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步小跑过去,抓住房门。没想到门被人锁上了。除却那声嚎叫外,屋里也静悄悄的。他愈发着急,大声喊道,“阿修罗!阿修罗你在吗?怎么了?”
连喊几声都无人应答,他想破门而入。门后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阿修罗闷闷的答道,“没事,我只是不小心碰到凳子了。”
碰到凳子......按照阿修罗的个性,怎么会叫成这样?他越听越觉得可疑,但门后被人死死抵住。他撞了几下没撞开,只好用软和的语气,商量道,“阿修罗,阿修罗,让我看看你好吗?”
电光火石间,记忆里出现了离奇的画面——他赤裸着身体被两人夹在中间,两人的下身都深深埋在他体内。他被掐住腰,蝴蝶骨不停地耸动。
前面的人抬起头来,竟是帝释天的脸。
这画面堪称惊悚。
阿修罗死死咬紧腮肉,转身将手臂压在脑袋下。拼命压制自己,不想再陷入无端的愤怒与悲哀中。
他回想着母亲的故事。她说,初见时父亲时,男人摘了满怀抱的花,送到她面前。
“那时候呀,只觉得胸口有小鸟在扑腾。”女人拍打着小阿修罗的背部,声音温柔。
再纠结般配问题,又仿佛是自己在意。阿修罗伸头去望,架子上摆着栩栩如生的小动物们,老妇人正在做帝释天要求的小猫,他想了想道,“来个......”
“莲花?”
“莲花,不是,小狗。”险些被他带跑偏,阿修罗又狠狠剜他一眼,可惜没有半点威慑力。帝释天笑得愈发开心,牵着他的手捏了捏。
帝释天觉得他这样子实在可爱,笑眯眯地掏出些钱币捧到他眼前,问道,“想吃吗?”
两人快步挤到糖浆摊前,蹲着也没放开手。
摆摊的老妇人看他们黏糊糊的模样,笑着道,“啊呀,很般配的一对呢。想要什么图案的?”
这话点醒了他,阿修罗把人打横抱起,冲出了门。
阿修罗的胸口很热,那颗心脏随着狂奔的节奏,更是为他咚咚咚地跳着。帝释天抓紧了手里的衣衫,心想,倒也不亏。
折腾一通,到最后,阿修罗还是牵着帝释天的手到了万灯节。
他只记得母亲曾说,吻是表达爱意的方式。
他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他的童年美好但短暂,以至于阿修罗长到现在,生活里的美好也只来自于两处:母亲和帝释天。
他的母亲是个满足于当下的女人。幼年时,不懂事的他常常问起父亲。小阿修罗含着泪,却又拼命控制着不肯哭,他倔强地、半低着头问,“为什么我没有父亲?”
胸口的摩擦带得手腕一激灵,阿修罗用力抽出手,反而倒在床榻上。他又紧张又羞恼,眼见帝释天居然想压到他身上来,终于忍不住召唤出触手冲过去,但嘴上又喊道,“躲开!”
帝释天没躲。那猩红嗜血的触手直接叼走了他大臂一片血肉。阿修罗看得脸都白了,再顾不得两人的争执,上前一把抱住他。血液很快染红了帝释天白金的衣衫,开成一大朵触目惊心的花。
感觉自己嘴唇都在发抖,阿修罗着急地道,“你怎么不躲!”
“我说了——”
“为什么疏远我?”像是一层冷翠凝结在水面,帝释天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一刻,阿修罗敏锐地意识到,总是笑盈盈的帝释天这次真的生气了。他无法对帝释天说谎,他就是在刻意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但当务之急是先拒绝帝释天的邀约。他舀了捧水泼到脸上,温度渐渐褪去,头脑变得清醒起来。便马不停蹄地敲开了帝释天的门。
帝释天打开门,看到刚刚告别的他不免有些惊讶。但随后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凛。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帝释天的脸,也不听帝释天说半个字。闯到屋里,吸了口气大声道,“帝释天,万灯节,我不去,人太多。”
“万灯节就在后日。届时街上会有善见城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听说满河花灯也甚是好看。阿修罗想去吗?”帝释天小心地问。
烟花花灯都是他未曾见过的东西,阿修罗略略迟疑。但到底心乱如麻,他犹豫着道,“还是不——”。
话音未落,就被帝释天抢白道,“不如你想想,明天再决定吧。”
他心下疑惑。但无论如何,那皮肤上的红白真真切切。
“疼吗?”弯下腰,想低头去吹。但没想到,阿修罗下意识护住臂弯,往后躲了一步。
“阿修罗?”帝释天惊讶地抬头望向他。这还是第一次。
夜幕降临时,两人已经回到了善见城的本营。
帝释天出于私心,将阿修罗的房间安排在自己隔壁。但阿修罗似乎从未想过为何。他已经慢慢习惯大多时间都与帝释天待在一起。
独自一人回到屋内,阿修罗揉了揉额角,觉得头疼。
他焦虑地抿紧嘴唇,等待着阿修罗的回答。
门内人沉默许久。那道门终是打开一线缝隙。他迫不及待地挤入,就看到阿修罗盘腿坐在床榻上。臂弯处略有些擦红,并不严重。
阿修罗的体型......臂弯能碰到凳子吗?
