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淮南,牵扯到两淮防线,这是江左朝廷生身立命之根本,因此不能在此处动刀兵,是大家的共识。
内斗再怎么激烈,也不能给北方饮马大河的胡人可乘之机。
这也让大家或许都会采用政治倾轧、舆论宣传等等手段,更或者比谁的功勋更大,来获得此地掌控权。
所夺者,逐鹿中原、横压东南之天下大势也。
而这大势所牵扯到的几个敏感之处,不外乎洛阳、荆州和淮南,前者为旧都,是曾经正统所在,后两者一个扼大江之中游,一个直接控大江之险要。
前者是一个烫手山芋,谁掌握了,只会惹得天下瞩目,惹得人人眼红。
谢道韫秀眉微蹙:
“那夫君还是打算到淮南去?”
“师兄说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等,余也这般认为,所以先等等。”杜英转过身,握住了谢道韫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摩挲,“而且这一次如果真的去淮南的话,我们是去争夺势,而不是掀起战火的。”
谢道韫掌着油灯,站在他身后,沉声说道:
“这就意味着阿爹将会成为一支孤军,除非其沿着汝水和颖水前往淮南,才能从伯父那里获得粮草增援。”
“淮南啊······”杜英皱了皱眉,“现在的淮南,越来越热闹了。”
杜英看谢道韫一脸茫然的模样,解释道:
“如今关中选定的人,是岳父,以岳父的经历,自然是能够胜任的。而如果所料不差,荆州那边选定的人应该是桓豁,桓豁已经率军抵达南阳城外。
之后其应该率军折而向东,插手淮南。毕竟现在大司马应该也不会很愿意跑到关中再和我们较量。”
“一想到夫君前往淮南,可能会引起各方瞩目,而且表面上不起波澜,背后可能掀起暗流汹汹,总归是不安的。夫君这个走亲戚,怕是要惹得风潮汹涌。”谢道韫柔声说道,“但是这些都无妨,只要夫君愿意让妾身陪在身边,那妾身就觉得,便是天塌下来,也没有什么。”
她说的坚定,让杜英也忍不住一笑:
“没关系,现在还不着急,先等等,说不定啊,这翻涌的风潮,在我们还没有动之前,就会平息下去。”
“既然不是掀起战火,到时候其实也不用兴师动众,你我夫妇,大概可以走一遭。
不管怎么说,谢镇西都是谢家的顶梁柱,是夫人的伯父,既在病重之中,又是天下声望颇隆的人物,余休个假,随着夫人去探望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都是亲戚嘛,理应走动走动。
王师出动,从河东、潼关和南阳三个方向发起进攻,这是之前关中从未有过的大手笔,自然也就意味着从未有过的巨大粮草消耗和人力需求。
也就是得赖于今年春耕准备的还算充足,再加上各地水利、工坊等设施的搭建基本上都在开春之前完成,才能一下子征调这么多民夫。
但是整个关中也的确在承担巨大的压力。
之前桓温就因为灭蜀之功而坐拥荆州,谢尚也因为累累战功以及王谢两家的力挺而能坐镇寿春。
这背后多的是权力斗争和朝堂平衡,却没有多少兵戎相见。
杜英接着说道:
如今关中王师已经杀到距离洛阳很近的地方,但杜英并无再进一步的意思,已经传令邓羌和苻黄眉择机南下南阳,不要招惹周成。
后两者却不一样,谁掌控了这里,谁就能够威胁朝廷,这才是实打实架在朝廷脖子上的刀,让朝廷很想叫唤,可是又不敢。
第九百二十五� 都是亲戚,理应走动
谢道韫好奇的问道:
“什么势?”
杜英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答案已呼之欲出。
“兵家必争之地,情理之中。”谢道韫柔声说道,“夫君也派遣了不少人到淮南打探消息,至今还没有什么回讯么?”
杜英摇了摇头:
“南阳战事波谲云诡,还没有定论,通往淮南的道路已经断绝,只能通过襄阳取道建康,再北上寿春,来回折腾之下,耗费的时日自然就多。”
其实历史上桓家真正选择的人是桓冲,但出乎意料的是,桓冲以朝廷安稳为重,拱手让江山,这也导致了桓家子弟的不服,联手造反、截杀桓济,以至于包括桓济在内的桓温直系子弟几乎都被处死或者流放。
但桓冲的名望也因此一飞冲天,并且原本头顶上好几个兄长,没有什么机会的桓玄,一下子变成了顺位继承人,白捡了便宜,而桓温一生都没有做出来的那件事,在桓玄的手中变为现实。
一个“篡”字,糊在了桓家的门楣上,虽然不算遗臭万年,但是后人指指点点之间,留给桓家的,却也已经是批评胜过赞扬。并且以刘裕为代表的北府兵,也正是在平定桓玄之乱中崛起,成为最终取代司马氏的力量。
“可能么?”谢道韫不敢相信。
现在大家都是黑暗之中的猎手,等待着机会。
谁会按捺不住先动?
谢道韫打量着杜英,神情先是有些奇怪,接着又露出笑容。
杜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哪里不对劲么?”
任何一处兵败,都有可能导致极大的人员损耗和粮草损失,这都是关中承担不起的。
不过就目前情况来看,王师的进展倒还算顺利。
“进驻南阳之后,不可久留,当速速前往许昌,但是从南阳到许昌,补给又会变长不说,一旦我军让出南阳,桓豁必然会出兵接管。在拒绝对方接管上,我军并没有充足的理由。”杜英拿着一支炭笔,在舆图上画了一条虚线,表示王师从南阳向东的行军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