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别的妖乘坐的妖鹤早就飞得没影了,他们这只还在原地转,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着实让人担心它随时都会掉下去。
听笙颇有些紧张地问:“咱们该不会掉下去吧……”
最后一个字尚在舌尖打转,听笙的视线便开始模糊,此时的他像是穿行在万花筒中,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隧道,周身是模糊而斑斓、不断从身边掠过的花花世界……
听笙顿时没话说了。
见听笙一副蔫巴巴的模样,阿雪只得憋住笑意,安慰着:“没事,不委屈,好歹我也是个女子,吃亏的怎么也都是我。”
听笙又默默地朝阿雪翻了个白眼:“多年不见,你依旧这般不要脸。”
浓雾渐渐散去,听笙的视线越来越清晰,他清楚地看到,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片辽阔得仿若沙漠的海滩,海滩上没有一花一草一木,远远望去,除却银白色的细沙便是黑压压的徘徊在天际的鸟群。
阿雪看起来很是兴奋,指着远处密密麻麻飞来的鸟群说:“看那些妖鹤!我们要去妖市就得乘坐它们,否则任凭你妖法再高强也都找不到去妖市的路。”
随着阿雪话音的落下,已然有两只妖鹤率先抵达,它们一脸谄媚地伏跪在阿雪脚下蹭啊蹭,直至蹭到阿雪不耐烦了,方才起身,一张嘴却是发出油腻的中年男声:“哎哟……客官,您这一看就是英俊潇洒、风华绝代啊!像您这么俊秀的少年郎,想必也是十分冰雪聪明吧!您定然是知道的呀,骑坐妖鹤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安全啊!您看看本店的妖鹤,骨骼均匀高挑健美,一看就是顶好的坐骑,更重要的是咱们的妖鹤胖瘦适宜,既不硌人又没赘肉影响飞行速度。更何况咱们的妖鹤脖颈修长、身姿曼妙,让您在飞行的过程亦能保持优雅的姿态……”
阿雪直接无视听笙的挣扎,手拉不得,那袖子总得给人拽吧?
于是,她又霸王硬上弓,直接拽住听笙的袖子,撇撇嘴,道:“毕竟这船上都是妖,万一有图谋不轨的想趁火打劫,把你给掳走了可就不妙了。”
听笙也不挣扎了,任凭阿雪拽住自己的袖子,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问:“我阿姐可还活着?”
大隐于市的妖不计其数,每日都有妖渡船前往妖市。那些渡妖的船也十分显眼,往往都用障眼法伪装成渔船,实际上却奢华至极,怕是凡间天子都造不出这样的船来。
阿雪与听笙踩着点赶到,甫一上去,船便扬起了帆,一下飘出几里,不愧是妖舟。
妖舟行驶速度极快,听笙只觉自己眼前起了一层又一层朦胧的白雾,浓郁到连阿雪都要看不清。他稍有些不安地朝阿雪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很快便传来阿雪带着笑意的声音:“咦,你该不会是害怕吧?”
这样的飞行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抵达妖市时,正值黑夜。
规划整齐的街道上挂满了色彩缤纷的各式花灯,充斥在眼前的是熙熙攘攘的各类古怪行人:有的头上顶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扭着杨柳般的柔软腰肢招摇过市;有的长着尖尖的獠牙,扑扇着一对黑漆漆的翅膀蝙蝠精一般地在街道中穿行;还有的穿着薄薄的纱裙,头上顶着一脑袋色彩艳丽的花,怀里还抱着一大捧,逢“人”便贴上去叫卖……
从未见过这种群魔乱舞画面的听笙看得目瞪口呆,他甚至还看到一只浑身裹着白纱布的白骨精扛着棺材在妖群中蹦啊蹦,也不怕会散架……
阿雪笑嘻嘻的,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可不是嘛,总得无敌于天下呀。”
听笙:“……”
两人拌嘴的空当,那只猥琐的妖鹤已然展翅起飞,只不过它一飞,听笙才感受到什么叫作飞得又慢又不稳。
从未见过这等奇事的听笙不禁瞪大了眼,阿雪一摊手,颇有些无奈:“没办法,养鹤的妖太多,一个个为了抢生意都是这副德行。”
听笙不禁面露鄙夷,还未来得及发表自己的观点便被阿雪一把拽上妖鹤背上,于是他又羞涩了,仿佛连舌头都在打结:“共……共乘一骑成何体统!”
阿雪一个白眼翻过去,又将听笙按严实了些:“别看它们都这副德行,可都是一些货真价实吃生肉长大的妖禽,让你独坐一骑,被吃了都不知道。”
不曾料到听笙会突然问起这个,阿雪一愣,而后才道:“不知道呢,生死由命、成败在天,路是她自己选的,你也无须想太多。”
听笙“唔”了一声,又陷入沉默。
两人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足足望了近半个时辰之后,雾终于有要散开的迹象,妖舟也在此时靠岸。
其实他不过是略感到不安罢了,阿雪也不过是想逗他说话罢了,岂知他依旧板着一张俊脸,不曾发出一丁点声音。
在阿雪的认知里,凡人便是弱小如蝼蚁般的存在,更何况听笙这孩子才这么点大,面对这种未可知的东西,怕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见听笙没有任何反应,她便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语气温柔地轻声安慰他,这声音越发柔和,在奶白如鱼汤的浓雾里一点点散去,拂过听笙的发梢,拂过听笙的面颊,只余丝一般的余韵落入听笙心房,一匝一匝地围着他心尖尖上绕,莫名地痒。
原本还像块木头似的听笙如触电般地抽出自己的手,呆呆瞪着阿雪的眼睛,“男女授受不亲”这几个字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大抵只因初见时阿雪那一仗打得太过激烈,以至于听笙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视作女子,毕竟这厮彪悍到能徒手撕裂水缸粗的巨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