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伤浑身一僵,缓缓放开她,见她神色悲恸至极,忽地踉跄而去。
终究,是他错了么?
之后,云伤早出晚归,红衣倒是一反常态没有黏着跟去,想是月初旬在此他断不会无故失踪,这便在栈仙阁四处晃悠,蔺含之因着对月初旬有几分喜欢,对红衣便是冷言淡语,但因着她的缘故,前来喝酒的客人倒较平日多了两倍,也便由着她去。
为何不愿承认她其实已经有那么一丝丝喜欢了他?
还是,如今这般,仍然是他一人在自作多情?
门忽地被推开,月初旬勾唇冷笑:“公子好手段,生生逼我。”
月初旬似明非明,便由着他,多半时间还是火珥相伴。
此刻,火珥不满的撇着嘴,被众人置在桌上,遭人指手画脚,又被水沉烟捏来揉去,心有戚戚然:哼,想它也是一灵兽,怎地这般被人似小丑一样瞧了去,若是被先祖知晓了,又该是怎样的痛心疾首,心下不由叹然,愚蠢的人啊……不,还有妖,有仙。
是夜,月初旬早早熄了灯,不顾窗外人影斜倚,酒香扑鼻,直愣愣躺在那,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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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月圆似银盘,灼灼芳华,天地一如白昼蒙了一层轻纱,火珥整个身子扎进酒杯,两杯下去,越发精神起来,一身黄毛根根倒竖,幽绿大眼使劲眨巴着。
这小家伙,酒量竟是进步神速。
她却已是醉了几分,迷离着一双眼眸盯着窗棂许久,仍不见云伤身影,心中竟是一恼,一头栽在桌上,睡了过去。
众人皆知清凉山考核甚严,通过初试的还需入山三个月,期满后二次考核通过者方能正式入门拜师,是以门中弟子皆是仙资优异略有仙缘之人,翾玑城中百姓受其恩惠并无妖魔前来骚扰,是以均对清凉山怀有敬重之心,当下酒楼其他客人听水沉烟语气不屑盛满无谓,频频扭头白眼相向。
月初旬见她眼眸愈加晶亮,忍着笑,明明比在金陵初见时胖了不少,还直嚷抱怨,想了一想,故意敛了神色,淡淡道:“仙家修道讲究辟谷以期修为精进,此后若仙缘丰盈,入了清凉山,更得要绝食,不染五谷。”
水沉烟惊的差点跌落凳子,苦着脸,道:“姐姐,你没在唬我?”
红衣虽为妖身,毕竟出身青丘,且为青丘帝君之女,身份自是尊贵,云伤虽已离了清凉山,亦是出身仙门,法力威威,无论容颜,或是才情,二人皆是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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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至极,月初旬竟是起了贪杯之心,独自酌饮至酣醉时,不由举杯对明月,笑吟吟道:“你便从了红衣多好,配了良缘,放我一马,也便不必报了你恩情。”
云伤莞尔,走近了去,似笑非笑:“阿初这是想要与我两清,以便辞别?”
月初旬目光灼灼:“正是。”
云伤抿一口酒,轻咳两声,浅笑起来:“恩情过重,烦扰事小,怎可相抵?”说着,扬长而去。
依依不舍下,北宫沐风御剑送水沉烟返回清凉山,行至半路,水沉烟打开月初旬临别前赠送锦盒,明月光华耀耀,竟是昨日在城中被他人买走的一对耳珰,随有信笺一封,寥寥几字:宝髻耀明珰,美人当配,香罗鸣玉佩,金兰情义。
当初结拜之日,她身无一物,这般费了心思又从他人之手买来赠送,必是费了不少曲折,水沉烟感动之下当宝贝一般把明月珰悬在了腰侧玉佩之上。
只是,若她知晓此后丢了一只耳珰,却又恰巧落在一具死尸手中,不知会不会当即将其抛落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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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大刀砍下,性命不保,围观之人和那两个被恶霸大汉欺凌的母女二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水沉烟惊吓之余竟是呆在那里动弹不得,忽听叮当之声,三枚蝶落飞针自月初旬袖中飞出,击在明晃晃的刀刃之上,那大汉足下不稳,接连倒退数步,砍了个空。
北宫沐风见状,吓了一吓,急急扔掉满怀东西,抓起水沉烟的手上下查探一番。水沉烟一把甩掉他,杏眼圆瞪:“登徒子,你竟敢趁机占本姑娘便宜,还不快去帮忙姐姐。”
月初旬被水沉烟拉出去满街跑,东市逛到西市,南市逛到北市,看卖艺杂耍,听小贩叫喊,斗蛐蛐,套宝瓶,买胭脂水粉,试绫罗绸缎,间或行侠仗义痛殴小贼,玩的不亦乐乎,买的满面春风,苦的却是北宫沐风,一路抱了满怀东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月初旬笑道:“小仙女妹妹,北宫是一个好少年,你可莫要欺负于他,此后要好好相处才是。”
水沉烟斜眼瞧一眼身后青衣,嘴一撇,道:“他?谁要同他好好相处,只不过是一个捉妖道士而已,要不是看他时常来清凉山给我送些好吃好玩的份上,我才懒得和这样木讷之人讲话,妹妹可是有一个愿望的,就是……”眼珠一转,笑嘻嘻道:“暂时还不能告知姐姐。”说着一溜烟跑开了。
北宫沐风道明身份以及锦帕来源,却隐去了与水沉烟幼时约定,一心只念着她能记起他来,这便为道友分担,御剑带了刘寄奴,一路飞行,一路各种暗示,奈何水沉烟见他眸色含水,笨嘴拙舌,净说着她听不懂的一些话,早已将他视作登徒子,何曾有过好脸色对他。
水沉烟和刘寄奴自入清凉山以来,哪曾有过机会下山,眼见北宫沐风隔三差五的跑上山去,央了商陆见她一面,偷偷塞一些好吃好玩的,性子果真耿直木讷并无假装,这才对他有渐有改观,奈何却无论如何不提幼时之事。
月初旬这才明白北宫眼中苦涩,敢情水沉烟早已忘却十年前她曾救过一个小男孩,且那个小男孩唤她为小仙女,生生念了她十年。
陵游笑嘻嘻的望着那团火焰,灌了一大口酒,慢条斯理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蔺含之上前揪了他耳朵,假怒:“老娘让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陵游便呲牙咧嘴的叫唤:“疼……唉,轻点,轻点,你对我就不能温柔点嘛。”蔺含之便笑骂他,一边忙着应酬客人,日子过的倒是妙趣横生。
她面上凉凉,眸底却无半分冷意,尽是忧伤无奈和纠葛踌躇。
云伤心中莫名一痛,莫名一软,再不顾她是否愿意,忽地将她勾进怀中,下巴抵了她一头凌乱青丝,低低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禁锢的的死死的,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消失了似的,月初旬挣脱不开,浑身僵硬的任他抱着,瓮声瓮气道:“你何必……何必如此逼我,你可知,即使我能比过红衣,我一辈子也比不过一个亡魂?”
