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利安……阿德利安有点被呛到。
他决定回去就拉着亚伦练酒量,下次争取一雪前耻。
怀尔德坐回去,笑而不语。
柠檬水怎么了,歧视水还是歧视柠檬啊!
怀尔德忍了几秒钟:“……噗、噗哈哈哈哈!”
他开怀地笑起来,眉眼飞扬,吧台顶上投下米色的射灯,一盏亮亮的灯就点进他的眼眸里,像是黛色的天空掠过一只光鸟。
西兰花钦佩地说:“别说了,我明白。”
然后他打了个响指,两个侍者应声而出,西兰花点点怀尔德,镇定道:“行了,扶上去吧,洗干净点。最里面那间。”
阿德利安上前一步,一把摁下他的手:“不,我跟他只是朋友关系,不是你想的那种。他已经订婚了——”你不要败坏他的名声啊!在吧台喝醉了坐不稳耍酒疯就算了,开房就不好了吧!
西兰花定睛一看:“……这虫瞧着有点眼熟啊。格林家的那个?”他一愣,“卧槽,你把人家未婚雌搞到手了??”
阿德利安:“不!不是!我——”
“牛批啊兄弟!”西兰花又震惊又敬佩,眼睛瞪得大大的,“干得漂亮!!我还说你不开窍,真是我的错,我看走眼了,原来你是标准太高啊!一出手就要个大的!”
“这样的话,”他轻声说,“那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啊。”
调酒师以为这位雄虫少年要生气了,但他没有,阿德利安只是揉了揉怀尔德的头发,就履行诺言,一勺勺给他把柠檬水喂完了,喂完摸着亚雌的脑袋说:“好乖好乖。”
身段纤瘦修长,姿容瑰丽的漂亮亚雌依偎在雄虫少年身边,而自家向来拘谨守礼的小伙伴任由那个陌生亚雌将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还温柔地揉对方的头发——西兰花发誓阿德利安搓揉他的时候都没这么温柔。
阿德利安诱惑般在怀尔德面前晃勺子,“告不告诉我?”
亚雌美人用氤氲着水汽的朦胧眼神,眼巴巴地看着他。
阿德利安凑近他,仿佛吃了天大的亏一般,勉勉强强地悄声说:“那,你小声告诉我,只告诉我,我肯定为你保密……也绝对不会欺负你。”
他的细长的眼睛也慢慢眯起来,眼尾像钩子似的,勾着人往他眼睛里看。
阿德利安觉得他下一秒就能睡死过去。
但怀尔德困困倦倦的,却始终没睡。还掀了掀眼皮,声音细细地问:“来喝一杯?”
阿德利安哄他说:“要我喂你的话,你就要告诉我今晚为什么逃出来。”
怀尔德的脸上浮现出孩子式的挣扎。
阿德利安要了把勺子,顶端也带着一把小伞的那种,先喂了他一口:“啊——”
“……”阿德利安沉默了一会儿,笑容浅淡,“这样啊……那我大概明白了。”
他看上去有点哀伤。
“来,怀尔德先——怀尔,先把水喝了吧。”
“……对不起,我是你雌父。”
阿德利安忧愁,“请你……呃,再跟我、呃……再跟雌父说一遍好不好?”
“不好。”怀尔德打了个小小的酒嗝。没多久,他脸红起来。
“雌父……你只会让我听话,听话……”怀尔德喃喃道,渐渐咬了牙,“到底我是你的孩子,还是格林是你的孩子!?你根本不想要雌子,你只想要雄子……”
阿德利安竖耳倾听。
怀尔德继续说:“我再不告诉你了。”
他低喃着些什么。
阿德利安竖耳倾听,听见他低声说:“……我好想你。”
“怀尔……”阿德利安叹息,“你怎么了?”
阿德利安犹豫了一下,“……怀尔?”
怀尔德:“我雌父才这么叫我。”
调酒师:“我也这么叫啊?”
他反手拍拍怀尔德的手,“可以给他一只解酒动物吗?”