阿修罗被自己香艳的想象震得说不出话来。他十分确定他与帝释天之前从未有过这段经历,那难道是......他做的春梦?
帝释天刚走到房门口,便听到隔壁传来一声长嚎。
是阿修罗!
这就是喜欢吗?阿修罗不自觉抚摸上胸口,那他......是喜欢帝释天吗?他喜欢帝释天!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可是喜欢一个人要怎么做?他刚打开一扇窗,又陷入困境。啧,这些事真是麻烦得很。
目光落到面前灰白的墙壁上,忽然浮起一股熟悉感来。这墙壁的颜色,他还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母亲给他讲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故事。而他抱着这些故事跌跌撞撞长到现在。
她没有抱怨过那个早早离开的男人,目光只落在小阿修罗上,将小阿修罗茁壮成长、变得强大当成她唯一的目标。直到她死在那天。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我们不是——”
“请给我一只小猫吧,嗯......有老虎耳朵、张牙舞爪的那种。”
阿修罗的反驳被帝释天顺口揭过,只得瞥他一眼。帝释天浑然不觉,还弯着嘴角问道,“阿修罗想要什么样的?”
至于为何非要牵手,只知道帝释天哀哀喊了两声疼,阿修罗扶住他,再后来,十指便扣在一起了。
街上人潮如水,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耍猴舞蛇的手艺人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路上几乎每人手里都提着一盏小灯,小孩子手里抓着苹果糖、麦芽酥,还有大只大只的糖凤凰。目之所及的屋檐都挂着形状各异的花灯,一束束顺着往十天众聚居区去了。这一日,贵族平民短暂地模糊了身份界限,共度佳节。
被迫跟随的憋屈早就消失了,阿修罗的目光随着小女孩手中的糖老鼠一路盯到小摊上琳琅满目的零嘴,但想着自己还得关照伤员,只好用目光恋恋不舍地和糖浆动物们告别。
帝释天抬起还完好的右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那股冰冷的怒意彻底从他脸上抹去,判若两人。他有些虚弱,轻轻道,“阿修罗,很疼......”
“你真是个疯子!”一睁眼,便是雪地红梅,刺目灼眼。狠狠骂完,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道,“你,你,治疗一下。”
“阿修罗,我的灵神体不主治愈。”帝释天有些无奈地笑笑,歇了歇,才接着道,“我会的不过是做军医时和他人学的皮毛,能治愈些轻微创口。再重的,我也无能为力。”
不合时宜的沉默显然引燃了帝释天的情绪。
两片赤裸的胸口快要贴到一起,按阿修罗的力气,用劲将帝释天狠狠推开也不是难事。但他看着帝释天被怒气点缀的眼睛,竟然下不去手。反倒被帝释天逼得一直后退,身后就是床榻。他只得咽了咽口水,恶狠狠地道,“你别过来!”
这话显然没用。帝释天挑挑眉,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将人拉过来道,“如何?”
每说几个字,他的声势便弱一些。尤其是看到帝释天的脸后,刚刚坚定如钢铁的意志又煮成一锅沸水。一段话被他说得断断续续。
他是没开过荤的处子,连感情都一知半解。却骤然看到三人行,主角其二还是自己和挚友。这要如何才能冷静下来?
说完,阿修罗两条腿像是泄了气,他靠着身后的桌角强撑着,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露馅。帝释天听完,脸色慢慢冷下来,他一步步贴近,那张柔弱漂亮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一字一顿问道,“为什么?”
阿修罗看着那殷切期盼的眼神,还是心软了。然而帝释天一走,他便后悔起来。拒绝这种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现在根本无法面对帝释天。一闭眼,便是三个人在床上淫乱不堪的画面。又何谈与他去万灯节呢?
他居然会意淫自己挚友的身体,而且自己还是被满足的那个。嗯......也不知道帝释天舒服吗?而且,他明明喜欢帝释天,怎么还会梦见别人?他莫非是天生花心的人吗?
这问题对阿修罗属实有些超纲。
“不疼,你别管了。”阿修罗闭了闭眼,试图稳定自己躁动的呼吸。刚看到帝释天,脑子里就出现他舔弄自己的画面,根本无法安静地思考。
帝释天静静看着他。自己心知肚明,以阿修罗的个子而言,要被凳子擦到臂弯实属不易。但既然阿修罗不愿告诉他,那他愿意等。
他便往后退了几步,给阿修罗留出舒适的空间来。
他其实对与人交往没有概念。小时候,天人和鬼族的孩子都不愿和他一起玩。他拖着孤单的影子一个人穿行。但他的孤独反而成为小孩释放恶意的导火索,一群小孩找到机会,会在巷子里踢打推搡他,嘲笑他是混血野种,撕扯他的衣服。
后来,他就成了一个人。他是天生的统治者和领袖,却不懂该如何与亲密的人相处。
比如帝释天,他今天真是奇怪。但自己也不相上下——帝释天靠近的时候,他居然想跟帝释天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