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翼将山楂含在口中,沧然而叹道:“想我云子翼纵横一世,临死之际还能得一弟子,此生无憾了。”他突然有了力气,纵身向海面掠去,忽然又坠落在地,永远阖上了双眸。
兔儿奔至近前摇晃着他的身体,身体的温热在渐渐消散,他失口喊道:“叔叔你不要死诶。”
兔儿的身后现出一个黑影,他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兔儿的背后将他拨开,在云子翼的尸骸仔细搜索着,兔儿嗔道:“你是谁诶,不要乱动叔叔的尸骸。”
云子翼身体中的力量一点点消散,他取出一瓶丹药倒入口中,自言自语道:“但愿这些丹药可以助我日后将殁剑诀传承下去。”
他转首对兔儿说:“答应叔叔,带着它好好活下去。”他口鼻间血流入注,兔儿吓得哭了出来,以手绞着他的白袍:“叔叔你不要死。兔儿不想让你死。我还想看你变出来的花呢。”
云子翼摩挲着兔儿的头道:“孩子你要记住,永远不要惧怕命运,无论命运给了你什么样的境遇,我们只要坚持追随它的脚步,终将有美好的结局,哪怕是苦涩的死亡也是一种希望。好好收藏这枚指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切记。”
叶裳的泪珠无声滚落,在悲伤到死的伤痛里他取过慕容瑾的背囊,从中取出了一只白色笺本,封面上是淡墨勾勒的小花猫,它调皮地挠着长耳小兔的头,叶裳翻开了书页。他的左近,唯一的生还者秋秋叹了口气,皑皑白雪中万千曼珠沙华怒放开来,盛大的花海恍若神迹,一如永不终结的死亡。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入了叶裳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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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子焕的身体突然动弹起来,他疾步掠起,利爪直取叶裳胸口!
慕容瑾举起清欢剑交击而刺,剑锋直入云子焕的心脏,他的身体抽搐后开始分崩离析,化作飞灰转随风飘散。
云子焕举起摘星剑说道:“叶裳,我是永远不死的,没有人能杀死我,阻挠我的人只能死去,你就是最后一个,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认识的人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
叶裳将囚魂剑插入地中,气海真力弥漫中全身热气蒸腾,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今日,我就会完成云子翼几十年来未能完成的夙愿,让你看看殁剑诀的国殇一式,送你永堕地狱!”
竹林中剑芒飞舞如蛱蝶,冰蓝色的圆形光晕愈来愈大。无数刀刃铮铮声四起,连片的斑竹倾倒。铅云遮蔽了天穹,飞雪纷扬而下。一道光焰蓦地腾起,它穿过云子焕的眉心。叶裳趺坐在地,七窍已血流如注,他缓缓打坐运功,四肢百骸间皆瘫软无力,残余的真力一点点顺着经脉流转。
云子焕仗剑直追间,烟雨楼弟子扬刀交击阻挡,一个个生命消逝后异变为了骨尸仆从,可怖的脸颊上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叶裳,看你的了!”慕容瑾说完身形甫定,双掌聚拢贯注真力,对准凌飞宇的胸膛平推而去。叶裳将剑掷于空中,刺击如惊鸿滑过天穹,气芒交叠直灼得人睁不开眼来。慕容瑾的真力已消耗殆尽,她倚靠在竹枝前。凌飞宇被剑势推到松树之下,他幽绿色的眼眸黯淡下去。
叶裳拔出了囚魂剑,整棵松树颓然倒地。他掠至白落梅身前道:“娘,你怎么样了?”
竹林之中遍布尸骸,凌飞宇将身后长约三尺的椎尾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中拔出来,喉咙中发出嘶嘶的叫声。慕容瑾血痕累累,喘着气说道:“叶裳,他双臂和身体都已被刺穿,我们再试一次,一定要杀了他。”
慕容瑾展剑而起,她跃将而起后身影闪转于凌飞宇身侧,凌飞宇如同一只被老鼠戏弄的大象,胸腹间频频被纤掌**,却全然找不到慕容瑾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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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落梅抬手扬起,烟雨楼众人箭镞上弦严阵以待,她凝眉道:“云子焕,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死,放箭!”
