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的杨红洋看别人都觉得他们有各自长处和价值，唯独自己没有。他不认为自己有啥价值。
但蔡涵有价值，他的认可让杨红洋也觉得自己有价值。
看着天边的夕阳，杨红洋自言自语。
于嫂气急败坏，差点噎到，其余看热闹的人哄笑成一团。
杨红洋拍着手得意地跑开，跑到田垄边，渐渐慢些脚步，一路走过去。
他因为太瘦，手脚动作还容易夸张，总显得滑稽，大家看着都发笑，那感觉就好像他不是多余出来的那一个。
杨红洋傻笑着过去：“于嫂，你家考了几分啊？”
“你这傻样吧，问这个干嘛....”妇人中说话的那个尴尬起来，其他人都跟着笑。
杨红洋得意地讪笑，看着就不聪明的样子：“你家我哥他考了两百多分，两百多分，哈哈哈....”
蔡涵穿着一身黑的工装外套，背着书包，手里拎着骆驼色的行李箱，咖啡黑的眼珠转向杨红洋。
“表弟，好久不见，你长高不少啊。”
在席面上，杨红洋也耻于主动看蔡涵和找蔡涵，蔡涵自然也不找他。
唯独今年，真的不一样。
院子的门打开，然后姥姥裹着棉袄簇拥着蔡涵进屋。
姥姥突然从里屋冲出来，喜笑颜开：“大宝回来了！他姥爷，你还傻坐着干什么！”
姥爷也愣了，开始穿棉袄：“咋的，大宝回来了？”
“在门口呢，说给咱们一个惊喜！”
「你说说你爹妈咋想的，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怎么这么不上心，穷就不要生你弟弟！」
杨红洋坐着大巴回宝鸡屯，想到姥爷的那句话。
晃晃悠悠的车上，他面部没什么表情，面无表情的他看起来根本不傻。
姥姥佝偻着背，低头缝着鞋垫，叹气：“行了，你可闭嘴吧，他肚子里也有气，村里大嘴巴没少过，蔡涵那孩子心气高，从小就是。”
杨红洋在旁边吃苹果，把苹果啃的溜净，只剩个核。
“你也快16了吧。”姥姥扭头看杨红洋，“你爸妈说啥时候来接你走了吗？”
自从杨红洋初中毕业，就不再住在二舅家了。
在二舅家八年多，杨红洋也是被锤炼的憋屈，之后搬去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
三姨和表姐和三姨新找的男人出去住，是外村的。
杨红洋忙把脸上的面具拿下来，像猫爪子呼噜脸似的，焦急地露出一惯了的惭愧假笑，和所有被社会磋磨的人一样无力又毫无攻击力。
“对不起经理，我能干，我好好干....”
肖经理扭着粗腿走了，回去继续给客户点头哈腰，同事小刘不屑地冲肖经理背影比中指，看得杨红洋忍不住也笑了。
修车的同事看了眼和客户攀谈的门店肖经理，扯着嗓子问，这样才能盖过噪音，“但你说你都18了，你家里人咋不给你找媳妇儿啊？俺们村的不少都结婚了。”
杨红洋正拿电焊工具在那里“滋啦滋啦”的，知道噪音大，也扬声回答。
“我不想找媳妇儿，也没人看得上我！”
正在给车后盖电焊的杨红洋戴着手套扶起护目镜，露出好像别人说什么他都信的笑：“他念的好像是专科吧....”
