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恍若未闻,不但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冰凉的指腹像蛇信子一样舔过季抒繁腕间微微搏动的血管。可见,被发现时的慌乱是装的,戏弄人能让他获得无上快感。
“也许我们缘分未尽,阿繁,八年不见,别来……”
“啪!”容不得这畜生把话说完,清脆的巴掌声就响彻整间诊室,显然,扇的那人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zephyr,alex是我的学生兼助理,这两年才跟着我做研究,年纪跟你差不多,但我应该没介绍你们认识过。”jonatha一脸不知所以然地站起身。
噩梦近在咫尺,季抒繁陡然出了一身冷汗,满腔恨意让他恨不得立刻掏枪爆了这畜生的头!可惜不能,不仅因为国内不允许持枪,更因为此时此刻,比恨更能裹挟他的,是恐惧,那种坠入深渊、浑身爬满毒蛇的感觉让他举步维艰,身体像被石化了,呼吸都很奢侈。
“不、必。”季抒繁一字一顿道。
话音落地,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颀长、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年轻男人。男人的下半张脸被口罩挡得严严实实,上半张脸蓄着稍长的刘海,眉眼掩在刘海下,亦叫人看不真切,怀中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微微躬身向众人致意后,立马调整了脚步,将文件放到jonatha的办公桌上,欲转身离去。
好巧不巧,转身的刹那,窗边吹起一阵风,不仅将办公桌上的纸张拂得簌簌响,更将男人的刘海掀得翻飞——
一双极致魅惑的桃花眼,眼尾像钩子一样挑起,长而密的睫毛轻垂着,在眼下投出的一小片阴影,恰好笼罩住右眼的那颗浅褐色泪痣。
“哈哈哈,小家伙,你一直都非常有魅力,只要是见过你本人的,就绝不会质疑这一点。”jonathan从不吝啬对小辈的夸奖,那双经过岁月沉淀、比宝石还要明亮的湛蓝色眼睛,不论注视谁,都透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不过这次见面,你让我看到了我一直致力于让你重新拥有的能力——human e,我很期待知道这半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您过誉了。”季抒繁莞尔一笑,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古朴的锡罐道,“前段时间我托人寻了一点桐木关里,茶农用传统松烟熏焙的正山小种,和现在市面上常见的香甜型红茶味道大有不同,想着您或许会喜欢,明天就是新年了,也算我的一份心意,请叔叔笑纳。”
礼物显然送到了心坎儿上,jonatha眼睛都笑弯了,“你的礼数一向周全。”
往外走了几步握到门把手时,他好似突然记起什么,扭头朝季抒繁眨了眨眼道:“阿繁,前不久我给你算过一卦,你是天生的灾星,不能爱上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不然会酿成大祸的。”
季抒繁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贺征的脸,精心管理的表情开始崩坏,抄起办公桌上的烟灰缸砸到他脚边,“你他妈敢威胁我!”
“一点忠告罢了。”孟浔大笑两声,潇洒离开。
“旧友重逢,叙叙旧而已。”孟浔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鼻腔中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苦橙香,视线始终锁定在季抒繁身上,像饿极了的野兽想一口咬中猎物的命脉那样,“季总,这种尺度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请见谅。”
季抒繁从来不是在温室里长大的,从伦敦重回纽约,尤其是跟傅洛臣那贼子绑在一起后,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心理素质比少年时期强了何止百倍。他很快调整好状态,反击道:“我的字典里没有‘见谅’这两个字,孟浔,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你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最好也有胆子承担后果。”
孟浔只是笑笑,没说话。
“拜你孟浔所赐。”季抒繁强作镇定,冷哼道,“阎王不收你这条狗命,我收,今天只要你敢出这间诊室——”
“怎么,你要来找我?”孟浔打断他,凑到他跟前,低声耳语,“阿繁,这八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白天想,晚上也想,想你被黑布蒙住眼的样子、索吻喘息的样子,甚至是哭着喊学长的样子,真可惜,没做到最后一步。”
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脖子上,季抒繁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上下牙床狠狠磕了一下,目光再度被牵引着撞入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于是,记忆最深处被腐蚀出一个黑洞,足以将他二次毁灭的东西从洞里钻了出来——
第68� 是孽躲不过
季抒繁尊敬地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温润而发音标准的“进”,才推门而入。
dr.jonathan的诊室不大,布置很温馨,乳白色的轻纱窗帘规整地束起,下午三点多倦怠的阳光穿过绿植的缝隙从窗台洒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下圈圈点点的光斑,空气里不仅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反而飘逸着一股淡淡的白茶香。
“别他妈叫老子名字,我嫌脏!”季抒繁迅速抽回手,眼中写满厌恶,连退了好几步。
见状,jonatha和william震惊地对视一眼,似乎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男人偏着头,右脸被扇得发麻,大手一比一盖住脸上的巴掌印,眼中闪着晦涩、危险的光,默了两秒,竟轻耸着肩膀,笑出了声,“以我们的交情,叫季总是不是太生分了?阿繁,别来无恙,八年时间,你变得很……锋利。”也很美味。
男人弯了弯眼,轻松反制住他,攥着他的手腕,主动把口罩摘了下来,“阿繁,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见到你。”
不得不说,那是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顶级的东方骨相却搭配着稍显异域风情的五官,皮肤白得像吸血鬼,薄唇勾起时会在脸颊两侧扯出两个小梨涡,继而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我也没想到,你这畜生居然没死!”季抒繁脸上血色尽失,挣了一下没有挣脱,更大声地喝道,“放手!”