“今日惹你伤心,实在是我不对。”
沉默半晌,终有声音淡淡回道:“伤不伤心,皆非为你,勿需自责。”
“阿初……阿初如此伤心,定是已然明白了自己心思,却为何不愿承认?”
“她唬你作甚?”云伤淡淡道。
相处数月来,极少见他进食,偶尔瞧着月初旬一个人吃的寂寞,便坐下来陪着她一起吃,间或美食当前,受不住**,亦能大快朵颐。
可是,他哪里是受不住**,他只是见她吃的欢喜,便也想与之共享,即便是一块糕点。
半梦半醒间,冷风扫来,忽听一人责怨道:“阿初,你怎地竟是学会了贪杯?”
月初旬迷迷糊糊着抬头,口齿不清道:“你……你回来了。”未待她将门口那团光影瞧的清楚,只听“噗通”一声,面前之人已是直直倒了下去。
月初旬一个激灵,醉意全无,凝眸处,云伤披头散发,一身污血染红白衣,双眸微闭,已是气息奄奄。
三两次,心头生了恼意,深夜时分摇晃着出了栈仙阁,兜兜转转一大圈,竟是又迷迷糊糊转了回来。
月初旬醉意朦胧中寻思不解:上次荒山清潭被他布了迷山咒,此次莫不是又布了迷城咒……
却是不知,何曾有过迷城咒,只不过咒在心中,不自知罢了。
月初旬冷冷瞧着那疲倦病态背影,目光流转。
日日有火珥相伴,间或蔺含之和陵游领了美酒来与之共饮,倒也无忧,月初旬尚未发觉丝毫蛛丝马迹,倒是不见了红衣身影,深夜静寂,月初旬凝神听了去,果真在闻及莲心苦涩酒香时,隐有银铃作响。
她法力低微,能助他之人,自当是红衣无疑。
少了水沉烟和北宫沐风相陪,倒是一下子清净许多,月初旬竟是有些不大适应。
云伤依旧忙进忙出,数日不曾见过一面,只深夜返回栈仙阁时,独自一人在月初旬窗外呆立良久。
终一日,半月西斜,瞧着那身影迟迟不肯离去,月初旬翻身下床,推开窗棂一角,笑吟吟道:“欠有恩情,尚未得报,有何事烦扰,随可差遣。”
两人朝月初旬望去,但见两个七尺大汉手脚早已被绑了个结结实实,水沉烟移步过去,抖了抖手上软鞭,恶狠狠道:“本姑娘不日便是清凉山弟子,专惩尔等为祸作恶之徒,下次再让本姑娘看到你们作恶定不轻绕。”
众人听闻她是清凉山弟子,皆是敬佩之情,连那两个被缚大汉亦是一脸敬畏,连连磕头求饶。望着那两个大汉被众人扭着送去报官,水沉烟一脸得意:“姐姐,这般惩奸除恶,当真痛快。”
只叹,流水逝,烟雾碎,转眼已到拜师考核之日。
月初旬一路淡笑,想着水沉烟活的这般恣意,当真亦是不枉来世间走这一遭,眼瞧一抹青色光影半空闪过,不由摇头轻叹。
青色九节鞭若蛟龙入海银蛇翻飞,一勾一拂间已有两人吃痛摔倒在地,短短时日修炼腕中力道竟是大了许多,奈何方才那二人却是在被偷袭之下吃了暗亏,这方反应过来,早已扛了大刀威威而来。
水沉烟毫无惧色,仗着月初旬和北宫沐风法力高深,小小恶棍,何足惧怕?这便一手叉腰,芙蓉面堆满怒色,叱道:“大胆恶棍,光天化日之下竟是欺凌妇孺,吃了本姑娘两鞭子便要长些记性……”话未说完,一股刀风滚滚而来,凌厉杀气直逼雪肌。
这傻小子,情路定然要一番曲折,寻寻觅觅,却不知那良人是否果真便是命中良人。
众人细细品茶,唯有云伤嗜酒如命,一大清早便有一下没一下的抿着。
水沉烟极是惆怅:“姐姐,都说人最无奈,仙最薄情,这话果真对的很,清凉山这个仙家驻地,简直就是一座和尚庙尼姑庵,顿顿吃素,还不让吃饱,你瞧,待了三个月,我都快瘦成竹竿了,还好,再有五日便是试炼期满弟子正式入门考核之日,无论通过与否,都不用再受这份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