“那你咋不上学呢？”
修车的同事蹲在千斤顶旁边，他和杨红洋都是一身的灰，脸上也花猫一样脏兮兮的。
他和杨红洋的人生撕裂开，独自应对大城市的灯红酒绿，眼睛赤红着看向更加华耀的一线大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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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的门店敞亮开破旧的铁门，锈迹斑斑的铁门下水泥地湿漉漉的，散发着各种五金工具的味道。
他把碗放去厨房，路过客厅，又看见了在婴儿车里的后妈生的男孩儿，现在两岁。
蔡涵如看死物一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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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被诱奸的受害者，不仅没有怪罪施害者，还把他当好人。
蔡涵并不知道那天之后杨红洋屁眼疼了一个月。
上次的事，发生在一个月前了，杨红洋却还记得很清晰。表哥让自己“乖乖的”，那是从来没人说的话，因为他一向都很懂事。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被表哥捧在手心里疼爱一样。好像自己是他的唯一，但那是不可能的。
杨红洋对女生没性欲，他从小就觉得蔡涵是光芒中成长的人，那么他即使变得不那么好了，也一定是一时的。
“你这孩子，我家孩子啥时候成你哥了，你可别来黏着我家，走走！”
“二百分，二百五——”杨红洋傻笑着喊，“二百五！”
“你说谁二百五呢你，你个二傻子、”
杨红洋木讷地摇头，强笑：“嗯...对不起，姥姥、”
杨红洋出门去收苞米，去地里要整装待发，帽子长袖筒靴，不然有虫子咬。
他路过杨树下，听见碎嘴的妇人还在说：“老李家那个外孙，小时候白得意他，四百出头的分，在城里根本不算啥！”
那个男人踩着门框一进来，先是看门槛留神脚下，抬起头，就是一张完全都市人气质、戴着眼镜，斯文儒雅透着点不好惹的阴郁的脸。
说话时哈出白雾，做完整牙手术后齐刷刷的白牙笑出几颗，眼底沉淀着谦逊的倨傲。
“姥姥，姥爷，我回来了。”
去年和前年，蔡涵都是在学校过的年，从不回家。但寒暑假还是会回来偶尔看望老人的。
他和杨红洋总是巧合的错峰，杨红洋除了过年都要去县里打工，也故意避着蔡涵。
他是全村人眼里的小傻子，唯独蔡涵看懂他。
正好下午到的，到家吃了顿稀粥玉米面饼，就坐在炕边帮姥爷剥花生。
杨红洋的手有些糙，花生壳在他手中细碎一分为二，花生仁掉到碗里，姥爷的广播里报时的声音说着“二零一六年一月十一日，x京时间：十四点整...”
院子里的老黄狗早就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条小土狗，汪汪的开始吠，院子那边门外似乎有人来了。
偌大一个家，就剩下杨红洋和两个老人。
“你爸妈不争气，在南方自己下崽子不管你，也不管我们，就知道和她那死妈一个德行，他们考虑过你的感受没有？！”
姥姥无数次念叨，也疼惜被当累赘的杨红洋，每年杨红洋爸妈还是回村，姥姥姥爷每年都让他们带走杨红洋，他们各种借口托词，姥姥甚至想堵门强迫他们带走杨红洋，但姥爷没让。
俩人下班是晚上七点多，杨红洋立刻给姥姥打电话：“姥，我下工了，我周六回屯子里，发工资了，也放假了！快过年了！”
“好，你回来看着点，别让人偷了。”
“知道了姥！”杨红洋很眷恋那亲情的感觉。
“杨红洋！”
修车店肖经理和杨红洋同时扯高嗓门，然后肖经理快步奔来了。
“杨红洋你喊个屁喊，吵到客户了，干活就给我安安静静的，吵个几把啊？能不能干，不能干给我滚家去！”
“我？我才不想上呢！”杨红洋说完就笑起来。
他的笑不再是以前那种尖利又过分用力的难看的笑，收敛了一半的力气，看着舒服多了。
“我也是不想读。”
“杨红洋，你表哥在哪上学啊？”
“辽北财经大学。”杨红洋一字一字准确地说。
“我问你二表哥，叫李鹏那个！”
要去大学报到前，蔡涵私自一个人拎着行李箱走了，没告诉任何人。
姥爷得知后，骂他白眼狼。
“小时候最宠他，什么都给他，现在念大学了一声不吭就跑，让我们没脸！”姥爷一边不停咳嗽，一边骂蔡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