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话,兰师磐心里头才舒服了点,放心地让侍者开了酒,倒好后离开,随后关上了厚实的门。
这个会议室的隔音效果极好,里面的声音基本上是传不出去的。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对话会被什么人给听了去。
“当年的人,应该处理干净了才对。那些东西也已经销毁了。”兰师磐端起高脚杯,谈回最要紧的事,“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拿到的视频?”
江池不赞同:“不要太大意了。”
“你是因为江誉的事情迁怒他吧。”兰师磐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不会真觉得,你儿子是因为祝三才跟你不亲近的吧?要我说,你家江誉以前就是这性子,他的主张跟你不同,迟早都会起冲突。”
江池没有反驳他,但心里却不以为然。他有种直觉,这个祝三玄乎得很,让他总是放心不下。但偏偏对方的一切表现又正常得很,让他无从下手。
“不急。”兰师磐掏出手机,“我带了瓶好酒来。我们边喝边谈。”
江池虽有些不喜他这番作风,但也清楚兰师磐一向是个爱酒如命的人,越是谈严肃的事的时候越是想喝酒,因此也就不再说话,只等着下文。
兰师磐喝酒很讲究,也很谨慎。他信不过外头递来的酒,一定是得自己亲自带了、而且递送过程里都是能信任的人接过手的,他才肯喝。
江誉捏紧了拳头,良久,扯开一个冷漠的笑来:“我倒宁愿我不是你儿子。”
不再去管江池的话,他转身就走。
“江誉!!!”
一推开门,他就听见江池愤怒的吼声:“废物!”
几个常年服务于江家的秘书不敢再留,只得收拾了文件,赶紧离开。碰到江誉时,他们先是一愣,随后尴尬地颔首致意,疾步离开了这个病房。
江誉面色淡淡的:“你也就只会朝他们发脾气了。”
江池费力地睁开被血模糊的双眼,努力地想要辨认对方的模样,可被搅乱的大脑不听使唤,就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无论如何都无法正常地运作。
……他的意识,挣扎了几番,还是沉沉地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世纪园发生的案件,在京都的圈子里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兰师磐掏出烟盒,取了一根烟,又拿打火机点上。他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说:“昨晚上,又来了一封新的邮件。”
江池眉头一皱:“什么?”
“这次,不只是音频了。”兰师磐冷笑一声,“这家伙发了他截取的一段视频。妈的。”
江燕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而对方朝她微笑了一下,将她扶起,温柔地拂开她被眼泪打湿后贴在脸边的头发,亲昵地说:“好姐姐,这里这么黑,他们又对你这么坏……你知道该怎么对其他人说的,对不对?”
江燕意会,忙不迭地点头。
她尖叫了一声,拼命地呼喊他们的名字,让他们离开,但兰师磐和江池就像是被细线缠绕的木偶一样,丧失了感觉,只知道凭着本能行动。兰师磐捂住她的嘴,把她粗暴地推到沙发上,口中急急地说着什么,而江燕听不清楚。她被黑暗里的恐惧包围,就算拼命挣扎,又哪里能和强壮的男人相比?她无助地向后看去,喊着大伯,然而江池的眼神是那么冷漠,还有些空洞,就好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似的——甚至下一刻,江池那双炽热的手掌也掐住了她的脖颈……
江燕的眼睛被泪水模糊。
“砰、砰——咚!”
江燕奇怪地看他一眼,又放下水杯和药,往窗边走去,呼唤兰师磐的名字。
只是,当她伸手触碰到皮肤发烫的兰师磐,对方忽地回身扣住她的胳膊,眼中隐隐闪烁着疯狂之色。
“兰哥……?”
他们又谈了一阵。
江池的额头渐渐渗了点汗,他不适地扯了扯领结,问起房间的温度是否在上升。兰师磐却没有回答,手指夹着香烟,目光好像在放空。
“师磐?”江池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门那边又响了铃,他只得过去打开门,就见江燕带着温水和药站在门口。
江池蹙起眉头,好一会儿才端起另一杯,给兰师磐一个面子,喝了下去。
“味道不错吧?”
江池回:“嗯。”又道,“视频呢?”
