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坐起来,直觉得浑身汗涔涔的难受,解开长褂,一股夹杂汗水酒水的奇怪气味,在小竹屋内迅速弥漫开来。
被身上的味道熏得不行,冯宽赶紧开窗开门,出来透气大喊大叫几声,一下子又精神起来。
来到湖边,准备洗把脸再回去。对湖作镜,冯宽发现自己脸上有层细灰,拿手一抹,自己都看笑了。
冯宽喝一口,洒一口,心里还有很多话想说,酒壶见底了犹觉不尽兴。
听到几声鸟叫蝉鸣,他脸颊通红,昏昏沉沉地说:
“老爹啊,酒喝完了,您估计也听烦啦。下次……我再来找您说话。”
“芸儿妹妹现在长大啦,比小时候好看多了,又温柔又懂事,老爹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还有,前几天灵儿妹妹到咱家来了。哦对了,您可能记不起来,她就是李家的那个小丫头,以前叫李清云,那会还常去咱家院子里蹭饭吃的。
可是……唉,后来又被她师父带走了,应该是回山上了吧,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墓碑是叶娘亲自挑选的上好花岗岩,上面刻着“冯如海之墓”五个大字,坟墓周围还用黑方石围了半人高的墓墙。
照例摆完供品,烧钱点香磕头之后,冯宽拿出剩下的一壶酒,自己抿一口,在墓碑前洒了一些:
“老爹啊,你让我十六岁前别喝酒,我没做到,又让您失望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万一看到那……那个画面,这以后……还能正常喝汤吃肉不?”
想到这里,冯宽忽“哇”地一声,将白天吃的喝的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真没用!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学武?”
“要不……还是把它稍稍推远一点?不行不行,要真这样,以后……估计都不敢去给爹娘上坟了。”
“唉……罢了罢了,还是做一回善事吧,想必是因为今天中元,它也想找个地方,能入土为安吧!”
终于拿定主意,冯宽从屋里找了块席子,挪步到湖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好一会,在确认它不会“说话”之后,冯宽渐渐放宽心。
觉得它实在不吉利,想着拿根竹竿过去,将它拨回到河中心,让它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才好。
可想归想,他终究没敢这样做。毕竟今天是中元节,自己才给爹娘上过坟的。
一时上头上瘾,冯宽反复几次,全身心地感受着清凉舒畅的美妙感觉。
突然之间,一个软趴趴的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脖子!
像是在美梦当中,被猪叫声惊醒一般抓狂,冯宽恨得牙痒痒地拿手一扒。
冯宽从没见过母亲,每次来到山顶总觉得古怪。坟墓前没立墓碑,只竖着一块不规则的奇怪石头。
“怎么感觉……好像又小了一圈呢?”
蹲下身摆好果品,点香烧纸,望着眼前颜色又变成暗红的小土堆,冯宽皱了皱眉。
索性趴在青石板上,将整个脑袋都扎到水中,清凉润爽的感觉当即透过头脸传遍全身。一直等到实在憋不住了,冯宽才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再次扎进去。
“老爹以前说我命里犯水,说过让我不要玩水,可怎么感觉,在水里面,好像还挺舒服的呢!”
“嘿嘿,老爹啊,我现在长大啦。酒都喝了,这水……是不是也可以玩了?嗯,下次带芸儿过来,除了钓鱼,可以开始学学游泳了。”
说完起身,冯宽摇摇晃晃地往听潮阁去,准备在那里歇息一会。
昏头昏脑摸进小竹屋后,伴着潺潺流水声,他一头扎进了睡梦当中。直到太阳快下山,才不情愿地醒过来。
七月青石山,无雨便生烟。
“另外,还有件让人难过的事,我都没敢跟芸儿说。
李伯伯他们家不久前被判了大罪,姝儿妹妹也被下了狱。之前我去看过他们,精神暂时都还好。不知道去了京城……事情会不会有转机,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老爹啊,唉,我以前不听您话,文不成武不就的,现在感觉……自己好没用啊!除了吃喝拉撒睡,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事已至此,干脆……我就陪您喝一点吧,不说话,就当您答应喽!”
“刚刚给阿娘上了坟,放心,我再不省事,这个还是不会忘的。
不过嘛,我没给她倒酒,估摸着我娘应该不会喝酒,怕她受不了这个味儿。”
一时间,冯如海、叶娘、李清灵、醉逍遥等人的声音,开始在他耳边不停回响。
“别吵别吵,我去,我去还不行么!不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而已嘛!走开走开,都走开!”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它这身上……不会都烂了吧?”
想到这,他又飞快跑回到屋檐下。
“冯宽啊冯宽,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做坏事,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
冯宽又期望着能马上起风作浪,让它自个飘走,可等了一会,周围却变得愈发平静起来,似乎风浪都被它给镇住了一样。
“要不……就当做没看见?反正也没人看见我,天都快黑了,该回去了,芸儿还等着我吃饭呢!”
“可是……它会不会一直都停在这里啊!那以后……岂不是都不敢再来听潮阁了?更别说再学游泳了……”
出水一看,发现竟是一具漂浮着的黑色“尸体”,尖叫一声,他疯跑回竹屋边上。
仿佛是赖定了他一样,那具“尸体”撞靠在青石板上,竟完全停了下来。
冯宽不近不远地看着,胸口起伏剧烈,心内的沉闷燥热早已消失无踪。
“阿娘放心,等天气凉快些,我一定去山下多挑一些黑土过来!”
说完,冯宽多磕了两个头。下山去,在望月厅中喝了口水,看着太阳渐渐升上头顶,赶忙又下山朝冯如海的坟墓赶去。
冯如海埋在距离听潮阁不远的地方。坟墓旁边海棠正盛,比山上母亲的小土坟要“气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