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上就是截江亭的使者,听说是个女人。”邱处方嘿嘿一笑,刘晟这下才完全明白他的想法,他们要夺枪。闹事,一路打上楼一睹截江亭使者的真容,这个过程中既不能伤人又不能被抓,想到这刘晟开始新生悔意,但同时也没来由地冒出一丝对邱处方的佩服,能动这个念头,还真的来了这里坐着喝酒,邱处方身上似乎真有一些东西是他没有的。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不过是偷艺小贼生的杂种”刘晟对自己这么说,同时阴鸷地一笑,也端起茶碗和邱处方对饮。
“今天若是你走不出这里,月桥我便替你照看了。”
“刚才刘兄点菜也点的差不多了,差一壶酒。这样吧,竹牌就不用看了,把天划派掌门上次在这存的那坛酒出窖吧。”邱处方说着递给婢女一块牌子,婢女看过之后施了一礼便走开。刘晟简直怒不可遏,他断然没有想到邱处方能用上父亲的存酒,这样不仅显得他大气豪爽,还没有花他半两银子,两个搭伴似乎也在背后窃笑,刘晟一拍茶碗。
“邱处方!花招耍够了没有,别忘了我们是来这干什么的。”
“你急什么?谁能活着走出去还不一定,没有好酒好菜,这上路饭也忒乏味了。”
“刘少爷还等什么呢,竹牌在这,咱们说好了可是分开结账。”邱处方又叫了一次,刘晟才看到婢女取来了一个架子,架子上大大小小挂着许多竹片制成的牌子,每个牌子上都写着一样菜色或者美酒。
刘晟想来这大概是醉生楼独创的点菜方法,于是随意挑了几块取下来递给婢女,不想婢女笑了笑,接过竹牌之后扔进了一旁的一只水桶。
“哟,这就卸完了?看不出来刘公子这么有钱,一下子要点五六十样菜啊。”邱处方在一旁看笑话,刘晟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留下来的竹牌才是点菜的内容,但刚才他已经把烧鸭,山菜这些看起来像样又不太贵的牌子拿下来了,让婢女从桶里拿回来又有些丢脸,他只好黑着脸继续在架子上找,结果发现剩下的酒菜就没有便宜的,想来这也是醉生楼设计竹牌点菜的策略。
“是,请随我来。”婢女扫视跟在后面的刘晟和两个搭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知是笑话这四个人年纪轻轻就跑来风月场胡闹,还是赏识他们年龄不大却懂得情趣?刘晟有些恼火,邱处方的言谈透着对这种地方的熟悉,而他虽然贵为炎枪刘家的公子,却连怎么和这婢女搭话也不知道。
绕过一面山樱落红的屏风之后,四个人走进正厅,这下算是让刘晟明白了什么叫“五脏俱全”,楼梯甬道构造反复,空间不大,却让人有身处园林的感受。来往的婢女或端着酒菜或带着乐器,如喜鹊般结群而飞。正厅中间还有一座池子。池水中放着一口三足三耳的青色大鼎,鼎上雕刻的藤蔓山花与池中的飘花呼应成趣,名贵草药在鼎中燃烧,丝丝烟雾从池中心腾起,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练云池”。
婢女把四个人带到了池边的一张八仙桌旁,靠着水汽和草药熏烟,两个搭伴都目瞪口呆,感觉到了蓬莱岛上的仙家奇宴。但刘晟却脸色一沉,他望到在不远处,有好几张桌子坐满了黑袍的截江亭亭众,那袍子上以红线绣着江水浪纹,粗一看有三十人之多。在楼上和回廊里只怕还有更多。