万箭齐发后云子焕抖甩身体,箭镞四散洒落,他说道:“这是神祗才拥有的力量,同化的力量会让你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可怕,既然你们想玩,就让凌飞宇先陪你们玩玩。”他利爪挥动,凌飞宇咆哮而起,烟雨楼两名弟子抽刀挥砍,刀刃翻卷后凌飞宇掌间利刺插入身体,如瀑血花绽放后尸体抽搐,无极圣水飘**下两人扭曲同化为骨尸。
“看到了吧,今天芳华岛的人都要死,没有人能够挣脱,如果你们现在想要逃跑,我不介意玩一场猎人游戏。”云子焕咯咯而笑后左臂挥动,面前几根斑竹倾倒下来。
他抱起了尸骸,眸中一惊中已然太迟,他的周遭腾起玄色飘带,飘带中水珠凝结环绕在他的身侧,尸骸的双眸睁开,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鬼火摄人心魄。凌飞宇双手颤抖,尸骸滚落在地,竟然自己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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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飞宇想要移动身体,可挣扎中发现玄色飘带已经将自己完全缚紧,他骇然疾呼:“不好!”
黑影从林间穿行而过,手指捻动点住了猫儿的周身大穴,猫儿嗔道:“蜈蚣你搞什么?村中出事了,我得火速赶回去。”
黑影躬身一礼:“对不起三宫主,我接两位宫主号令,村中出了大事我们不能涉于其中,必须得确保您的身份不被戳破,以图他日大计,蜈蚣只有得罪了。”
猫儿咒骂道:“放开我,你难道想犯上作乱吗?”而后她的周围一阵奇香,倒栽葱至黑影的怀里,黑影背负起她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远处,月色诡谲下,海风呜咽。
云子焕袖中一只金色小箭飞出,不偏不倚射在了白落梅的腿上。
她的身体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以剑抵地大口喘息,顿觉层层寒意涌起,仿佛置身雪夜长街颤抖不止。
“白落梅,你千万不要怨我。我必须掌握藏剑,才能进一步控制整个武林。这箭中淬有千年寒毒,会让你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你我缘尽今日。”
马蹄声越来越响,对话回**在村落中:“云子翼究竟去哪了?这村中根本没有诶。”
“应该是在前面的海岸上,我想他只可能去那里了,这村中根本没有。”
“快走,绝不能让他死在别处,一定要找到。”兰白色的酒旗折断在地,马蹄踏过一片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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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子焕仰天长笑道:“白落梅,我只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借机完成这个主宰藏剑的伟大计划,作为武林中恶名昭彰的杀手组织,我根本不想与你们有任何关系。”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白落梅咬破芳唇,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你都是骗我的。”
面具男摘了面具沉声道:“云子安,你看看我究竟是谁?”
三人**下双眸圆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云子安咳出鲜血一字一顿道:“你居然是,居然是……”
没错,我就是那个死去多年的男人——云子焕,你的孪生弟弟。你和云子翼都没有想到吧,我没有死,还做了烟雨楼的宗主。在画舫中云子翼差一点就戳破了我的身份,相思泪毒发得正是恰到时候。云子焕站起身来,望着苟延残喘的三人继而说道:“这个武林,未来终究是我的天下,唐无邪,雷千仞你们听好了,我将会替代云子安成为藏剑庄主,只要你们愿意臣服于我,我可以绕你们不死。我手中有相思泪解药,可以解你们体内之毒。”
“死人就别再看了,来喝庆功酒吧,老雷我从酒肆里找到了一坛上好的佳酿,你们快尝尝。”
白落梅身边的男孩看见了表情呆呆的兔儿,望见他的鞠球惊叹道:“哥哥你好厉害诶,我都不会玩鞠球,能教教我吗?”
兔儿抱起鞠球在熟练地颠了颠道:“这个主要靠天天玩,我每天在村里和小伙伴踢,所以自然就会了。对了,这里有猫儿姐姐给我的雪花糖球,你也尝一个吧。”
船上的女子走下来和面具男深情拥抱在一起,她说道:“一切都非常顺利,唐婉儿和孩子都很平安了。按照计划,孩子我送回藏剑山庄了,并且宣布孩子因为难产已经死去。想来唐婉儿醒来后面对孩子和丈夫的惨死,定然会痛不欲生。”
面具男在她的额间吻了吻:“做得漂亮,这下就全然没有后顾之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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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男走到兔儿身边说道:“小子,把你那袋雪花糖球给我,我这有西域传来的砂糖,撒上后更加甜香爽滑,等会你分给那个小弟弟吃。”
兔儿眼望着面具男取出一个纸包,将白色的晶状物洒了上去,放在兔儿的面前:“你尝下,是不是更好吃了?”
