敛。他闭了闭眼,深深呼吸一下,说:“他的过去我不了解,我只知道他成年后的情况。并且……”
“在说他的事情之前,你应该先知道一个人。”
许灼被人押着进了门,看到是他,忍不住嘲讽似的笑了笑,说:“他终于对你摊牌了。”
“你知道他的病。”邹牧云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肯定地道,“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许灼抿着嘴角,垂下眼睛。
巫菟却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被拘禁的事情,只回了自己房间,开始修改、完善自己的作品。
邹牧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平静。
巫菟边打字边回答他:“其实在你真正接纳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失误了。我曾经预测你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我不得不在后来进行调整,对你最后的反应也有进行过预先的推算。毕竟像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侮辱的。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残疾的准备……”
邹牧云扯开他上衣的手指蓦地攥紧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不管你是不是爱我……有趣也好,无趣也罢,你逃不掉的。”
邹牧云一脸冷意地把巫菟带出房间,不顾胞妹当时疑惑与担忧的神色,直接开车回了家。
“唔……牧云,我确实是有点问题。看李医生也没有用的那种。”巫菟抬起手,用食指轻轻抚过对方的嘴唇,“如果你能够理智点,你就会明白,现在离开我,就是最好的选择。”
邹牧云怒火中烧,猛地一用力,把巫菟按倒在地上,就开始撕他的衣服,用力地吻他、咬他:“是你先开始的,你现在又想要走?巫菟,想想吧,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更何况你还是遇到了我!”
巫菟没有反抗,任由他的动作,只怜悯地看着他,说:“你爱上我了,邹牧云。”他的视线飘忽到远处,“也不对,应该说……你爱上的是那个,在这几年里,会对你表现出强烈爱意的‘巫菟’。”
想想看吧,一个一无所有的、甚至算是有点怯弱的纯情男学生,对这样一位英俊潇洒、身份高贵的二世祖一见钟情——这样的单相思戏码,不是很有意思吗?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他展开了他持续不断的、卑微的追求。
而与此前两本不同的是,这第三本长篇的,他命名为,写的并不完全是邹牧云,而是他自己。
在写完第二本后没多久,他原本是想先休息一阵,再重新寻找新猎物的。
可是,偏偏命运让他在许灼的宴会上给遇上了邹牧云。
他天生就有敏锐的直觉。他知道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情况,能够最大程度地激发自己扮演的欲望。因此当他看见邹牧云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这个危险又看似遥不可及的二世祖,能够给他带来其他人难以带来的,非常强烈的、极限的落差的感觉。这种兴奋的、类似于征服欲一样的战栗感,在一瞬间就冲上他的头顶。
——比如,一些微小的、隐秘的工作。
往往那个时候,何箜会露出难得的、快乐的笑容,就像是一种……被使用的满足感。
但是,他们之间会做爱吗?当然。他不光跟傅之夏做,也跟何箜做。他会把何箜抱在对方经常使用的电脑桌上,一边站起来操着对方,一边逼迫对方射在自己最喜欢的键盘上。何箜往往皱着眉头,咬紧嘴唇,感到非常羞耻,却无法拒绝他。他知道自己恶劣极了,可他就是很满意。往往等他射进何箜身体里之后,他会按住对方的后颈,低下头去,为对方的温顺而给予一个奖励般的吻。
可惜的是,他母亲的精神疾病,和他父亲的异样癖好,给这样的美好故事留下了一道深刻的裂痕。
他母亲发起病来的时候是非常可怕的,但他的父亲却爱极了他母亲那副模样,甚至从中获取了巨大的灵感。当他母亲忍耐不住开始伤害他父亲的时候,他的父亲会激动得不能自己,一边保持着勃起的兴奋状态,一边拿出书本开始写字。然后他们会做爱,在乱糟糟的客厅、在烧焦的厨房、在满是尖锐玻璃渣的阳台——他们就像是两头丧失了理智的野兽,只知道彼此撕咬,牵扯不断。
他们的爱情是如此扭曲又丑陋。
他看着眼前的何箜和许灼,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来。
“你俩也别争啦。要不,咱们就一起出去吧……”
毕竟一个多情又温柔的男人,总是很难拒绝别人的嘛。
何箜与他在孤儿院里很早就认识,但对方总是沉默寡言,尽管一直对他很好,他对何箜多年以来并没有任何超越普通朋友的接触。而许灼是个不成熟的毛头公子哥,虽然对他也很照顾,可他觉得对方实在是太迟钝,也就没有什么深入了解的兴趣。
可当他们俩因为他而针锋相对的时候,他的眼前忍不住一亮。
他就站在他们中间,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围绕着他,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充满张力的、对抗式的情绪场。两方都在努力地、激烈地争夺着他,用着各样的青涩的手段,蚕食着他身上的每一处。
