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女妖面有难色。光是看她们的表情,阿雪就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阿雪也不做难为人的事,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放至其中一名女妖手中。奇的是,阿雪的手才离开,那根头发便化成一根通体漆黑的羽毛,两指粗,足有大半个巴掌长,落在那女妖手中分外醒目。随后,只听阿雪道:“我近段时间都会在妖市,若有养魂宝器的消息,你大可凭借这个来寻到我。”
直至那两名女妖拿着阿雪的黑羽进了牙行,听笙方才面露疑色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妖,怎拔下一根头发就成了黑色的羽毛?”
阿雪刻意回避,只当没听到听笙的话,生生拽着听笙掉了个头,道:“想来,我们定要在此处多住几日,先找个地方住着吧。”
她不禁有些恍惚,摇摇头驱散那些没来由涌上心头的繁杂回忆,干脆利落地将烙梅酥掰成两半,一半塞入猝不及防的听笙嘴里,一半被她捧在手中细细嚼着吃。
只吃了一口,便有冷梅凛冽的香味在唇齿间漫开,她的手不自觉地滑到胸口那个贴身收藏养魂木的地方,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这里一点也没变,烙梅酥也还是从前的味道。你也在,只是无法与我一同分食烙梅酥。”
半块烙梅酥阿雪吃了近半个时辰,当最后一小块烙梅酥融在阿雪唇齿间时,她也终于停下了步伐,仰头望着一家商铺前的匾额。
阿雪毫不犹豫地答:“是呀,我最最喜欢的便是他了,当年我可是以为自己长大就能嫁给他呢。”
听笙像是不大愿意继续听下去,连忙打断阿雪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指着前方空出的大截空位说:“前面的人走了,咱们跟上去吧。”
因为听笙的打岔,阿雪也想不起自己方才究竟要说什么,随口应了声便跟上去。
听笙也像是感受到阿雪骤变的情绪,不再言语,微微皱起眉来。
阿雪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良久,终于又拉扯了与她一同戳在原地发愣的听笙一把,声音辨不出情绪:“再走快些,马上就要到冬瓜街了。”
那只耗子精开的糕点铺店名就叫糕点铺,只要店铺仍开着,不论何时店外都会排起五条长队。
妖市地价金贵得很,阿雪与听笙住的这间,说是套房,实际上也就是两张雕花床被隔开,分别安了扇门挡着,两扇并排而立的门外是共同的厅,可供梳洗与待客。
听笙还是那副德行,即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也依旧不喜形于色。
反观阿雪,两眼放光,简直激动到无法自已,一路都在絮絮叨叨与听笙说:“好久没来妖市了,上一次来还是几百年前呢。从前呀,我最爱吃冬瓜街上那只耗子精做的烙梅酥了,每次,只要我一哭,微醺就总会拿烙梅酥来哄我。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也统共就来过三次,每次都是我死缠烂打、苦苦哀求,微醺才勉为其难地带我过来……”
阿雪眼神迷蒙,两眼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听笙不死心,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毅力:“你到底是什么?既然有黑色的羽毛,该不会是只乌鸦精吧?”
阿雪被呛了一下,目光闪烁地在听笙头顶拍了一巴掌:“瞎说什么呢!”
最终,阿雪与听笙在冬瓜街上的一间客栈住下,很是奢侈地包了间两出的套房。
商铺里顿时便有两只衣着清凉的女妖迎了出来,开口便问:“这位小娘子是来当宝的还是买宝的?”
“买宝。”阿雪稍一思索又继续道,“我要买那种可用来补残魂的宝物。”
补魂这事本就是逆天而行,能修补残魂的宝物几乎是凤毛麟角,也亏得微醺命大,才得以在阿雪得到的这截养魂木中栖身。
一个半时辰后,终于轮到阿雪。
蓄着两撇八字胡的鼠伙计满脸倨傲,鼻孔朝天,颇有种目空一切的气势,抖抖胡子,吊高了嗓音:“烙梅酥只剩最后一块,后面的都走!走!走!”
于是,排了近两个时辰队的阿雪只堪堪买到一块缺了个角的烙梅酥。
这只耗子精脾气古怪得紧,店中只有五样糕点,排了哪样糕点的队,就只能买那一种糕点,别的都不卖。纵然如此,来此买糕点的妖依然从街头排到了巷尾。
今日阿雪与听笙运气倒是不错,买烙梅酥的队伍比买其余糕点的队伍都要短不少。阿雪二话不说便拉着听笙一同去排队,又微微笑着与他说:“以前我从不明白,微醺为何总不肯带我来妖市,后来被他带着来过一次我方才晓得,原来他不过是心疼我,舍不得我与他一同站在这里排队罢了。可他又岂能明白,我亦舍不得他一个人站在这里,一排便是大半天。”
听笙不明白为何阿雪一来到妖市便总要提那个名字,无端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口漾开,于是,他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微醺?”
听笙终于抬起头来,正视阿雪的眼睛:“微醺是谁?”这是他第一次从阿雪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难免会觉得好奇。
阿雪足下一顿,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说道:“微醺他……一手将我带大,教我识字、教我说话、教我妖法……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说到这里,阿雪原本愉悦至极的心情无端变得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