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直愣了一下,见一旁的冯宽正小心翼翼地翻着书,微怒道:
“子虚,这破书什么时候不能看?今日休沐,三缺一,你来作个陪,赶紧的!”
“啊?”冯宽一脸懵。
冯宽擦擦手,起身恭恭敬敬地接过,但见书皮上写有两个篆体文字:春秋。
“我作了注解,哪里不懂的问宁宁。”
说罢,颜直朝果儿萍儿使了使眼色,“小丫头们,还等什么呢?赶紧摆桌摆桌!
饥肠已辘辘,启锅食之速。
提壶斟满斛,醉把神仙逐。”
冯宽惊道:“老师也会做红烧肉?”
颜正皱了皱眉,将石桌上的一小瓶酒不着痕迹地收回袖中。
冯宽帮着拿盏盘,一并送了过去。
饭毕,颜直咽下最后一块红烧肉,拿手指敲着桌面,兴致高昂道:
“宁愿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前朝的史书编纂工作接近尾声,可最后多次的修订争议,还是让他心力交瘁。
直到今天晚上例行家宴,没见到父亲颜直的时候,颜正才终于觉得,也应该适当放松,关心一下家里的大小事务了。
即便独自坐在凉亭中小憩,颜正同样仪态端正。若不是偶尔会拿起茶杯润润唇舌,旁人看去,恐怕会与石像无异。
“哪有丑儿妹妹漂亮,才女更是虚名。”
颜宁干笑一声,“爷爷,父亲发了话,要您回去呢!”
“这么早回去做什么?不管他不管他,来来来,小丫头人不错,刚刚过来也愿意陪我这老骨头玩,再来再来,哈哈哈~”
冯宽笑迎她进来,颜宁看到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面,竟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年轻漂亮姑娘,心底忽然生出一股酸意。
“冯大哥,这位妹妹倒是第一次见。”
“哈哈哈,我也才第二次见。”
“再来再来,子虚,下把你可得公正些,不许再教这新来的小丫头了。”
“老爷爷放心,我已经弄明白了,就算没有冯大哥指点,嘻嘻……您照样输!”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才玩两圈就敢说大话,哈哈哈,不知道有句话么,姜还是老的辣!”
“菜都凉了,咱们先开始吧。一会完了,宁儿你去国子学问问,看你爷爷是去哪家喝酒了,让他早些回来。我……到时再陪他喝点吧。”
“真的?”
难得父亲会妥协让步,颜宁有些意外,眉眼间流露出遮掩不住的欣喜激动。
“哈哈哈,还是你们这儿最有烟火味!”
说话间,颜直身着教习长褂,抱着一卷书从外进来:
“两个小丫头,昨天赢了我不少钱,老夫就在这里混一顿午饭总可以吧?哈哈哈,子虚啊,还不赶紧添一副碗筷来!”
“啊什么啊!规矩先说清楚,点炮你不许胡,另外,你坐老夫上首,明白没?”
“哦哦哦……明白,明白!”
晚上颜府家宴,一众人等了很久,颜正忍不住叹道:
嘿嘿,老夫昨晚彻夜难眠,思来想去,终于悟出来一些绝妙道理。就不信了,今儿再不赢你们,老夫就不回去了!”
“老先生,宁姐姐不在,加我们一共才三个,这人也不够啊。”
果儿俏皮道,“恐怕,您还是要等下次的机会了。”
“我哪懂这些哦!只是以前,尝过另一个人做的而已。要不是今天来这里,我可能会觉得,那个才是人间至美滋味。”
颜直乐道,“这诗,也是那人作的,老夫当时觉得有辱斯文。现在读来,妙极!
子虚,这书就送你了,免得说老夫白吃了你家的好东西。”
无竹人笑俗,无肉我眉蹙。
精选五花煮,文火使酥熟。
酱色悦我目,香气盈我屋。
看到颜宁一个人回来,颜正忍不住,比平时早了一步起身。
“宁儿,人还没找到?”
“爷爷他……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爷爷……”
颜宁还要说什么,颜直却利落地码好了牌。又见冯宽在赵丑儿身后偷偷指点,屋内欢声笑语不断,她轻轻跺了跺脚,摇头独自回去了。
连着十多天,这是颜正头一次饭后没有直接进书房。
冯宽笑道,“她叫赵丑儿,是……我斌弟的表妹,性子爽快,人蛮好的。”
“八、八、八……八筒……噢耶,真的是八筒!自摸!!”
赵丑儿气势十足地推倒牌,笑靥如花,“这位漂亮姐姐,应该就是老爷爷的孙女,咱们京城的大才女、颜宁姐姐对吧?”
颜宁在外面站一会,直觉得好气又好笑,当即凑身过去,说:
“爷爷啊,这回您要是再输了,我可不给您钱了哦!”
“宁姑娘来啦,快过来给老师撑场子!”
颜正瞪她一眼,“好好吃饭!”
颜宁匆匆扒了几口,一会出了后门,也不往国子学去,径直去了冯宽院里。
果不其然,远远就听到了颜直那熟悉的倔强声音:
“哦哦……是是是,老师您请坐!”
冯宽风风火火跑去伙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筷子在哪儿,想喊人又觉得没面子。
厨娘眼尖进来,从柜中拿好碗筷,又从蒸笼中取出油焖大虾、清炸鹌鹑、四喜丸子……甚至还有一碗才试验成功的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