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仓是一个全封闭的胶囊形状。阿德利安躺进去，像躺在水床上一样舒服。
“躺半个小时，随便你怎么动，不出来就行。”艾伯纳说，“无聊就让智脑给你放动画片。”
阿德利安双手贴着透明外壳，眼巴巴地看着他。
“是你的手变长了。”艾伯纳说。阿德利安早已不是那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家伙了，四舍五入一米八的少年把他抱得紧紧的，眷恋地蹭着他的肩窝，隔着衣服传来的体温都浸透着雄虫的气息。
艾伯纳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由着他又抱了一会儿。
阿谢尔就站在阿德利安身后，两只雌虫缄默不语地对视了一会儿，同时移开了眼神。
艾伯纳面无表情：“没有。”
阿德利安的脑袋低下去了。
“我很忙。”金发雌虫嗓音清冷地说，“每天只会抽出三分钟思考你的觉醒事宜。”
雄虫的一举一动总是格外惹人注目。
乔纳森在星网上很受欢迎。经常分享各种自己和雌虫玩乐的视频，隔三差五地直播做爱。对待雌虫的手段千奇百怪。虽然视频里雌虫大部分下场都很凄惨，但他不吝啬于将精液留在雌虫生殖腔里，很喜欢欣赏雌虫大着肚子的样子，所以星网上向往他的雌虫很多。
相比较之下，注册时间短，还只发过一条星语的阿德利安，就没有多少雌虫支持了……支持他的都是他的颜狗。但雌虫眼里颜值比不过性能力嘛。
“没什么好谢的。”他淡淡地说，“谁让我欠你一条命呢。”
阿谢尔摇摇头：“你早就还清了。”
金发雌虫启动了他的检查仓，嗓音一如既往：“我的命，没那么廉价。”
最后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他灰蓝色的眼眸总是带着天生的冷淡，甚少有情绪波动。但此刻，他垂下眼帘，眉眼间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复杂，“该怎么说呢……这就是你曾说的，‘没有遇上对的人’吗……我以前可从未发现你是这么一往情深的性格啊。”
“你确定……”他慢慢道，“阿德利安能接受你吗？”
阿谢尔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双陌生又熟悉的手摁在外壳内侧。这双手跟了他……差不多，有近五十年了，每一寸骨骼，每一根血管，每一分皮肉，他都一清二楚。从陌生到熟悉，从寸步难行到游刃有余……
画面感立刻就出来了——他也经常从那个角度看十二三岁的小阿德利安。
“我只想让他开心起来。”阿谢尔总结，“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想。”
艾伯纳静静地看着他：“那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他还会为了根本不是他的过错的事情而自责，明明我那么糟糕地对待他。他难过的时候，我只想着要安慰他——我试着控制我自己了，但……”
“但我很难不对他心动。”阿谢尔说，“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一直在克制住拥抱他和抚摸他的冲动。这很困难。如果不是吃了好几块奇辣无比的独角牛脍分散了注意力，我根本无法强迫我自己对他说半句重话……昨天早上我忍不住了。”
艾伯纳：“……”
“我没有想那么多。”阿谢尔低声道，“在他面前，我总是难以思考。当时，他抬头看着我……用那种，很干净的眼神，他离我很近，各种意义上的近，近到只要我一伸手，就能很轻松地拥抱他……我能感觉到他毫无保留地信任着我，哪怕我对他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他也相信着我绝不会伤害他。”
艾伯纳：“我假设你还记得最初的计划是在争取到稳定的信息素制剂供应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跟阿德利安保持距离？”
“我记得，但是……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阿谢尔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对自己的文化水平非常不满，以至于当他迫切地想表达赞美之情时，他居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在阿德利安心里，他还是那个小小只的小雄虫，艾伯纳也依然是那个口是心非的教授。
“嗯。”艾伯纳淡淡道，“长高了。”
阿德利安踮脚：“一米七九了，快一米八了！”
“……真可怕。”艾伯纳说，“明明那么多a级、a 级的雄虫都一无所觉……他还只是第一次觉醒。”
艾伯纳轻轻吸了口气，“真不愧是s级啊。”
“等他再长大一点，他就安全了。”阿谢尔说，“没有谁能伤害他。”
金发雌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阿德利安曾在跟他第一次见面之后展现了令艾伯纳惊讶的一面。