兔儿吃了一颗,颔首道:“嗯,果然比刚才好吃多了。”
雷千仞如霜打的茄子般摊了摊手:“暴殄天物,上好的酒就这么糟蹋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放心好了,我特意留了一坛最香的做庆功酒。”面具男插剑入鞘,指了指脚边的酒坛。
雷千仞叹了口气,和面具男并肩走出了酒肆,他掏出一枚火云弹丢了进去。轰隆爆鸣在身后回**,两人牵过酒肆前的青骢马,策马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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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芒笼罩下,悚然哭号的生命一个个消逝,面具男对准柜台后中年文士高举起了长剑,劈头切下!
中年文士喃喃自语道:“但愿兔儿他们能逃过此劫。”殷红鸢尾盛开中,面具男如同九幽厉鬼般终结着一个又一个生命。
牛皮靴子踏沙而过,雷千仞手中提着一坛酒,抽了抽鼻子:“子安,都解决了,临了我还特意挑了坛好酒。”
片刻之前,玉楼春酒肆内的店小二用力擦洗着垆台,猝然背后寒意袭来,一剑贯胸刺入,他翻身倒在了垆台上。
丫鬟双眸惊恐,正欲逃跑中面具男长剑绞动,血从腔子中喷涌而出。
唐无邪说道:“会不会有人在我们之前取走了云子翼身上的东西?”
云子安站起身来,翻了翻兔儿的衣角道“这小子身上也没有,难道是东西都掉进海里了?”
唐无邪颔首以对:“我们再找一找,猎杀云子翼的计划极为隐秘,应该不会有人抢在我们之前动手拿走东西的。这孩子怎么办?现在就杀了?”
少妇跪地央求道:“好汉,我们都是经商的平头百姓,谁都不认识的。”
面具男说道:“放心好了,我们都是名门正派的武林人士,只是找你买酒,这个白衣剑客是恶名昭彰的采花大盗,我们千里追捕终将他毙于此处,老板娘你千万不要误会了。”
少妇站起身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你们可一定要把我儿子安全送回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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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下,兔儿看到了靴下的一抹朱红。人影半蹲在地,胜雪白衣上浸满鲜血,他将长剑插入沙中倚住抬起了头。兔儿尖叫之际苍白的手指盖住了他的唇角,男子挤出一丝微笑道:“这不是血,它是鸢尾花,叔叔是天上的花仙,来到人间给你送礼物的。”
话语甫尽云子翼手指翻飞,在兔儿的十几处周身大穴贯注真力,兔儿感觉身体的疲倦忽而消失了,可是肚子和周身热热的感觉却消失了。
云子安低低冷笑:“此事事关重大,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该怎么做。骑马跑了太久正好口中饥渴,老雷,你和面具一起去买坛酒回来。”
“格老子的,雷千仞握着火云金环,你们该不是想独吞银子吧,明月宫说只要看到云子翼的尸体就给十万两,我老雷可有言在先,两万两一两都不能少我的。”
面具男冁然一笑,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少妇手上:“老板娘,带我们去买坛酒,不会为难你的。”
“啊!”礁石之后传来尖叫声。一个蛾眉淡扫的少妇站在阴影里神色惊骇,显然是听到了几人之间的密谈。
“动手!”云子安低喝道。面具男腾起如离檐之燕,迅速将女子制倒,厉声问道:“快说,你究竟是谁?”
少妇柔声道:“侠客饶命,我是这共工村中玉楼春酒肆的老板娘,只是来找我儿子回家。”
雷千仞拔出酒囊喝了口抱怨道:“他奶奶的,云子翼和子安你是一奶同胞,可到头来连殁剑诀的位置都不知道,我老雷真是搞不懂你们藏剑云氏的事情。若不是因为霹雳堂亏损严重,才不会参与你们这阋墙计划。”
唐无邪忧愁道:“杀了他明月宫答应给我们十万两,可是现在云子翼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万一他没死我们就都完了。”他拎起兔儿的衣襟,愠怒地斥责道:“死小鬼,快点告诉我们云子翼究竟去哪了?”