从这个人进门,季抒繁就无端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直到看清那双眼睛,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给劈中了,猛地站起身,喝道:“站住!”
男人慌张地抓了抓刘海,脚步不停。
“我叫你站住!”季抒繁脸色唰地阴沉下来,大跨步冲过去,一只手钳住男人的左手腕,另一只手去摘他的口罩。
“咚咚——”
旧叙得差不多了,诊室的门突然被敲响,jonatha抬头说了声“进”,转而跟季抒繁解释道:“应该是我的助理,来给我送些资料,请稍等。”
“请便。”
呆立了半晌,季抒繁看着门口来了又走的保安队伍,觉得好讽刺,直到jonathan安抚拍了拍他的背,才回过神,“抱歉,jonathan叔叔,让您受惊了,我想今天不管是您还是我都没办法安心地进行治疗,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去伦敦拜访。”
“不是你的错,好孩子,alex看过你的病历,他只是在对你实施心理暗示,不要走进他的圈套。”jonathan对于自己识人不清也感到万分懊悔,“这个世界很复杂,有人摸到你的软肋,就觉得伤害不过是顺手的事,但同样会有人看到你的痛苦,靠近你,好好爱你。不论是作为长辈还是主治医师,我都希望今后你遇到良缘时不要抗拒,相信爱会顺水推舟。”
季抒繁也不在意,转身告诫jonathan:“jonathan叔叔,这些年你一直想从我嘴里挖出来的秘密,我终于可以坦诚地告诉你了。我心里的那块阴影,就是他,孟浔。作为您的病人以及启望医疗的资方,我希望医疗中心立刻、马上劝退有案底在身的员工,这种有反社会倾向的人渣应该被吊销行医执照。”
闻言,william和jonathan纷纷如临大敌,生怕这家伙的白大褂底下藏的全是炸弹,一个把自家老板护到身后,一个跑回沙发边,拔起座机,拨通内线电话呼叫保安。
“你们季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一点都不把别人付诸多年的努力放在眼里,其实今天真的是个意外,我还不想被你发现。”孟浔感叹了声,利落地摘掉胸前的工作牌,扔进垃圾桶,“老师,不必麻烦了,能在ucl本硕连读,你知道我的底子有多干净。”
“别紧张,站稳些。”孟浔手疾眼快地扶住他软下去的腰,继续刺激道,“阿繁,你还有仇没找我报,我也是,你身上还背着我父亲的一条命。”
一声声亲昵的“阿繁”如诅咒般穿透身体,季抒繁深灰色的瞳孔骤然一缩,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几度启唇才勉强发出声音,“别碰我——”
见情况不对,jonatha赶紧走过来分开他们,“你们很熟吗,这是在做什么?”
“jonathan叔叔,许久不见,身体可还安康?”季抒繁放缓脚步,走到办公桌前,稍稍欠身致意。
“一切都好。”jonathan刚好擦拭完眼镜,戴上圆圆的黑框眼镜,配上那一头茂密花白的头发,笑容和蔼,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老派的贵族气质,他站起身,走出办公区域,拍了拍季抒繁的肩,领着他和william坐到那张价值不菲的意大利绿格纹布艺沙发上,“zephyr,半年不见,你变化很大,我感到很惊喜。”
“我猜叔叔是想夸我更帅、更有魅力了。”季抒繁和jonatha坐在一张沙发上,william将手中的暗红色纸袋递给他,才笔直地坐在他们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