他想,他好像明白了他那可怜的父亲的感受。
他不禁感慨:文字,真是一种记录自我感觉的、极好的手段。
在之后,他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写作。一是他那一阵忙着升学,二则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对方好像说了什么,是“我爱你”……还是“别离开我”?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在那样的一瞬间,他只忽然地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写作的欲望。于是他从一旁的包里抽出纸笔,一边恶狠狠地肏干着傅之夏,一边哆哆嗦嗦地把他脑子里突然成型的故事的雏形给记录下来。
他简直快乐极了。
他知道傅之夏爱他,像信徒一样地爱他、畏他、膜拜他。这种感情,给了他非常特殊的感受。
他做这一切时,何箜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甚至为他关好了器材室的门。
他并没有着急对傅之夏出手。他把傅之夏又完好地送回宿舍,只是在第二天把录音与照片放在了对方面前。看着傅之夏惨白的脸,他的心情简直好极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像是在摸一只温顺乖巧的宠物:“以后我让你来那地方,你就得来,听懂了?如果敢不来,你是知道后果的。”
在这一刻,他撕毁了平日里表现出的一切温柔、包容的虚假外壳,向傅之夏展现出来的是那深埋于他血肉之中的、赤裸裸的恶意。
“巫菟……”邹牧云死死地盯着他,心头却是一阵绞痛。他不得不从嘴里说出来这个他非常不愿相信、但又具有极大可能性的猜测,“你有病。”
巫菟却是歪着头,对他微微地笑:“你说得没错。”
在巫菟还不叫巫菟的时候,他曾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过着非常优渥的生活。
可对方一直犹犹豫豫。而他没打算耗费太多的时间来慢慢磨,于是他决定给这一出戏下点新鲜的猛料。他在傅之夏的杯子里下了诱导性的药物,又带着对方来到没有人的器材室,一切都准备就绪。对方果然迷迷瞪瞪,就想要过来亲他,扯他的衣服。
何箜却在这时候突然出现,拿木棍直接把傅之夏给打昏过去了。
计划突然被破坏,让他气得不行,又嫌何箜碍事,干脆上前把傅之夏拖进了自己准备好的地方,将对方给扒光了。他拿录音笔录下了对方前面像是要强暴他一般的胡言乱语,和自己故作害怕的反抗声,又拿手机拍下了对方裸露的照片,然后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期待着之后的发展。
于是,他就这样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可怜的孤儿。
在这所孤儿院里,他又一次品尝到了扮演的乐趣。他发现自己表演出某种适合的个性的时候,总能吸引到周围那些纯真的小孩,给予他丰富的感情——大多是友情,或许还有部分还未萌芽的爱情。也只有他在模拟某种人格的时候,他才能从中品尝到各类感情的滋味。单纯靠他自己,似乎怎么也理解不了、感悟不到那种奇妙的东西。
而他人生的转折点,也是在这里。
而那场车祸却给他带来了转机。
车祸的起因并非是什么刹车失灵,只不过是他那可怜的母亲犯了病,抢夺着方向盘想要与丈夫一同赴死。而他坐在驾驶座的父亲只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就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将要死去。只有坐在后座的他冷漠地看完他们的表情,打开车门独自跳滚到草地上,躺着看见他的双亲撞上大树,爆出巨大的火花,车毁人亡。
在看见父母死亡的那一刻,正常的人会怎么样呢?也许是痛苦、崩溃、号啕大哭。可他在那一瞬间,想的却是自己要去体验一个新的人生。他理智又冷静地分析起来种种可能。他厌恶那些亲戚,并不想被他们收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生活,那最好是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不会走。”何箜恍惚了一瞬,“我会陪在他身边……只要对他还有用处,我就不会走。”
许灼咬牙切齿:“我也一样!”
年轻气盛的时候总认为承诺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后来才明白,做出决定之后再想改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邹大少:“谁?”
“一个你不仔细查,就很难查出的人……”许灼顿了顿,“他的青梅竹马,同样从那所孤儿院出来的男人,何箜。”
事实上,在大学后两年,许灼也渐渐地意识到了一些不对。有一次他单独找上何箜,开门见山地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困惑。而何箜沉沉地看着许灼,许久之后,才说:“他强烈的表演欲望,如果不能得到满足……他迟早会抛弃我们,找上别的人。”
“说话!”
邹牧云用力地揪起他的头发,逼迫他正视自己。
许灼忽然大笑起来,泪水却从眼角开始往下流淌。他死死地瞪着邹牧云,像是嫉妒,又像是同情:“知道了又有什么好的?你认为他是生了病……可他从始至终就是那样的人啊!邹牧云,你得知道,真相从来都是伤人的!”
