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裘公子眼中精光一闪:“倾覆宋室,谈笑事耳。你我所谋之事要大于此,若对面的弈者处心积虑要毁掉大宋,以他智略,恐怕我也极难拦阻——毁远易于建。这场棋局中,我们欲求更多——所求越多,越容易为对手所乘。”
青衣人思索许久,忽道:“话说回来,这次对手下毒,你岂非也已料到?否则吴储出手之后,为何毒雾却未散出?”
紫裘公子道:“对面的弈者会如何行事,我当真无从捉摸,只不过他的人去布毒时被我无意撞见罢了。”
紫裘公子叹息一声:“不错。蔡京高俅等人姿态与我先前料想几乎无异,只有那对面弈者的图谋,却让我深感忧虑。”
“什么图谋?”
“我隐约觉得,对面的弈者之所以一直力保天子,其实用心极为深邃,他是想误导天子行事。如我所料不错,等十年后女真部崛起,此人必会力推天子联之同伐辽国。”
紫裘公子道:“不错,与我对弈之人的这一步走得极为高明,他并未极力阻扰扭转,反而顺势一推,给我的布局多加了一步,这一步之差,对你我的利弊便截然相反;若被他顺水推舟的一步棋弄假成真,今后行事可就麻烦颇多了。”
青衣人皱眉道:“可是以你我所知,这弈者素来行事都是站在天子一边,应当力保他的性命才是,为何这次却发疯一般,直欲置满朝君臣于死地?”
紫裘公子淡淡道:“计略一途,取决于利弊权衡,未有恒久不变的。站在哪一边要看当下时机如何,且说我们筹谋已久的大风雨,依天子的脾性与行事,终究会成为你我的桎梏,不过此时此刻,若天子驾崩,却对你我颇有不利;相反,我对面的弈者看似一直站在天子阵营中,不过若此时帝崩朝乱,反而于他有极大的好处。”
“和传杯堂幕后的人一样,我们的对弈者这次也只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下毒。——在吴储和吴侔将要踏入紫宸殿之前,有人悄然跟随其后,以袖劲在两人身上布下了‘山中鬼雾’。”
紫裘公子淡淡道:“昨日长留剑的巅峰远不止此,谢云留纵然当世几已无敌,恐怕他的剑术却还未臻于自身所能达的极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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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阿骨打。”
(三)
青衣人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又问:“你方才说无意间发现有人给吴储下毒,却又是怎么回事?”
紫裘公子道:“决然不会——我曾说过,我从未低估过谢云留。”
青衣人一怔,片刻后道:“你使人冒充女真使,弄得满城风雨,朝野皆知,也是意欲把天子联结完颜部的图谋逼到明处,想迫使大宋早作伐辽之举吧;可是你也说过,完颜部之主乌雅束柔善厌战,不会答应共讨辽国一事——你的这一意图,恐怕一时难成。”
紫裘公子面上闪过一丝阴郁:“一时难成无妨,最好一世难成,那也还有转圜余地,只希望完颜乌雅束长命一些,换宋辽间数十年的安宁。”
“当然不算,我所说的,是隐在传杯堂身后,暗中扶植传杯堂的那些人。”
“那些人?”
“那些人是谁我还不能确定,他们应当便是暗中推动龙婉兮成为云梦侯弟子的人,在我这一场引蛇出洞的布局中,他们只做了一件事——偷出蔡京的书信,交与传杯堂。”
青衣人讶道:“如此来说,今日朝会上岂非凶险异常?”
紫裘公子一笑:“那也未必。我虽猜不到对面会有何应变,却想到他应当会有所举动,所以我只以不变应万变,设法令云梦侯当时身在紫宸殿中——只要云梦侯在场,天子就决不会死。”
青衣人恍然道:“原来谢云留起初虽未出手,却是一直在以剑气压制毒粉,阻其散出。可若谢云留未曾察觉出吴储身上的‘山中鬼雾’……”
青衣人悚然道:“你是说,对面的弈者真正的图谋,是想亡了大宋?”
紫裘公子皱眉道:“或许我所料不准,但这次他欲毒尽君臣,想来是为动摇国祚。若此人真是为了亡朝灭国,那恐怕这局棋你我极难赢了。”
“这却为何?”
青衣人道:“不错,兵无常势。正如你所言联女真伐辽一事,也有时机缓急的异同。”
紫裘公子颔首:“正是如此,若要共伐辽国,万须及早;否则过上十年必然祸福相易。”
青衣人若有所悟:“所以你命吴储将第一波刺客伪装成女真使者,也是想试探各方对联合女真抗辽之事所持态度。”
青衣人闻言惊道:“以吴储的修为,能跟在他身后下毒的人,可谓深不可测了。”
紫裘公子道:“不错,‘山中鬼雾’是平山鬼堂的秘毒,似烟如尘,若有若无,布在人身上一旦被内劲激发,便会四散出去化为剧毒雾气,中者无救。”
青衣人惊道:“那么吴储兄弟一旦在地上跃起,击发出‘燃灰刺’,毒雾岂非立时要弥漫满殿,到时不止天子,恐怕朝臣也要死绝……”
紫裘公子笑道:“今晨我本欲混入紫宸殿中,好掌控局势,可到了殿前却发觉云梦侯让自己的女徒守在殿门外,龙婉兮这几日里进境奇速,我怕冒然潜入会被她察觉,便转身离去,这时恰好撞见有个面生的官员悄然布毒后遁去。”
青衣人素知他潜踪藏形的本事,闻言一惊:“谢云留自己剑术已至巅峰也就罢了,没想到**徒弟也颇有不凡之处。”
说完见紫裘公子似笑非笑,诧异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完颜劾里钵已死,其子又柔弱,更有何患?”
“完颜劾里钵一代枭雄,心念伐辽,死前曾言‘乌雅束柔善,若办集契丹事,次子能之。’”
“他的次子?是谁?”
青衣人迷惑道:“就凭几封往来书信,应当动摇不了蔡京的根本,此举或另有深意。”
紫裘公子颔首:“我想也是。还有一方便是你我的老对头了,就是与我对弈的人:这个弈者智计深沉,或许看破了我的布置,二十日来一直蛰伏无为,这场刺杀几乎没能引动他。”
“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