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几千人沿着指示的路线前进,大部分人都在碎碎念,希望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安度此生。流漓虽然没说话,但眼眸明亮清澈,对未知的人生充满向往。丞帛则是眼神飘忽,不停去瞟流漓,欲言又止。做到这个份上,连游稚都看得出来丞帛喜欢流漓,只是出于种种原因,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流漓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想要做个花农,照顾花花草草。大部分机器人家里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花园,这是作为人类的丞帛倾尽一生都给不了的。在做体检之前,每一个人类男孩都填写了一份详尽的人格报告,里面有个人的兴趣爱好,以供机器人购买的时候参考。以流漓的性格和长相,在拍卖会上一定很抢手,丞帛不忍心打乱他的计划,只能将埋藏已久的感情吞进肚子里。
左绕右绕了好几圈,一行人总算到达会场。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包间雅座,从外面无法看见内里的装饰与人物。中间的空地足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已经站了几批少年。
被强行冲了十分钟水后,游稚擦着泛红的皮肤,整个人活像只被煮熟的螃蟹。正准备穿衣服之际,广播告知只能穿内裤,以便消费者审视货品。
“啊啊啊——!”游稚双手挠头,发泄似的狂吼一气,“变态啊都是!”
过了没多久,房门自动打开,哨兵引导着“货品”列队,准备统一带往会场。游稚浑身难受地出了门,瞅见同样难受的流漓,扭扭捏捏地用手拦着下体。丞帛倒是一脸无所谓,健美的身材充满男性魅力,肌肉线条流畅,在一众瘦弱少年中脱颖而出,瞬间吸引了男孩们的目光。
游稚心情大好地接了一杯橙汁,还带着不少果粒,瞬间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待上千人尽数住进房间,走道上便出现了数队哨兵,四处走动看守,严禁私自串门。
在列车上的时候,前座靠椅上的显示屏已经大致描述过拍卖会的流程。眼下离揭幕式还有两天,男孩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房间内,餐食均由哨兵送来,而且十分清淡,水果、蔬菜、五谷、坚果,仿佛在给男孩们清理肠道。
就这么百无聊赖地过了两天,游稚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四肢乏力,在广播的指引下不得不进入浴室洗澡。刚打开水闸,淋浴间的墙上就伸出几十个喷水口,“滋滋”往外喷水。水柱打在游稚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刺得他生疼。
沉睡中的少年们听见同伴的欢呼,纷纷醒来,好几分钟才习惯这铺天盖地的阳光。那是人类对光明最本能的渴望,每个少年脸上都写满了震撼与憧憬,伸出手想要亲近这浩瀚的日光,正如从古至今无数文学作品中所比拟的那样,光明对应着希望,阳光为身体带来的热度,仿佛代表着生命的蓬勃,是冰冷的日光灯永远代替不了的。
地上空间里高楼林立,街道宽敞干净,穿着光鲜亮丽的人型生物在走动,光从外表无法分辨是机器人还是生化人。机器人身上贴着一层与人类肌肤几乎一样的仿生皮,面部五官更是栩栩如生,而且还能随心所欲构建脸庞,因此不能以面部特征来辨别机器人。然而象征着每个机器人唯一身份的uid又不是人类可以轻易获得的,就算能拿到,其复杂程度也绝非普通人类能轻松记住,所以每个机器人在出厂后,会根据形成的人格,为自己起一个符合人类习惯的名字。
比如那位威名远扬的大元帅,正是第一个自我命名的机器人,名为开天,取的正是开天辟地之意,真是狂妄至极。
刚才在车站的时候,游稚没看见程澍的身影,心里十分疑惑,除了晚上在通道见面以外,游稚在枢中的任何地方都没见过程澍,不知道他是有意避开,还是的确不在同一个片区活动。游稚甚至有点后悔没有答应程澍的邀请——去宿舍谈心。
这个世界的程澍有种莫名的疏远感,看不穿,猜不透,就像遗世独立的水中花,明明感觉近在眼前,却抓不住,摸不着。
列车缓缓启动,带着上千名充满希望的男孩,驶向未知的远方。前半段旅程都在地下,窗户外除了间或流走的指示灯,就是无边的黑暗。
“啧,都看着哥哥做什么?”丞帛喜滋滋地嗔怒道,“就是想要也晚了,都散了散了啊!”
“安静!”持枪哨兵面色不善地看向丞帛,枪口齐刷刷转了过来,“按秩序走。”
丞帛伸出右手从左边嘴角横拉一道至右边嘴角,示意自己会乖乖闭嘴,随即对着流漓与游稚挤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鬼脸,模仿不苟言笑的哨兵,逗得流漓捂嘴偷笑。
“粉肠!这什么情况?”游稚伸手去关水闸,然而此时的淋浴系统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温暖的水柱压力不减。
“马上要开始拍卖了嘛,洗干净好办事。”168号淡定说道,“这几天你们宿便也清了,再把身子一洗,诶,买回家就能用。”
隐约听懂了的游稚:“……”
列车外的景象与北上广等大城市无甚区别,只是空中多了无数条错综复杂的航线,空中汽车井然有序地奔跑,俨然一幅贫富差距极大的电影场景。游稚也难得觉得新奇,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丞帛、流漓聊天。就连一心打算留在枢里了却残生的丞帛都忍不住做起了墙头草,被这座灯红酒绿的花花都市所吸引,发自内心想要一探究竟。
一小时后,列车终于在目的地停下。哨兵们维持秩序,洋洋洒洒一千人分批前往住宿区,密密麻麻的房间就像是一个个细胞,构成这庞大的钢铁生命体。
队列里的男孩们依次进入房间,丞帛、流漓、游稚连着走进三间房,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房间比起枢里的宿舍要小一点,一张床,一块电视屏幕,一个浴室,以及能出果汁的饮水机。
游稚想起第一次坐高铁的那天,正是boomsky刚成立不久,经费不足以坐飞机,于是便选择了物美价廉的高铁。当时游稚连进站都不会,笨拙地伸长了脖子看前面的人刷票,最后还是一脸关爱的程澍贴了上来,手把手教他插票进站。
丞帛和流漓聊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双双睡了过去,流漓枕在丞帛肩上,丞帛的头靠在流漓头上,倒是像极了相依为命的小两口。
列车行进过两个小时,窗外突然涌入刺眼的阳光,所有睁着眼的人都不由伸出手拦在眼前。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阳光,温室的天顶削弱了灼热的紫外线,剩下柔和的光辉,照在每一个俊俏的少年身上,画面煞是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