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人已经少了很多。
我从宣衡怀里冒出来,面前的护士正叫到我的号:
“卫春野。”
我的脑子立刻就舒服多了。
宣衡就这样一直替我捂着。
我起先还在担心这样会有点奇怪,然后我突然想到一件非常地狱的事。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把我往身边拽了拽,问我:“怎么了?”
我嘟囔了一句:“吵。”
他顿了顿,把我的围巾往上提了提,捂住了我的耳朵。
我不知道宣衡在想什么,我只是在想医生最后的那几个问题。
她的眼光还是挺毒辣的,也可能是同性情侣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来自这些方面的压力。家庭、社会,毕竟少数本身就代表着特殊。
但还是吵。
我其实是个挺外向的人。但精神病院的吵不是普通的人多的吵。
说玄学一点我感觉就是这个地方的磁场有问题。那种带着铺天盖地的负能量的吵让我脑瓜子嗡嗡的。几年前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记忆向我涌来,一时之间我有些恍惚。
“其他没什么了。”她道,“情况不是很严重,好好调节一阵子就行。”
“知道了。”宣衡开了口,“谢谢医生。”
“谢谢医生。”我跟在他后面说。
我下意识地就去看宣衡,她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是男朋友吗?”
宣衡没说话。
他平时挺爱说话的,这个时候去仿佛变成了哑巴。
排队俩星期,看病十分钟。
电视剧里打着柔光、男主或者女主跟心理医生倾情交谈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现实的情况是我和医生简单地聊了两句病史和用药史她就开始唰唰在系统里开药,而宣衡在旁边自始至终认真听着,也没有多插一句嘴。
他还是笑,甚至转过头去背着我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笑着笑着,我突然也觉得挺好笑的。
于是那天的最后,进门的时候我们俩都带着笑,窗户外的阳光落在窗沿的植物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了眼宣衡,突然又道:“哥哥也一起进来吧。”
我和宣衡同时沉默了一下。
虽然,但是……
床侧突然往下沉了一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我的额头。
宣衡说:“快点好起来,小野。”
我动了动手指,没有回答他这种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问题。
我举手:“在。”
她很和蔼地打量了我一眼,然后说:“到你了,进来吧。”
我攥着病历单就要进去。
那就是在来的人精神多半都不正常的精神病院,其实做什么都会显得很正常。
我:“……”
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把我往怀里按了按。
我一开始完全没反应过来。但是半秒后我就发现了这个姿势的优势。宣衡比我高,我基本就是额头抵在他肩膀,还有点空隙呼吸。
关键是他用围巾替我捂了耳朵,外界的声音就这样被隔绝在外。
但很快,宣衡就拉回了我的神志。
他正专注地看手上刚刚出结果的量表。
量表的结果显示是中度抑郁。
我们带着单子出去交了费又拿了药,宣衡说:“走吧,回家。”
-
回家的一路上都很静默。
医生一边等我的回答一边敲键盘,空气中弥漫着键盘声和令人窒息的尴尬。
少顷,我咬着牙含糊应了一声。
键盘声停了停,医生抬眼看着宣衡:“那我也给你几个方面的提醒,一个是治疗阶段可以多关注你男朋友的情绪,有的时候他的反应并不是他的本意,需要你多一点耐心和理解。还有一个就是,因为你们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可以注意一下亲密关系本身是不是给伴侣带来了压力,比如家庭,工作或者周边的生活环境。”
只是快结束的时候,医生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她说:“谈朋友了吗现在?”
非常微妙的问法。
*
看病的结果和我预料的大差不差。
都说久病成医,最想不开的那段时间我看了大量心理学方面的东西。有毒鸡汤也有科普读物,不说自学成才也算是摸清了点门槛。
……好吧。
我正要认命地进去,听到了身侧宣衡很轻的笑声。
“笑什么啊喂!”我没忍住打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
-
两周后,宣衡带着我去了我挂号的那家医院。
熟悉的熙熙攘攘,他牵着我在人满为患的走廊里穿行。我脑子还是木木的,彻底放空,只当自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