“我一直在这拍皮球吃雪花球,没见过其他人诶。”兔儿委屈道。
蚀骨的寒意在兔儿的心底蔓延,迷迷糊糊中他觉得有蛇吞下了他的头,霍然惊醒就望见了面具男,大喊道:“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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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男捂住了他的嘴,眸色阴冷道:“别乱喊,我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几骑绝尘而来,枣红马鬃在风中飘飏如叶,最前一骑勒紧缰绳,风帽滑落下他正色道:“无邪你确实看见云子翼往这边来了?”
身后男子面容清癯,一袭紫红华服纹绣弓弩与蛇的图腾,他说道:“不错,我一直用了望镜看着呢,他登萍渡水到了堤岸上,他根本跑不远的。子安,我现在突然有些后怕,以后如何去面对我妹妹诶,一想到她我就害怕。”
“放心吧。”云子安从马上翻身而下:“她在离城由白落梅照顾,云子翼的死我们可以栽赃到明月宫头上,根本无人知晓。”
“这么灵诶,那么兔儿答应姐姐一件事好不好?姐姐给你一些好吃的雪花球,我去共工庙玩会,你就在这自己玩好不好?”
兔儿撅嘴道:“娘和慕阿姨让你好好照顾我,天天就会溜号,还不让我去,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们去。”猫儿捧出一袋鼓鼓的山楂,上面裹满了雪花般的糖衣,他抓起一颗放到口中改变了主意:“真甜,你去吧。”
“乖乖呆着别乱跑哈,我等会就回来。”
黑影反手一掌将兔儿推出数尺,她手中握着一只玄色长匣,其上隶体所书的“悌”字犹为醒目。他自言自语道:“太好了,终于到手了。”他抱起云子翼的尸骸抛进海中,白色的浪沫翻涌而过,尸首消失无踪。叶裳望着黑影残忍地将尸体丢进了海中,越发地害怕起来,他爬起身来叫喊道:“快来人啊,有人杀人了,救命啊!”
黑影骂道:“该死的娃娃,差点就坏了大事。”他飞身上前,手肘击打在颈上,兔儿旋即倒在沙滩上。
他暗暗怨道:“这小子太不老实,幸亏没有耽误事,若不是看在你认识三宫主的份上,我早把你杀了。”他消失在了夜风里。
他的虚弱如同坠落的纸鹤,一字一顿道:“你终其一生,都要将这枚狼戒贴身收好,切不可让第二人知道它的存在,我相信总有一天它会被打开,带着你进入命运的漩涡中去了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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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叔叔,我记住了。”兔儿脱下脚上的靴子,将狼戒放进了靴子的夹层中,粲然一笑道:“娘亲说小孩子容易把钱弄丢,特意在我靴子里缝了夹层,用来藏零花钱。他拿起一粒雪花球放到云子翼的嘴边,嗫嚅道:“叔叔你流了好多血,吃颗山楂吧。”
云子焕的利爪依旧留在慕容瑾的胸口中,她倒在叶裳的膝上,叶裳口中喷出一口鲜红,艰难摩挲着慕容瑾的脸颊。
慕容瑾薄意一笑道:“裳,不要哭,这些年来我曾纯粹地爱过你,现在能为你而死,于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我的身上有一本日志,它记述着我身上发生过的事,你要好好把它看完。答应我。你要勇敢的活下去!”
