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感情这么好,她怎么还结婚了啊?”
徐逸山讥笑道:“我也想知道呢,她老敷衍我,她说那些理由我都不信。”
“那你也结婚呗,两个人都有家了,也许就能好一点。”
“算不上喜事也算不上坏事,”徐逸山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喜悦和欣慰,“当父亲了感觉还是挺不一样的,就是儿子不能喊我爸爸,有点伤心。”
“才几个月啊,还不会说话呢吧?”我给他支招,“你没事多抱抱他,说不定他第一声爸爸就是冲你喊的。”
徐逸山伤感道:“名不正言不顺的,有什么意思。”
“可别,”徐逸山戏谑道:“可别因为我这一颗老鼠屎,坏了整个行业的风评。”
“嗯,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我笑了笑,随口问他:“你姐姐怎么样了?生了男孩女孩?”
“男孩,特别可爱。”他颇有些自豪的语气,“之前做检查说是畸形,生下来还真不是,就是身体弱,三天两头地跑医院。”
蒋鹤声抬起苍白的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我好不心疼,我溺亡在他朦胧的眼底。
“好。”
周五早上,蒋鹤声上班前悄悄进我房间。我没睁眼,就听见门响了。他在我床前站了一会儿,摸了摸我的手就走了。我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气味,那种气味在我鼻腔里久久不散,一直缠绕在我梦里。
他痴痴地蹭我的手心,呢喃道:“嗯,还要上班,得睡觉了。寒寒,寒寒……”
“我在呢。”我揽住蒋鹤声,轻拍他的后背,他头靠在我的身上,双臂紧紧圈住我。
他脆弱得像一块已经碎裂的玻璃,再有一点风雨,他就要粉身碎骨了。
“嗯,”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转向玉镯,灯光下镯子剔透润泽。蒋鹤声轻轻开口:“你过来,把它戴上,好不好?”
我一动未动:“不了,我怕弄碎,你拿回去吧。”
蒋鹤声黯然神伤地望着我,向我伸手:“过来。”
“不了,”我一口回绝,“都说好的事情不好随便变卦的,你们去玩吧,开心点。”
我关上房门,靠在门板上怔怔站了片刻。
睡前上了个厕所,出来时蒋鹤声坐在我的床边。
“做什么了那么累?”
我停住,手按在门把手上没有动,极力忍了忍,没有发作。
舒安闻声出来,手里还抱着两件叠好的衣物:“妹妹回来啦,吃饭了没有?哥哥一直等你呢。你的行李呢,没拿行李回来吗?”
“呵呵,”我露出一个假笑:“早知道刚才那杯酒不喝好了,留着泼你脸上。”
徐逸山喝酒了,不能开车,只把我送到胡同口,我打车回去。家里挺安静的,我在玄关换拖鞋,看到蒋襄和舒安的卧房开着门,蒋鹤声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抽烟。
他看起来不太对劲,哑声问我:“回来了?”
徐逸山的车刚出校门,蒋鹤声的车迎面而来,开进学校。
“这人,都说让他别来了。”我嘀咕着,掏出手机给蒋鹤声发微信。
徐逸山笑着问:“小玫瑰,怎么想起来洗纹身了?和蒋哥闹别扭了?”
“就那样吧,她本来也没把我当回事儿。”徐逸山吸了口烟,他的脸藏在烟雾后面,“我们俩都各自谈过恋爱,但怎么说呢,我进入不了那种恋爱的状态,对女朋友也没法上心,谈过几个都黄了。她倒是潇洒,谈着谈着还真结婚了。”
他哂笑一声:“都是命啊。”
我一时无言,偏头看向庭院中静默不动的花朵,空洞道:“你说,我和蒋鹤声,谁会先结婚?”
我有些出神:“你说,我们不见面是不是会好很多?”
“没用,你们还能一辈子不见面。”徐逸山弹了弹烟灰,“就像你说的那样,‘有瘾’,这种‘瘾’又不完全是性那方面的,就是你看见这个人吧,就天然被她吸引,想靠近,想占有。”
“你们在一起几年了?”我问他。
徐逸山家的小院子还是郁郁葱葱,花朵们争奇斗艳,就是杂草长得不合时宜,差不多和我小腿一样高。大概徐逸山沉浸在当父亲的兴奋里,无暇顾及它们。
徐逸山把桌子支在了院子里,然后搬出个景泰蓝铜火锅。他在水槽边洗菜,我专注研究那些小花。
“你倒挺喜欢的,”徐逸山开玩笑说,“不如我把钥匙给你,你没事就来帮我除除草,收拾一下。”
徐逸山的纹身店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开门营业了,卷帘门升上去的时候我感觉有一团灰扑簌簌落下来,店里面黑漆漆的,我甚至一瞬间感觉这是个鬼屋。
“够别致的。”我四处打量着。徐逸山把灯都按开之后好一点,屋内的装潢偏日式风格,墙上挂着几张巨幅设计图,被灯光衬托得鬼魅又炫酷。
徐逸山对我说:“估计要洗三次才能淡下去,但做不到完全没有痕迹,如果你觉得难看的话,可以再纹个别的图案盖住。”
我不敢苟同:“这太片面了吧?”