来到有人的地方,兰舟也不敢再牵手,怕祝鹤行生气。祝鹤行也不再管他,而是径直去往舞池旁边,与那些认识的人见了面,聊了几句。等他应酬完一圈下来,天色已经黑了,有的宾客也已经离场了。
他看了看时间,回到先前的位置,找上戚正扬,让对方载自己回家。
他们俩一同向这场宴会的主角们道别,随后离开了这栋楼,在停车场找到了戚正扬开的那辆跑车,启动了引擎。
“他是怎么拿到的,已经不重要了。对方到现在都没有张口要价,恐怕所图非小。”江池表情不变,冷静地分析,“想办法引他出来,早点把事情处理好。”
“要是有那么容易引出来就好了。可惜……”
兰师磐摇晃几下酒杯,仰头饮下酒液,然后露出很是享受的表情,抬手示意让江池也尝尝。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铃就响了。
兰师磐把烟摁了,起身去开了门,看见侍者手里捧着放置着酒瓶、开瓶器、醒酒器和酒杯的托盘。他登时就有些不愉,拿过酒瓶看了看,又放了回去,问:“怎么是你来送的?”
侍者赶紧解释:“抱歉,兰先生,刚才兰小少爷拿着东西正要上楼,结果有位先生喝醉了,把脏东西全泼到小少爷身上了。小少爷才不得已让我来送的。”
他给自己最为宠爱的侄子打了个电话,叫对方给他把那瓶珍藏的酒拿到楼上来,然后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到一边。
江池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兰舟是个好孩子,只是……他跟那位,是不是接触过多了点?”
兰师磐却是无所谓地摆摆手:“你就是想太多了,祝三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他懂什么。小舟能跟他交好,对未来的兰家也是有利的。”
江池布满青筋的手猛地捏紧了:“对方还是没说,要求给他什么东西?”
兰师磐又吸了一口,“嗯。”
“……你把邮件给我看看。”
而江誉没有回头。
江池一见他,剧烈地咳嗽几下,情绪更是不好:“还没把案子弄干净,你来干什么?”
“……物证人证都在,你摘不出去的。”停顿几息,江誉低沉开口。
江池的怒火又起来了:“这么明显来陷害你老子的招数,你还说得出这种话?你也是江家的人,我要是出了事,你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就算警方没有泄露案件相关的情况,京都里也已经暗暗流传出一种让人不得不感叹“贵圈真乱”的说法:江池意图强暴自己的亲侄女,被兰师磐拦下后,原本就有龃龉的二人起了争执。兰师磐用酒瓶砸了江池的头,怒不可遏的江池冲动之下抽出了兰师磐带的小刀,直接刺死了对方。
身处风暴中心的兰家和江家,面对这些丑闻,却保持了沉默。
为了避嫌,江誉并没有参与这件案子的调查。他从警局对完了口供出来,便驱车去往医院。
“去吧。”对方放开她,“你该走了。”
江燕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模样,匆匆地跑出会议室。
来者蹲下身,隔着手套抓住江池的手,嗓音充满愉悦:“江叔叔,醒一醒,你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下一瞬间,压在她身上的重力被什么给撞开,伴随着的是男人的几声痛呼。
江燕的眼泪滚落下来,就着闪烁的光点,看见了来人弧线优美的下颔。
对方提起酒瓶,冲着底下躺着的兰师磐的脑袋倒了下去。当酒瓶里的液体尽数洒落在地,他反手就拿着空酒瓶朝江池的头重重砸了一下——
江燕远远地,听见一声巨大的、沉闷的响声,连紧闭着的窗户似乎都颤抖了几下。
随后,会议室的灯光熄灭了。
而她的眼睛,倒映出窗外不远处升腾的火光。
他让江燕进了房内,合上门,问她怎么回事。
“这是兰哥平时要吃的药。”江燕说着,视线落到那瓶酒上,好看的柳眉倒竖起来,“大伯,你们喝了酒?那这药现在还不能吃。”
江池这时候却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愈发地昏涨了。他顾不上回答,重新坐回座位上,用手抵着额头,闭上眼睛,低低喘着气。
兰师磐也不在意他冷淡的回应。他放下杯子,从柜子下的包里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开关,找出了隐藏文件夹里保存的东西。而后他将电脑翻了个转,递到江池面前。
江池沉默地看完了那短暂的、无声的视频画面,好半晌,才说:“这人,不能留。”
“我也是这么想的。”兰师磐重新点了烟,站起身来到窗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把这东西给清干净。”
“坐吧。你应该也知道我找你是谈什么的。”
二楼的会谈室里,兰师磐和江池相顾而坐。
“还是为着上次的那封匿名邮件吧。”江池神情冷淡,挺直了背脊坐着,无端地显露出一种威严感,“我说过了,对方很聪明,我确实怎么都查不到是谁做的,又是在哪个地方发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