调酒师往怀尔德杯子里丢了只猪。
阿德利安推推杯子:“怀尔德先生,请用。”
阿德利安承认自己判断失误:“确实不那么清醒。”
亚雌美人眯着那双上挑的眼眸,又过来了,吐气如兰,上下嘴唇一阖:“我——”
“我还没有当面祝贺你,”阿德利安仔仔细细地看着他,“提前祝贺你新婚快乐。”
调酒师:“……也许不是那么清醒。”
阿德利安:“……”
“菠萝针织?”怀尔德蹭着吧台过来一寸,手指细细长长的,捏着阿德利安的灰色毛衣,显得尤其白皙,“……针脚不错,手工很好。”
调酒师不说话了,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也许是现在的场合并不正式,反而非常私人。身处这样喧闹自由的深夜酒吧,陌生人间也能肆意谈笑,感受在寻常的人际交往中少有的随意和热情。肉体被获准交接的地方,似乎连心灵也找到了近路。
连阿德利安看上去……也不是那么遥远,那么客气,那么疏离。他的包容好像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距离。
脸也瘦了,双颊微微凹陷,显得鼻梁更笔挺,五官更深邃。妆容依然精致,只是粉底也遮不住他眼下浓浓的黑眼圈。
美人儿仍然笑着,背微弓,手撑在吧台上托着腮帮。酒吧昏黄的灯光盛在他眼窝和脸颊里,有细碎的光点在他眼睫上跳跃。他对着阿德利安举了举酒杯,哑光的红唇仿佛吸收了光,印在杯沿上。
颓废而艳丽。
他留给阿德利安最好看的侧脸,下颚微扬,抵在掌心里,指尖慵懒地摸自己的唇线。眼尾和眉梢飞扬,他的眼神就从眼睫下睨过来。
但怀尔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模样,眼睛里醉醺醺的,一切都是下意识的行为。
“怀尔德先生,”阿德利安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最近还在减肥吗?你看起来瘦了很多。”
阿德利安把杯子往自己这边拢了拢,以动作表示不需要再让小动物跳水了:“谢谢你,汤米先生。”
好!被骂憨批也值了!!
汤米美滋滋地给怀尔德倒了一杯凉白开。
汤米浑身一个激灵,又摸出一只解酒猫,解酒狗,解酒鸟。
扑通扑通扑通。
……是了,这是见到雄虫的正常反应。
汤米遗憾地收回视线,从吧台下摸出一个柠檬来切片,泡水,先给阿德利安满上,“爱喝酸的还是甜的?”
“酸点,谢谢。”阿德利安说。总感觉此时不是说要甜点的好时机!
汤米给他多加了两片柠檬,再加冰,还摸出个白生生的、珍珠大小的兔子,往柠檬水里扑通一放。
捧着宽口酒杯却喝着柠檬水,还插了个儿童吸管的少年穿着灰色的高领长袖毛衣和长裤,看起来干干净净,连眼神都跟他们这些混迹夜场寻欢作乐的雌虫不一样。细碎刘海低垂下来,发尾略长,扫进毛衣的领口里……连脖子和手腕都被堆起来的领子和略长的袖口遮住了。他家雌侍果真一点福利也不给别的雌虫看,想必脚踝也是遮得严严实实。
怀尔德罩住酒杯,五根手指点在边缘拎起来,慢吞吞地摇,眼睛看着阿德利安,嘴上对调酒师说:“喂,汤米,别觊觎。”
汤米的眼睛也离不开阿德利安,哼了一声:“怎么会。”
“……怀尔德先生?”他迟疑道。
橘红色的长发,那样艳丽漂亮的、火焰般的颜色,阿德利安只在一位亚雌身上见过。
听到他的声音,正在交谈的亚雌和调酒师,一并朝他看来。
阿德利安:“……柠檬水,谢谢。”
调酒师也在打量他。若按怀尔德所说,眼前这个看起来像雄虫的亚雌,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雄虫。
一个成年的、高等级的、脾气还很好的漂亮雄虫!
“哈、哈啊……咳,对不起对不起,不是笑话你,只是,嗯……哈哈哈!哎呀……嗯嗯,那我也来一杯柠檬水好了。”
阿德利安倔强道:“……不,来一杯低浓度的酒也没问题。”
怀尔德瞅着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些。他连轻柔的吐息中都带着浓浓的酒味,眉眼含笑,不远不近地呼出一口气。
刚说完,他的眼光就落在了阿德利安的小伞吸管,和杯底的柠檬片上。
怀尔德:“……柠檬水?”
阿德利安:“……”
西兰花震声道:“那不是更好吗!!”证明你有魅力啊!!
阿德利安:“???”
阿德利安:“才不是!他——”
“我已经开始期待格林的脸色了。别怕阿德,兄弟给你撑场子,你真是我好兄弟。别的不多说,牛批,真的牛批。”
阿德利安一下子站起来,但他还被怀尔德搂着,这一下把怀尔德也带下来了,他连忙把醉醺醺的亚雌扶正。然后转过头来跟西兰花说——
阿德利安顺着调酒师的视线往身后看,才发现他的小伙伴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
“我还想着你怎么出去溜达了这么久还不回来。”西兰花慨叹道,“出息了啊。”
阿德利安:“???”
醉醺醺的怀尔德先生同意了,扒拉到阿德利安耳边,低声说话,吚吚呜呜的。
阿德利安弯起的嘴角缓缓拉平了。
在调酒师的偷瞄中,俊秀少年的眼神渐渐沉下来。他发丝略长,一低头,沉郁的眼眸便隐入了刘海的阴影中。
“啊——”
调酒师的神情非常奇怪,又憋着笑,又万分艳羡。
怀尔德喝完还吧唧吧唧嘴。
柠檬水里的粉红珍珠小猪缓缓变小,已经成了米粒大的小小猪。
怀尔德的视线被这只卡通猪吸引了,一本正经地对阿德利安说:“要喂。”
调酒师:“……噗!”他连忙咳嗽两声,假装自己没笑过。
阿德利安为难片刻,揉揉他的头发,转向调酒师。
后者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可能是起了什么矛盾,”汤米说,“参加雌侍培训,即将跟雄虫大人结婚了……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才对。今晚他却突然失魂落魄地跑来喝酒……他说他是逃出来的,别的也不肯告诉我,但我想不出来他还有什么烦恼。大家都在祝福他呀。大概是家里有别的事吧……但我也没听说他家出了什么变故……”
阿德利安:“……”
“重来一下好吗?”他认真地说,“我不是你雌父,还是把我当阿德利安吧?”