平乐城中的醉生楼,建筑装饰都效仿北派风格,隐约有帝都第一风月圣所“月滴阁”的影子。本地人提及醉生楼均是非常自豪,喜欢吹嘘平乐的醉生楼,往南往北五百里都是最大最豪华的喝酒去处。街头巷尾的脚夫苦力也爱自夸曾吃过醉生楼的白鸡笋鸡,甚至在楼里做过杂役也算得上当年之勇。然而实际上醉生楼接待本地宾客很少,主要的客流还是往来行商和旅居此处的富人。
原因很简单,平乐是个习武大城,城中以武学世家居多。在所有武学家族中,除去最大的平乐派有些文墨产业外,基本还是以开设武馆为生。即便对这些门派的掌门来说,这里的酒菜和艺女也过于奢侈,而后来醉生楼顶层被截江亭使者绛天骓包下常住之后,更没有人武行中人靠近了。说到底,这不过是家贵一点的酒馆,除了形式讲究一些,下人面容姣好之外也无甚特别之处。
但在少年们的眼中光景可完全不同。暮色簇拥下的楼阁比周遭所有建筑都精美,加上窗户里隐隐透出灯火,窗纸上又有艺女的舞影划过,这座塔形宝楼似乎辟出了一块境界,外有市井的喧扰供宾客俯视调笑,内里则充满了酒香琴吟,温柔乡的气息伴随着熏香升腾缭绕。在这女色反倒是次一位的了,行走在回廊里的婢女们各有姿容,曾有暴发户带着重金放出豪言要尝遍醉生楼所有艺女,当这个暴发户离开时已经一蹶不振,醉生楼让他明白了财富并不能买来风雅,更买不来真正的欢愉。
“照看?你知道月桥老家何处,父母在哪,平日吃什么零嘴,看什么闲书?”
“我只知道明天过后她就是我的婚约对象,再过个十来日就是我刘家的人,既然是我家的人,自然该由我照看。”
“我们手无寸铁进来的,如何杀的了截江亭的威风?”
邱处方瞥了一眼旁边,刘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在一桌截江亭亭众的旁边,搭着两个用布包起来的长条,照外形来看应该是两杆长枪。
刘晟顿时会意,但想到这事需要的胆量之大,他竟感觉手心出汗了。
“怎么了,点不出来?”
“你也就现在逞强,这个架子上没有一样菜你要的起,等会看你怎么收场。”刘晟气鼓鼓地说完,一口气开始狂卸竹牌,挂着六十多个牌子的架子一下被他摘的七零八落,最后只剩下了五六个牌子,两个搭伴在一旁看着刘晟减菜,心痛地嘀嘀咕咕,婢女接过他摘下的竹牌也是似笑非笑,即便如此加起来也要好几十两银子,刘晟脸色惨白,这下他是既脸上无光,还把自己全部家当都搭了进去。
“该他了。”刘晟愤愤地看向邱处方,等着他出丑。
“看什么呢,卸竹牌了。”邱处方面不改色,婢女给他倒茶,他举杯便喝。“怕了就直说,反正你还带着两个人,抬你回去刚好。”
“别废话,等会我倒要看看命都没了还嘴硬的是谁。”刘晟说着瞪了两个搭伴一眼,警示他们别给自己丢脸,却发现这两个人的盯着婢女的酥胸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刘晟只好咳嗽两声,哪知这两个人看得心智全无,听见刘晟咳嗽只是回头对他笑笑,又接着看酥胸去了。
本来刘晟不打算带人来,但害怕邱处方使诈,也觉得事后有人帮自己说话,利于在父亲那边把责任都撇干净,才勉强挑了两个自己觉得可靠的。却不想一上来就如此丢人,刘晟一急,几乎扬手又要打两个嘴巴出去。
刘晟光是在几条街之外望见醉生楼,抬头望望就觉得那建筑已经在夜色中晕开了一片光辉,到了楼跟前看见门前迎客的婢女玩着团扇,更觉得面红耳赤,按耐不住心里的猥亵想法。他正握着拳想找回自己的气场,邱处方已经先一步走上前。
“这位少爷,可是要找个雅处喝酒?”迎上前的婢女笑颜灿烂,看上去也就和邱处方差不多年纪。
“我和我几个朋友要一张大堂的桌子,不找边边角角的位置糊弄我,要一张正中间的桌子,最好靠着练云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