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员外打量着来者,只看到一个风尘落拓的年轻人,穿粗布的衣衫,长长的头发胡乱束着,衣带上系着一柄旧剑。
年轻人一言不发。
紫袍员外将酒杯平举胸前,缓缓递出,肃然道:“这是整个汴京武林共敬你的一杯酒——饮了这杯酒,就再无退路,阁下想清楚了么?”
那卖唱人听了这话,双目中精光乍现,胡琴的琴弓如剑一般贴着诗集的书页急急刺出,那酒杯顿时落在了狭窄的弓背上。
卖唱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步子东倒西歪,可琴弓上的酒杯却纹丝不动,口中凄凉一笑,呢喃道:“我吴浊的手拉了一辈子的胡琴,还有不稳的?可笑,可笑……”
那书生目送着卖唱人摇晃的身影渐行渐远,叹了口气,吟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姓谢的,你那横行汴梁七年的‘昨日长留剑’,恐怕就要断在今日了。”
接过酒杯后,童子神情郑重,似是怕那杯里的酒洒出来,走得甚慢,一群孩童跟着他走,不住地哄笑:“走快点,张小飞!”“你胆子可真小,敢不敢跑几步?”“我要这么推你一下,你说这酒会不会洒?”
那童子张小飞神情紧张,口中驱赶着玩伴,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处正在舞狮的热闹街口,找了一只金睛银齿的狮子,将那酒杯放入了狮子口中。
那只狮子衔住了酒杯,舞动的幅度顿时小了,迈开轻缓滑稽的步子,被一路舞到一处书院门口。
年轻人微微低头,以示谢意,随后接过了酒杯。那杯中的酒颜色暗淡、落满灰尘,年轻人看也不看,举杯一饮而尽。
啪,啪,啪。
紫袍人击掌赞叹:“好!尽此杯中酒,当斩东京谢云留!”
那卖唱人横着琴弓继续沿河向西走去,不久却把那杯酒传递给了一名僧人,而后半个时辰中,酒杯渐次从老妪、相士、屠夫、医者、伶人、商贩、歌女、官吏……等形形色色的人手中经过,沿着汴河南岸慢慢传到了汴京西水门。
若从汴京城里最高的丰乐楼上遥遥看去,便会发现:有一条被不知多少人串联成的长线从汴河北岸的清水酒楼过河,一路蜿蜒向西,最后延伸到西水门,为的却是传递一杯酒。这条线隐没在汴河两岸的繁华与喧嚣中;隐没在沿路鳞次栉比的茶坊酒肆和青楼画阁中;隐没在东京熙熙攘攘的车马人流中,却牵动着江湖上无数双眼睛的瞩目。
西水门前,一个紫袍长髯的员外已等候许久。午时一刻,他从一位穿着凤冠霞帔、乘着花轿来到此处的新娘子手中接过了满满当当、滴酒未洒的酒杯。午时两刻,一骑飞马自汴京郊野疾驰进了西水门,见到紫袍员外后翻身下马。
这时书院大门被吱呀推开,一个手捧诗集的书生摇头晃脑地走出门来,见舞狮的到了,眼睛一亮,走上前去平伸出手中的书本,从狮子口中接过了酒杯。
书生将诗集平端,带着酒杯一路向西,却走到了一处青楼门前。这青楼门口石狮上坐着一个枯瘦落魄的卖唱人,正咿咿呀呀拉着胡琴;瞥见书生走近,这卖唱人便站起身来,向前踉跄迎了几步,就似随时要跌倒一般。
书生见状拍了拍卖唱人的肩膀,说道:“老吴,你可得稳当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