叶裳将脸贴近她的面颊,眼泪夺眶而出:“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慕容瑾深情地凝唇而吻,摇珠挂翠的发簪垂落在叶裳的肩头。
慕容瑾跌跌撞撞地走到叶裳面前,远处的骨尸仆从皆碎裂在地,目之所及皆是污秽猩血,云子焕丑陋的身体被切地千疮百孔,头颅上囚魂剑笔直穿入,再也没有了一丝声响。
“裳,云子焕他终于死了,殁的诅咒结束了!”慕容说。
叶裳默然地点了点头,他的真力已然损耗太多,一时间难以回复过来。
白落梅说:“没用的,裳儿,我已经不可能活了。兄弟们都死了,可是我不愿意看见他们在死后……”白落梅口中满是鲜血,她撑起身体说:“他们在死后还要变成那个恶魔的爪牙,裳儿,答应娘,一定要终结这场灾难。”
她的双手忽然松软开来,再也没有了声息。
“娘!娘!”叶裳近乎暴戾的叫喊,他站起身来,扬起了囚魂。
玉楼春酒肆中奔出一个少妇,花容失色的她对屋内说道:“我说猫儿她妈,你不要太担心了,不过就是几个武林人士风风火火地打马而过,现在我们猫儿武功也不弱,她加入的那个门派叫做明月宫,在江湖中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这就去把他俩找回来。”
“猫儿她婶子,你可要当心诶。”
“放心好了,他们许是寻仇,我们和他们素昧平生不会有事的。”少妇说完举着灯笼快步向堤岸而去。
咔嚓一声,叶裳左近传来刀刃之声,环顾但见云子焕右臂紧握摘星剑,左侧变异的骨刺上浸满鲜血,白落梅胸口淋漓一片,手中的长剑也已然贯穿了云子焕的身体。
“娘!”叶裳泪流满面,刻骨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从蝰蛇来到藏剑山庄开始,无尽的杀戮仿佛就笼罩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天空中阴冷的雨冲洗着血迹,他想要改变这发生的一切,感受到的却只是近乎苍白的无力。
喀拉一声,那个叫秋秋的渔民孩子高举起剑拨开了云子焕手中的摘星,抱起白落梅飞奔而去。
慕容瑾给远处的红袖传递了个眼色,面色冷峻的她仗剑而起。
绵长的细雨,洒在竹林深处的白色花瓣上。雨越下越大,如同箜篌上嘈嘈传响的音符。白色雾霭中,传来令人心悸的清啸。
红袖的手指殷红,在二十四弦中左右流转,香炉中的灰烬越积越深,她的五脏六腑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惑音术尽管可以极大地压制骨尸的力量,可是对于施术者本身造成的伤害却是难以修复的。竹影中剑芒激**,红袖抬起身来,骨尸的怒嚎重伤了她的心脉。她的笑如同凋落的合欢花:“三宫主,红袖今日以死相报您的知遇之恩了。”手中丝全数崩断,她的头垂落于案。
飘带笼罩开来,凌飞宇张口痛号,他的皮肉剥离开来,骨骼如杂草般疯狂生长,凌飞宇瞬时变成了可怖的骨尸,腥臭的舌头舔了舔剑刃般的牙齿,他放声怒吼,林中鸟兽皆惊惶奔逃。
云子焕的身体以眉心为分界点,左边皮肉腐烂,骨节逆生;右眼中瞳仁幽绿,令人不寒而栗。他动了动刺刃密布的手爪,说道:“我一生死过三次,直到现在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我死去时,旋流玄色水珠充盈着我的身体。其实早在云子翼征伐巫教时我就应该明白,那时我并未死去,只不过做了献祭尸鬼神的祭品,用来激活了无极圣水。”
云子焕眸色浑浊:“生出的无极圣水顺着黑水河流到城中引起了尸变。而我作为尸变的源头,是永远不死的。”
叶裳定了定神,事情的真相浮现在脑海。他头痛欲裂,望着白落梅和慕容瑾,他不敢相信自己扭曲错乱的命运。
“裳,你怎么了?”慕容瑾将叶裳拢在怀中,手贴在额头上,一语而出中话里有话,“睡了一觉现在你的脑中清楚多了吧。”
凌飞宇走至云子焕的尸首边,忽然生出了满腹的惋惜:“师父啊师父,若是您能安心在藏剑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庄主,又何以落得今天这个悲惨的命运呢?”