“但是,我又想岔了。你克制了你的本性,没有伤害我。”他有些困惑地眯起眼睛,似是在思索,“该说‘爱情’这种东西确实神奇吗……牧云,你被它改变得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邹牧云听完他的话,沉默地站在边上。一直到他开门离开,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邹大少刚与王家那位小姐联手把两家搅了个遍,正是忙碌于处理各种事务的时候,一时半会也顾不得这头。等他靠着雷霆手段让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许灼。
而不幸的是,这个孩子,也没能逃脱掉他的命运。
当他有了清醒认知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他对一切都没有什么感情,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包括对他那疯魔似的父母。他只为了满足他们的期待,成为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孩。
但他对他们之间那纯粹的、可怖的爱,感到了好奇。
他把巫菟关在了家里。
邹牧云气恼于他的态度,虽然狠心把他关着,却舍不得对他做过分的事情。
其实他把巫菟关着,一是因为愤怒,二则是因为安全考虑。他还有一些事务没有完成,难保有些心思歪的会不会在最后的时候垂死挣扎,拿巫菟来威胁他。
“我不在意你说的这些弯弯绕绕。”邹牧云忽然停了下来,狠狠地注视着他,“因为在我眼里,以前那个巫菟,和现在的你,都是一个人而已。”
他停顿了几秒,说:“我只要你。”
巫菟又重新看向他,想了想,说:“可是我不爱你呀。而且你现在,没有最开始那么有趣了。”
他所倾注在里面的情感与思考,融合了他过去的所有经历。
他感动于每一段深刻的感情——或者说是,沉浸扮演之后完美演绎的自己。这些过程对他而言都是虚假的,可在里面感受过的一切却是真实的。所以他可以对其他人充满恶意,却对这些珍贵的感情永远保持着敬意,因为这都是他所无法真正拥有和理解的东西。
邹牧云的脸色沉了下来:“跟我回去,我让李莫给你看一看。”
也是这个男人,使他重新回想起了他幼年时期,对他父母之间扭曲爱情的好奇。
仅仅是思考了不到一分钟,他的内心就已经制定好了大致的计划。
对这个全新的猎物,他决定从“盲目的爱”这种感情开始下手。
而他虽然没有真的进入过许灼,却也与对方时常有过“互帮互助”的时候。他会要求许灼在深夜的学校后山跪下来给他口交,任凭对方努力地使用生涩的技巧来取悦他的感官。那时候他是微笑的,眼神温柔地向下注视着对方被自己的性器插得略微鼓起来的英俊的脸,从口中说出满足的、赞叹的话语。
在那些日子里,他写出了自己的第二本——。与第一本不同,这一部里面的主角有三个,而且整个剧情的走向也非常古怪。这一本的结局,依然是不怎么明晰的。这也引发了读者的许多讨论,使他们对这个作者更加地好奇。
而mr.r,仍然没有露过面。
他并没有与他们俩中任何一个确定过关系。
因为他享受着他们三个人之间相互联系着、牵扯不断的纠缠感,也对两方向他传递来的朦胧的爱情感到兴致勃勃。可是这样微妙的平衡需要十分小心地维系,如果他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变作了情侣,这样的关系就将会失去它的意义。
在他们的相处之中,他往往看着明面上是偏袒许灼的,可他实际信任的却是何箜。他知道何箜已经窥见他那晦暗的本性,而对方仍然像只忠心的狗一样待在他身边。所以他也不介意给予他盲目的追随者一点点甜头。
何箜和许灼都表现出了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姿态,再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他终于感受到新的乐趣。
这一次,他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傅之夏尽数给他的感情只足够支撑到他写完第一本的时候。他虽然不至于厌烦到完全不想看见对方,但也开始渐渐失去了兴致。
没有合适的人、合适的感情、合适的灵感,他也就没有下笔的欲望。
就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何箜与许灼之间的问题。
但这样的感情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的、不一样的感觉。
所以他要求傅之夏在白天里要做一个对他异常严格的老师,晚上则用尽手段把对方弄得直哭。就在这样黑白颠倒、人格割裂般的日子里,他完成了他的第一部中篇——。
他联系上父亲以前的朋友,递交了自己的作品。对方被他的文字所折服,再加上怜惜旧友的独子,迅速地拍定了后续的诸多工作。他就靠这一部作品,迅速地窜红,拿到了很大一笔的钱,和属于“mr.r”的荣誉。
这个懦弱的男人不敢反抗,只能颤抖着接受了这样残酷的命运。
他学着那些调教的手段,花了四个多月的时间,把傅之夏变得再也离不了他。在暴雨倾盆的、七月的一天,在压抑的、闷热的夏日的一天,他终于正儿八经地、第一次插入了傅之夏,彻底地享受着这一颗被他浇灌出来的成熟的果实。那种湿滑的、柔软的触感,简直爽得他头皮发麻。
而傅之夏的身体一直在发抖。对方垂着头,发出猫儿似的呻吟,带着泣音呼喊:“巫菟……我……呜……”
他的父亲是业内知名的悬疑家,年纪轻轻就在文学界里提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的母亲是闻名海外的小提琴手,温婉知性,美艳动人,留下了不少经典的曲目。
他们的结合受到无数人的祝福。当他们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无数的爱和关注也纷至沓来。
这原本像是童话一样的美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