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麟趾(下)(主剧情,少量肉)_薤露行_废文网手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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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麟趾(下)(主剧情,少量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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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朔风总是冷硬,只有午后日光最胜时能稍微暖和些。满仓找了个无人的墙角,将背上的满满一篓炭暂时卸下,扶着墙壁歇两口气。他累得双腿打颤,却不敢坐下——昨夜何四用树枝在他后穴里反复捣弄,流了不少血,下身疼得令人绝望,莫说坐着,便是连碰都不敢。满仓用右肩抵着墙,抬头望了望澄澈的天空,苦涩地想,自己上辈子肯定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才特别命苦,先是被爹娘买到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来,脱光衣服伺候一个老太监,后来又被人当成种猪,用完了还要阉掉,每天干着骡子的活,却连个窝头都捞不着。早知如此,他宁可当初留在家乡饿死,也好过这样活受罪。

何四说他命大,其实他巴不得自己在被割去子孙根的时候没熬过来,因为死了就能逃出这里,从此便解脱了,来世争取投个好胎,安生地过完一辈子,该有多惬意……

殷广祺笑得眉眼弯弯。“看来小王猜中了。能否请白大人留步一叙?”

“王爷,臣是替陛下办事,还请您……”

“小王也是替皇兄办事。”

柳泉林之前只是随口一说,自己都快忘了,愣是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无奈地叹道:“你若把心里的十个窍关上俩,兴许还能多活三五年。”

“我若少几个心眼,早不知死哪条阴沟里了。”殷广祺仍是笑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柳先生能否帮个忙,让我和白院首私下见一面?正如您说的,有些话,只能去问那些明白人。”

“……”

柳泉林干瞪了他半晌,无奈地道:“你就不能消停一日吗?”

殷广祺全当耳旁风,自顾自地笑道:“方才皇兄似是清醒了一阵,不过……我提起德妃胎像稳固,皇兄却立即说‘不可能’,竟把我弄糊涂了。柳先生可知,皇兄是什么意思吗?”

柳泉林一怔,眉心拧成漩涡状,叹息着道:“那些事情啊,我一概不晓得,你还是另找个明白人套话罢。不过,何德妃的胎,翰林医官院并未经手,听说是尚药局的总领内监和几名医女在管,还特意去请了什么京城中的妇科圣手……乌烟瘴气的,也不知在搞什么门道。”

血海深仇,终究还要血来偿。

滴答——滴答——

但“母凭子贵”一说根深蒂固,嫔妃们难免私自服用助孕药,以期终身有靠。白允中谨遵皇命,将安胎药悄悄换成较温和的堕胎药,三月以内,必定胎死腹中,且不留痕迹。

滴答——滴答——

殿内,顾夫人关好暖阁的门,对几名宫人道:“太医说王爷得静养,怕人多吵闹。你们也不必杵在这儿,有我老婆子守着,端茶倒水,送饭送药,尽够了。”众人深知睿亲王本来就是个省事的,日常除了吃药勤些也没什么,听到可以躲懒都巴不得一声儿,遂欢欢喜喜地散了。顾夫人独立阶前,轻抚着雕花木门,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隐约察觉到殷广祺在谋划什么事,但哥儿既瞒得紧,她也就没去问,只安分守己。唉,明明是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竟越发看不懂了,只盼哥儿不要去涉险,安心养好身子罢。

顾夫人黯然伤神之际,殷广祺正坐在案几边,把玩一柄削果皮用的象牙小刀。夕阳斜射窗棂,将刀尖映出暖红光芒,那耀目的锋刃缓缓没入皮肉,在小臂内侧划出深深的伤口。他取来一方脂砚,看着鲜红一点一滴流入其中,温润面庞上挂着淡淡笑意,像是感觉不到痛。

出去?满仓错愕地盯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这儿高墙深院,到处是守卫,除却变成个死人,还能怎么出去?

“若一切顺利,今夜会出大乱子,他们很难分神盯着你。趁此时机,在厨房或柴堆附近点两把火,让场面更乱些,然后你赶快跑,逃走的希望就能多几分。”

话音刚落,东侧厢房忽然传来一声门响。满仓见对方立即垂下眼眸,装作无事发生,便也反应过来,背过身去专心捡拾散落的炭块。看守的内侍午觉刚醒,睡眼惺忪,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只随口骂了两句,叫“小贱货快滚”。满仓拖着背篓走出很远,才小心地回头望了望,在寒风中擦干眼泪,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浅的呼唤,满仓错愕地抬头,发现自己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一间不大熟悉的偏院,几步开外有个人正被绑在木桩上“跪规矩”,相貌似乎……是从前暗室里的……

“原来你还活着。”对方低声说罢,又温和地一笑。满仓定定地望着他膝下的铁链,忽然从炭堆里爬起来,伸出满是黑灰的手,便要去解开绑着他的绳索。

“已经跪麻了,不疼的。趁看守还在躲懒,咱们说会儿话,别让他们发现,没的叫你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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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泉林赶到时,瞧着寝殿内这一片混乱,忧愁地叹了口气。皇帝人事不省,满口胡话,皇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脖颈上似乎还有新鲜的掐痕。宫人们个个手忙脚乱,好似被冲散的鱼群,而急湍一侧,有个小祖宗又开始唱西施捧心,不失时机地“痼疾复发”了。

“这……”白允中略迟了一步,见状也不由得倒抽凉气,却闻得柳泉林道:“陛下要紧,我先去施针,你准备熏艾罢。”

他想得入迷,竟忘了时辰,待管事的内侍寻来,自然让他吃了一顿毒打。马鞭抽破了衣袍,后背多出几道血淋淋的伤口,管事的却命他马上把那篓炭送到厨房,若再敢迟片刻,就痛打三十板子。管事内监耀武扬威地走远后,满仓踉跄着爬起来,背上炭篓咬牙迈步,咸涩的汗水渗进伤口里,生疼生疼。

然而他又饿又乏,浑身虚软,走了不知多久,眼前竟开始泛起虚影,不妨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冰面上。满仓怔怔地看着散了满地的黑炭,胸中忽然涌起一股浓烈的绝望,悲愤之意水涨船高,最终化作无声的痛哭——他若没被毒哑,必是一场撕心裂肺的哀嚎。

“……满仓?”