白落梅瘫倒在沙滩上,夜风拂面中怨恨和愤怒化作泪珠,从眼眶中滑落。
兔儿的耳中没有了声响,他酣然睡去,沙滩上一片阒寂。
共工村旁的南山山腰上是共工大神的庙宇,庙前的桂花树下,猫儿将手放在眉上举目眺望,冲天而起的火势越烧越旺,她念叨道:“共工大神保佑,但愿娘亲他们不要出事。”她在山间小径中飞跃如脱兔,疾速掠向海边的沙滩。
“我做藏剑庄主,你在烟雨楼做你的宗主。至于我们的孩子,还是由我抚养比较好。”
“我现在一剑杀了你!”白落梅当头便刺。
云子焕用折梅手就势翻转,长剑击飞后砸在兔儿身边小男孩的后背上,瞬间血液飞溅。小男孩霍然惊醒,而后无力昏睡过去。
唐无邪和雷千仞艰难地爬到云子焕的脚边,抱着他的足踝摇尾乞怜。云子焕的笑声冷如阴鸷,取出玉瓶将**滴进他们的口中。而后他飞起一脚,将毒发的云子安踢倒在地:“云子安,我会用你对待云子翼的方法来对付你。”
小男孩和兔儿察觉到了沙滩上的异动,他们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不听使唤地瘫倒在地。兔儿的眼帘垂下,耳畔中嘈杂之声传入。
“子焕,我们不是约定好的嘛,你做藏剑庄主,我去藏剑做庄主夫人,将藏剑合并入我烟雨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男孩和兔儿将雪花糖球塞进嘴里,从喉间甜到了心底,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传着鞠球。
面具男的眉弯里有一种奇特的情绪在潜滋暗长,他竭力忍住心头的狂喜,趁众人不备,将碗中的酒倒在了沙砾上。
猝然之间,雷千仞扼着喉咙失口惊呼:“酒中有毒!”手中的瓷碗摔地粉碎,唐无邪绞痛在地,云子安脸色铁青道:“面具,你居然在酒中下毒,究竟想做什么?”
唐无邪在夜风里负手而立,说不出的憔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婉儿若是知道实情又当如何诶。”
云子安将碗递到他的手中:“放心好了,她什么都不会知道的,来干杯。”
白落梅掀开掩尸的白绸,尸首已被水泡的浮肿,眼珠像死鱼般突兀出来,她感觉胃中一阵翻涌,小声咕哝道:“云子翼,若不是你一生太过桀骜强势,与众人为敌不肯屈就,又哪里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呢?”
“等会不要吃独食诶,分给那个小弟弟吃,马上我们就送你回家。”
“叔叔,你们是坏人吗?”兔儿眨了眨眼睛问道。
“你觉得我们可能是吗?面具男微微一笑,“小娃娃,你放心好了。我们都是享誉武林的大侠,你不会有事的。”
“孩子别怕,我刚才给你注入了花仙的力量,以后你走到哪都可以看最美丽的鲜花盛开。”
兔儿半信半疑地望着他,云子翼从指上摘下一物,乌金打造的指环古朴苍茫,其上狼首含着挂环,星月光辉流泻间狼睛中的绿宝石璀璨夺目,它放在兔儿的掌心,冰冷的幽然里透出无限的神秘。男子剧烈咳血,声音嘶哑道:“孩子,这枚戒指里面有一只狼神,它是叔叔作为神仙的证明,今天叔叔和你有缘将它送给你,希望你能代替叔叔,将狼神蕴含的秘密力量传承下去。”
兔儿凝视着掌中的戒指,懵懂地点了点头。
浓烟直冲云霄,海面也被漫天火光映地光亮开来,共工村顿时炸开了锅,鼎沸的叫喊和急促的梆子声此起彼伏。
兔儿终于还是哭了,他望着吞吐的火龙,觉得一定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心中念叨道:“娘亲,慕姨,爹,还有猫儿姐姐,你们千万不要出事诶。”
穹苍中绽放出几簇火花,长舻的影子在水雾中若隐若现。船头女子素白长衫,她左右挥手向着海岸示意。她的脚边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男孩优雅地拢了拢额间的刘海,颇为乖巧可爱。
他探了探人的鼻息,回首打了个响指:“老雷,全都收拾干净了。”
雷千仞半蹲在地,指尖沾了点地上流淌的干白尝了一下,而后露出惋惜之色:“月圆之夜杀人本已不祥,偏偏又浪费了如此多的美酒,真是心疼死我了,这简直要了老命了。”
面具男抱起一个酒坛,砸落在酒窖中,酒肆内醇香扑鼻。他掏出火折子引燃道:“老雷我们快走,免得多生是非。”
酒肆中传来凄厉的叫声,中年妇人高声惊呼道:“兔儿他爹,杀人了,杀人了,快点去报官啊!”