怀尔德抬头,眼神凶狠,凶狠中还透着一丝委屈:“出尔反尔。”
“我也想知道。”调酒师哼哧哼哧擦酒杯,“他坐这半天了就是不告诉我。”
怀尔德就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他还没有见过雄父,雌父一心一意挂在他身上,他们相依为命,隔三差五就有他最爱的鱼,炖得奶白奶白,芳香扑鼻……
他仿佛闻到了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虫崽崽牛奶的奶香。亚雌吸了吸鼻子,脸在阿德利安肩膀上蹭了蹭。毛衣柔软纤密,还有着温热的体温。他们之间隔着的格林的形状,有那么一瞬间被烘得融化了。
“跟朋友来的。”阿德利安说着,多看了他几眼。
“是嘛……”
怀尔德嗓音微哑,尾音悠悠地低下去,散进音乐里。
怀尔德理都不理他。
阿德利安拍拍他还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拿出自己哄西兰花的口吻来,慈爱地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你雌父。”
怀尔德点点头,手臂一伸,把阿德利安半搂半抱住了,额头抵上阿德利安的肩膀。瘦削的背脊弓起来,风衣上还能看出一条弯弯的脊柱。
“不要叫先生。”怀尔德说,“我不配。”
阿德利安:“怀尔德?”
“不要叫怀尔德。”怀尔德不满道,“那混蛋也这个叫法。”
怀尔德瞳孔猛地一缩,捏着衣角的手一下子攥住了阿德利安的手腕。
调酒师:“怀尔德!”
阿德利安:“没关系。汤米先生,请把我当做亚雌来看待吧。”
“谢谢,我家雌侍织的。我一定转告你的赞美。”
怀尔德的声音悠长得宛如叹息:“你真可爱。”
阿德利安:“……”
怀尔德双手交叠趴在了吧台上,侧着脸,盛满柠檬水的酒杯放在他眼前,他就透过渐渐溶解的冰块,飘着些许柠檬软絮的透明酒杯,朦朦胧胧地看着阿德利安。
半晌,他伸手,捏住了阿德利安的袖口。
“衣服好看。厚实,软乎……舒服。”他含糊地拖着尾音说,声音里带着醉意,有些软,“你更好看。”
怀尔德含混的:“唔……”
调教师擦着酒杯,解围似地说:“他喝多了。”
阿德利安:“但他很清醒。”
怀尔德翻了他一个白眼。同样的动作,长得不好看的虫做就是丑虫多作怪,他做起来,却是眼波流转,风情万种,眼珠轻轻在眼尾一扫而过。他的眼睛生而带笑,这个白眼翻得像娇嗔。
阿德利安端详了他片刻。
亚雌美人翘着腿,手肘撑在吧台上拖着下巴,风衣没扣,肩头微微落下一点,里面一件黑色v领的紧身毛衣,露出的笔直锁骨,像衣架子一样勾着斜斜地挂在肩上的风衣衣领。一头橘色长发红得灼灼燃烧,他修长的脖颈线条,就从凌乱披肩的发丝后伸出来。
拿着亚雌人设的阿德利安后知后觉地想。
怀尔德眼神朦胧:“憨批。”
汤米理都不理他。
“解酒兔。”调酒师说,“不会影响口感。”
“谢谢,”阿德利安礼貌地笑了一下,“很可爱。”
哦哦,他笑了!
明明看脸已经不算稚嫩了,但这个雄虫身上的气质却跟那些不谙世事的雌虫崽崽极其相似,让人不自觉就把他的年龄往小了猜。要不是怀尔德告诉他阿德利安已经成年,汤米会怀疑这只还是个小雄虫,有父母管着不让太晚回家的那种。细细闻一闻能不能闻到奶香?
“什么不会?”怀尔德把酒杯敲在他面前,“你眼珠子都要黏他身上了。收敛点,你可是调酒师。”
阅历丰富,绝不会为哪个像雄虫的亚雌露出丢脸模样的调酒师。
怀尔德的样子让阿德利安吓了一跳。
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套在一件长长的沙色风衣里,那衣服简直像是挂在他身上似的,衣服下面空荡荡的。腿更细了,交叠着坐在高脚凳上,一脚的脚尖够到地面,九分裤下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脚踝。
见到阿德利安,他也吃了一惊,随即慵懒地勾了勾嘴角,眼角上挑:“哟,阿德利安。偷偷来酒吧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