“这……恕臣直言,陛下深谙孝悌之义,王爷玉体金贵,陛下不会想让您沾染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殷广祺敛去笑意,眸底深邃如幽潭,映出一点细碎的浮光。“如今皇兄病重,皇嫂伤心糊涂了,六宫大权旁落,一团混乱,我若再不插手管管,恐怕这天下当真要改姓何。小王知道皇兄原本有些安排,但目今这等情势,并非如皇兄所想吧?”

闻言,白允中沉默良久,忽然跪下行了大礼,一字一字地道:“臣曾奉密旨,关照合宫嫔妃及女史侍婢,令其无法诞育龙嗣。甚至……包括椒房殿。”

两刻钟后,柳泉林转回御榻前,见殿内仍是乱糟糟的,遂向皇后禀告说睿亲王服药后已歇息了,陛下暂无大碍,只是药方仍需斟酌。白允中跟着柳泉林来到一间偏僻厢房,本以为是来找个清净地方探讨药方的,谁料刚一推门,却见睿亲王笑盈盈地坐在那儿。白允中骤然回过神来,震惊地看向柳泉林,只见对方叹了口气,道:“就是打听点事儿,你别多想。”

这话白允中哪里敢信?遂转身要走,却听得睿亲王道:“何德妃根本没有身孕。”

白允中顿住脚步,满面讶然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世人皆知的病秧子,半晌才挤出一句:“王爷如何得知的?”

殷广祺笑道:“京城真正的妇科圣手,不是柳夫人吗?”

“妇人若有难言之症,往往羞于开口,更少有人去请郎中,故而京中所谓擅妇科者,多半是夸口,甚至不如稳婆。拙荆是妇道人家,于此道上比男子行医方便些,她又热心,常替内眷们治些个头疼脑热,担了点虚名而已,且只在内宅流传,外头一概不知的。”

柳夫人出身岐黄世家,望闻问切的能耐比柳泉林不差什么,只因身为女子,仅在内宅行医,故而名声不响。殷广祺知道柳泉林那番话是谦虚了二十分,便点头微笑,没再言语。柳泉林给他施了一套针以稳住心脉,又将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嘱咐絮叨了一遍,末了要走时,殷广祺忽然问:“柳先生方才说的明白人,是白院首吗?”

就连宫中各处水井,都有专人负责按时投药,以防侍婢意外有孕,乱了计划……

滴答——滴答——

脂砚里已积了一汪浅浅的血泊,鲜红再次滑落,飞溅的细小血滴散开,替胭脂色的砚石更添一抹艳丽。殷广祺耐心地等了一会,才堵住伤口,擦去刀刃上残留的痕迹,随手向金兽炉中添了两把百合香,以掩盖血腥气。不紧不慢地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找出两块上等的锦缎,用狼毫笔饱蘸砚中血,细细地写起来。

殷广祺思量过,皇兄既然是故意纵着何进胡作非为,必会对淑妃德妃有所提防。但他真的没想到,皇兄竟打算绝嗣。

滴答——滴答——

依白允中所言,各宫嫔妃素日用的补品里添了防止有孕的药物,剂量虽不大,但胜在天长日久,积少成多。殷广祜本人也一直在用药,精阳减少,后宫自然难见喜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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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残阳将琉璃瓦染成血色,忙乱了一日的宫城终于清净下来。抬暖轿的内侍前脚迈出猗兰殿,后脚便啐了一口,抱怨道:“黄土堆到脖子的人,不正经挺尸去,满宫里乱蹿什么?没的叫我们跟着受累。”话音刚落地,身后新来的小黄门便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您可小点声罢,殿门口的侍卫脸色难看得紧呢。”

“你怕他们作甚?如今是咱们千岁爷爷说了算,这殿里的主子又是个病秧子泥菩萨,你若愿意,骑在他们头上屙屎都成……”

满仓盯着他淤紫的手腕,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对方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尖微微蹙起,问道:“是药,还是旁的东西?”

满仓比了个口型:药。

“那还好,或许有得治。此地三里外有座药王庙,后山住了几户人家,其中便有柳太医和夫人。你出去之后,只管朝东南方跑,看见草药田中间的小院再去投奔,就算柳太医值宿不在家,柳夫人也一定能救你。”

“不用管睿亲王吗?”

“有丸药顶着,无妨。先救陛下!”

于医道上,白允中深知自己比柳泉林差了一大截,便不敢耽搁,按照吩咐办事。乱哄哄地忙了一阵,总算让皇帝平稳地睡去,柳泉林擦干额角的汗,回头一瞧,发现殷广祺早已被人搀进偏殿,便嘱咐了白允中几句,径自去看顾。宫人们大多围在帝后身边忙碌,偏殿内竟只有顾夫人并两个小黄门。殷广祺见柳泉林赶来,找借口将众人都支走,又笑眯眯地道:“柳先生费心了,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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