他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神秘地说:“信不信,你们俩早晚要和好。”
我眯了眯眼:“这听起来像个诅咒。”
好容易忙完校庆演出,马上又迎来考试周,我被迫熬了几个大夜,考试时只能靠喝咖啡提神,多少算是应付过去了。考完试这天是周四,徐逸山来接我去他的纹身店。
我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他笑呵呵地看着我说:“好久不见啊,最近又变漂亮了。”
“得了吧,这个礼拜睡的觉加起来还没有20个小时呢。”我无精打采地揉揉眼睛,“要不是你只有今天有空,我肯定回家好好睡一觉再去找你。”
徐逸山摇摇头,否定我说的话:“那也不行的,见面了就想打一炮,能好到哪儿去?”
我赞同地笑笑:“那确实,就跟有瘾一样。”
“我说对了吧。”徐逸山继续发表他的真知灼见:“我发现了,这女人决定分不分手,男人决定是否藕断丝连,你说我说得对不?”
我一时接不上话,只得沉默不言。徐逸山话锋一转,欢快地对我说:“晚上一起吃饭吧,朋友给了我一块好羊肉,咱们用铜火锅涮肉吃。”
我略微想了想,答应着:“成啊,你家有十字街的麻酱没?配那个才好吃。”
“有的是,我姐……”徐逸山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了停,才接着说:“我姐最爱吃那个,我隔三差五就跑到十字街给她买,家里也囤着。”
我迟疑地问:“你的?”
徐逸山淡然一笑:“我的。”
“那我……应该说恭喜吗?”我顿了顿,“应该算喜事吧?”
“啊,”我沉吟着,忙着打字而没有思考徐逸山的问题,发完了才回他:“不喜欢了就洗掉呗。”
徐逸山言外有意:“是不喜欢纹身了,还是不喜欢那个人了?”
我瞟他一眼:“你们纹身师都这么爱打听顾客隐私啊?”
我舍不得,我心如刀割。
他的声音闷而沙哑,带着深深的乞求:“你别回老楼了好不好,我想每天都见到你,你不在的日子,我好难熬。”
“我……”我犹豫着,没有立即答应,我不想这几个月的努力前功尽弃,也不想白白煎熬过后我们又回到原点。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盯住他的手,很想紧紧牵住。
蒋鹤声的手像木头似的悬了半晌,然后握住我的手腕,轻柔地把它戴上,左右看看,赞叹道:“真好看,像是为你量身定作的。”
我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向他走近一步:“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抽屉拉出来一半,蒋鹤声正在抚摸那只玉镯,他哀哀地望着我,像只被丢弃的狗狗。
“今天开心吗?”他问我。
“开心啊,”我顾左右而言他,“放假了当然开心。”
“啊,”我猛然想起,“落在朋友车里了。”
这话似乎更加刺激到了蒋鹤声,他狠狠按灭烟头,烟蒂被压成一个饼,坠亡在厚厚的烟灰里。
“寒寒回来了,”蒋襄也出来,“这不是放暑假了吗,我打算跟你妈去内蒙古自驾游,正收拾东西呢。你那个家教什么时候开始?要不就别去了,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嗯。”我淡淡应了一句,伤口处有些灼烧感,我不太想讲话,直接往房间走。
“吃饭了吗?”他又问,“我煲了汤,喝点吗?”
“不喝了,有点累,先休息了。”我答完欲走,蒋鹤声突然阴阳怪气地发问。
“谁先心死谁就结呗,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也不可能是你俩结。”徐逸山给我倒了半杯啤酒,“本来是不能喝酒的,不过看你这么可怜,允许你喝一口。”
我拿过来一饮而尽:“你才可怜呢。”
徐逸山嘿嘿笑道:“你看咱们俩同病相怜,不如互相拯救一下算了。”
徐逸山想了想:“七年了。”
他笑了笑,“听起来挺长的吧,其实就是一转眼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怎么搞到一起去的了。”
我听得有一些惆怅,撑住下巴问他:“那她结婚了,你一定很伤心吧?”
“没问题,”我慨然应允,“打车费要报销啊。”
“小意思,”徐逸山爽快地说,“给你double。”
吃过饭已经天色将晚,夕阳咬住天边最后一丝色彩。我坐在小竹椅上,看那些葳蕤植物隐匿在逐渐淡去的光亮里,天空高远辽阔,我心安然平静。
“再说吧,我也没想好纹什么。”我随口说。
激光祛纹身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疼,我只能靠玩手机来分散注意力。徐逸山叮嘱了我一些注意事项,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他开车带我去他家吃饭。
在车上时,我想了想,把共享定位关掉了。
徐逸山开怀大笑:“看来你俩真是闹了大别扭了,你这又洗纹身又干嘛的。诶,小玫瑰,我到底有没有机会啊?”
“你只有请我吃涮羊肉的机会,别的还是算了。”
徐逸山唉声叹气道:“唉,那成吧。”
徐逸山一贯不正经:“诶,怎么能让美女亲自来找我呢,肯定我来接你啊。”
我漫不经心地笑笑:“还没问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呗,”徐逸山看了眼后视镜,“天天医院和家两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