而这种变化……似乎并不是单方面的。
“嗯？”
“他觉得我冷。”
艾伯纳皱眉：“‘冷’？”
“你喜欢他。”艾伯纳肯定道。
阿谢尔沉默以对。
“啧。”艾伯纳咂了咂舌，“你想好要和他分享秘密了？”
艾伯纳启动检查仓，仓底亮起一圈旋转的白光。
他来到隔壁，只有阿谢尔安静地等在里面。
研究院院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我以为你的业务已经驾轻就熟了？用足够不识时务的措辞和漠视冷淡的态度让所有雄虫对你敬而远之，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吗？发生了什么，让你想和阿德利安和好？”
20 这是一只面临羞耻三连的小雄虫
到达研究所是晚上的事了。阿德利安有点担心这么晚过去会打扰到教授研究，但艾伯纳告诉他在他眼里白天黑夜都一样，没区别。
“教授！”
艾伯纳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妥协道：“我去一趟隔壁，一会儿回来。”
回来就是陪他聊天嘛！
阿德利安心满意足地躺回去了。
艾伯纳：“进去吧，给你做检查。”
“哦……那……”阿德利安回头去看并没有跟上来的阿谢尔。
“他也要做。”艾伯纳冷淡道，“跟你不在一个房间。”
“原来教授天天都想我。”雄虫少年美滋滋，“我也有天天想教授，想抱抱。”
艾伯纳就抱了他一下，然后平缓道：“可以了。”
“好敷衍，再抱抱……教授有好好吃饭吗，腰好像更细了……”
他现在只要踮起脚，就能勉强跟艾伯纳并齐了。
金发雌虫轻轻哼了一声，“不错。”
“教授还没有告诉我，”阿德利安说，“你有没有想我？”
把阿谢尔安排好，艾伯纳转身回到阿德利安身边。
雄虫少年正无聊地看新闻。光屏悬在检查仓外面，阿德利安就在里面躺着看，命令智脑帮他翻页。
星网上，关于他和乔纳森的新闻已经遍地都是了。他的星空板上还多出了不少星星。
“我会试试看的。”阿谢尔一根根蜷起手指，握紧拳，“我想试试。”
艾伯纳把眼镜戴上，推了推：“我等你请我喝茶。”
“承你吉言，多谢。”
“……如果你是说亲近阿德利安的感觉的话。”
阿谢尔道，“好极了。”
艾伯纳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艾伯纳面无表情：“哦，是吗？”
阿谢尔比划了一下：“阿德利安，他大概到我这里，”并试图靠画面表达自己的情不自禁，“垂着脑袋不看我，我就只能看到他的发旋，他的黑发落在后颈上……”
艾伯纳想象了一下那个角度。
高大的军雌站在哪儿都像一座小山，他一边轻手轻脚地躺进检查仓里，一边绞尽脑汁搜寻能够形容他感觉的措辞，等艾伯纳合上仓门，他总算想出来了，一只手贴着外壳，上身微微前倾，认真地说：
“他是个奇迹一样的好孩子。”
然后阿谢尔开始夸他，从头夸到尾。
“也没有谁能阻挡他。”艾伯纳拉开光屏，智脑已经将检查仓调整完毕。他一边调整参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到那个时候，他也许能够保护你。但没有谁能保证他会这么做——”
“我没有那么想。”
艾伯纳的动作顿了一下：“嗯？”
艾伯纳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想好了？”
阿谢尔再次点头，平稳的动作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阿德利安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雄虫，他与生俱来就带着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但艾伯纳并不能肯定阿德利安的品性能不能成为阿谢尔的护身符。
“他离我特别近的时候，偶尔会打冷战。靠近别的雌虫就不会。”阿谢尔说，“我的体温处于正常区间，是他的信息素……”军雌闭了闭眼，“他的信息素发现了我的问题。但他本身对此还不够了解。”
艾伯纳皱眉：“那应该还能再瞒一段时间……”
“不，”阿谢尔平静道，“我不想再瞒他了。”
军雌点头。
“……”艾伯纳眯着眼看他一会儿，半晌，冷淡道：“你有准备就好。”
“我会告诉他一切，”阿谢尔顿了顿，“……不过，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我表现得很糟糕了。”阿谢尔说。
艾伯纳瞥他一眼：“但阿德利安还是很喜欢你？那一对双生子也无法将他的视线从你身上移开吗？”
金发雌虫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掠过一抹反光，那双浅灰蓝色的眸子眯起来，端详的视线中便带上了了然的意味。
阿德利安快乐地扑进艾伯纳怀里，双手把金发雌虫的腰一圈，再把脑袋往青年肩窝里一蹭，就特别熟练地给抱了个满怀。
艾伯纳低头看看他，手顺势落到他背后，顺着背脊轻轻拍了两下。
阿德利安蹭蹭他，软软地说：“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