面具男双眸猩红,一剑撩击而下,被唤作慕姨的女子喉间血溅而出,摔落在方桌下。
雷千仞转了转手中的火云金环:“不好意思,今天你们都得死了。”
云子安摆了摆手道:“孩子先不杀,只要老雷他们能做得干净,这孩子以后带去藏剑山庄给想衣作伴也不错。”
兔儿苏醒过来就望见云子安在自己脸颊上涂抹着什么,云子安说道:“这药膏消肿很管用的,刚才那个紫衣叔叔态度很蛮横,我已经重重地骂过他了,孩子,你和叔叔说实话,刚才你有没有看见那个白衣服的剑客在沙滩上藏东西,或者说他死之后有没有人动过他的尸首?”
兔儿脑海中浮现出云子翼坚定决绝的表情,摇了摇头,作一脸无辜状:“白衣服的叔叔到海滩上就死了,后来就被海浪卷走了,我一开始以为还是遇到鬼了呢,怕得要死。”
“放心好了。”面具男眉色一挑,雷千仞紧随其后。
云子安和唐无邪仔细翻找着云子翼的尸骸,可是除了摘星剑,一些散碎银子和几封书信之外,他的身上别无他物。
“怪了诶,从云子翼中毒到他逃到海滩,这期间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为何天机匣没有了不说,连藏剑的掌门狼戒也不翼而飞了呢?”云子安满腹狐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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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妇绞着双手道:“让我儿子和我一起回去吧。”
面具男答道:“他被我们误伤了,等会我们帮他治伤后就送他回酒肆,你放心好了。”
唐无邪拎起兔儿问道:“这么说来,这小子是你儿子?”
“正是。”少妇颤巍巍地答道。
“大哥,这女人是玉楼春酒肆的老板娘,怎么办?”面具男问道。
唐无邪一掌打在兔儿脸上,顿时把他打地昏死过去,云子安劝阻道:“无邪,我知道你心中焦急,可也没有必要拿孩子撒气诶,也许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现在要尽可能地把这事的影响缩小,才能把云子翼的死嫁祸给明月宫,否则一旦传入江湖之中,我们必将万劫不复。”
“好像找到了。”面具男从浪花中走出,怀中抱着湿漉漉的尸体,他行至沙滩把尸体放下。
“快找找看,看看殁剑诀的天机匣还在不在?”云子安说道。
兔儿想起了云子翼临终前的话语,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这地下的血迹可以看出,云子翼刚刚还在这。”面具男继而说道:没想到整整一瓶相思泪下去,他居然还能活下去。”
“殁剑诀应该还在他的手上,我们找不到他,不仅殁剑诀没有了,连掌门信物雪狼之戒都丢失了。”云子安一脸的懊恼:“谁都没想到那一碗毒茶都毒不死他,真的是失策了。”
身后三人交换了眼色,他们四散低头分开,遍寻着云子翼的踪迹。
“在这里!”鹰目美髯的男子两眼放出精光,站在低垂的树枝下,斑斑血迹将凌乱的叶片染得猩红,痕迹延展到了海边。
“看来只有这个小娃娃知道发生些什么了?”最后一人撩下风帽,嗓音嘶嘶如蛇鸣,阴冷的笑容一如罂粟花开,他拍了拍兔儿的背,唤道:“孩子,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叔叔经过?”
猫儿纵身掠出倏然远去。兔儿嚼着山楂挠了挠头道:“以后我也和猫儿姐姐去学武功好了,飞来飞去太好玩了。”
兔儿边吃边拍了会皮球咕哝道:“连日里学孔夫子的著作太古板无聊了,这次回去还真得好好求求娘亲,要是能和猫儿姐姐一起学武功就好了,说不定十年后我就是名扬天下的大侠喽。”
海风吹过凉凉的感觉很舒服,兔儿向远了望,他发现青黛色的海面上有一艘海船疾速驶向邻近海岸。海面上依稀有什么物什在移动,他定睛一看,一个人竟然在踏浪而行,水花在其身后拨开如盛开的白芷,他展身而起落在兔儿身侧。堤岸的另一边,急促的马嘶赫然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