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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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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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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姑娘?”白袍人冷冷发笑,“她罪孽深重,我们会让她在所有信徒面前接受神判,哈哈哈……”说罢目示两名手下,示意杀人灭口,这才狂然大笑,与黑袍大汉转身离去。

凌秀成被押解到了一方土坛上,两名胡人拿出了羊皮袋递到了他的口边,道:“喝下去!”

凌秀成已知那羊皮袋中八成是苏蕙口中的豪麻汁,痛快地接了过来,放在面前闻了一闻。他又叹了一息:“你们从西边来有些时日了吧?”

只见那两个胡商,从前门进入登楼,也不买唱也不置宴,带着凌秀成在妓院内逛了一圈,打赏了札客数万钱,又径从大门出去了。凌秀成还想跟上,却被十来名札客拦住劝酒,左右挣脱不了,见着两名胡人扬长而去,这才大呼上当。终于挣扎着到了门口,他只得将囊中钱物散尽,这才得以脱身。

凌秀成追出城外,到了荒野小径,此时早已失去了胡人的踪影。无奈之下,当即闭目侧听,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而过,而他也有如神助一般睁开眼睛,又往前方奔去。突然间,眼前的山岭中有异响传来,只见一个黑袍大汉恭敬地立在溪涧之旁,正向他前方的一位白袍胡人恭敬地点头应声。

凌秀成借着草木隐蔽,悄悄地挨近二人,只远远地听见白袍人说道:“她孤身在此,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务必在仲夏节前将她拿住,她可是消灭苏教的重要环节。”

凌秀成一边摸索着墙上洞痕,一边喃喃说道:“我不知道。”

“那是江湖盟会的盟主,其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盟会中少数人见过他,其长剑‘陆离’,从无败绩。”楚中天心之所往,久怀欣羡,忽地悲惜长叹,“只可惜江湖盟会已被玄冥教冥王所灭,此后‘长剑陆离’不知所踪。我怕是再也没机会遇到这种顶级剑手了。”

凌秀成却并无多大兴趣,淡淡说道:“江湖中的事我倒风闻不多。”

这条线索必然十分重要,而且必然与祆教有所联系,他不想真相永远埋没,因此留了下来。

那字符似有规律,是由三种变化组成,一是以指点穿墙壁,二是以指划作一横线,三是以指划作一竖线,字符共作两列,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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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池!”

楚中天不可置信地望着凌秀成,后者却耐心地解释道:“相传这种祭典是玄冥教用以解封某种魔物而设的仪式,他们认为只有来自地狱之人的鲜血才可以解除封印。但是玄冥教虽然诡异,终究只是凡人,由此他们想到了一种替代的方法祭祀。因为血池正是十八层地狱中的一层,他们便是以血池之血代替。而汇成血池,至少要用百人以上的鲜血汇成。”

楚中天估摸着土坛上的血迹范围,那早已渗入土中的污血已不知有多少,但是要说这里汇聚了百人以上的鲜血,想想也令人头皮发麻。沉默半晌,愤然道:“这种残忍的祭祀是为了什么?”

《淮南子》上说:“凡地形,东西为纬,南北为经。”若以天度经纬分划,天上一度当地上二百里,然而纬度无盈缩,经度自赤道迤北逐渐变窄,所以不同经度之间里数不一。凌秀成只知古时测北极出地高度(纬度),每差一度则有地下二百五十里,约合今时二百里,却不知这个算式并不适用于子午经度之差。他能找到被囚于沙州的苏蕙,真的完完全全只是运气而已。

楚中天不知所以,喃喃自语了一声:“运气?”

“看来,我们可能错过了什么。”凌秀成一扫愁绪,迫不及待地催马前行,道,“走,去案发现场看看。”

凌秀成萦思百转,顿了一顿,肃然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沙州的?”

楚中天不再多想,嘻笑着答道:“发现命案当日,我们已断定这起案件是杀人移尸。所以当日我便差人四百里急递,去问小刑部给广乐大师的出关批文。你知道,国朝对官员的管制向来严厉,就是怕有朝廷官员通敌叛国。这一查便知广乐大师的最后目的地是在甘州。得到这个消息后,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甘州,果然在城外一座山间的观星台附近发现了莺粟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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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蕙道:“我会好好利用他们的。”

男子又道:“万灵节那日是大婚之日,为了圣女的安危着想,即日起,除了必要盛典,你不可再去汉人的地界了。”

“我明白了……”苏蕙望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心里暗道:“中州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啊!”

“后会……有期。”凌秀成答应了一声,惆怅多时,心中竟有些不舍得这位说话奇怪的异族姑娘,他的耳畔似乎一直**漾着她轻柔的语声,不由又是期待着再次相遇的一天。

凌秀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黄沙的尽头。片刻之后,数十骑宝马停定在祆祠之前,为首男子神情冷峻,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透着阴忍,令人不寒而栗。

苏蕙迎上前去,展眉微笑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石陀问道:“圣女,这是为何?”

苏蕙道:“我哥哥向来独断专行,他若见了你们,定然要与你们为难。”

石陀听了,却已明白了其中因果。二十年前,苏达克篡权之后,对教内实行清洗,凡是模样汉化之人都难逃一死,念及于此,心中对苏蕙更是感激,拜了一拜道:“我们听从圣女的安排,日后圣女有所吩咐,我们必然一呼百应。”

石陀大喜叩谢。

凌秀成上前问道:“安也那敬奉的这位史教主是怎么回事?”

石陀闻言长叹一声:“率利人入中土以来,分为两派。一派是保胡派,一派融入汉族中。史教主宅心仁厚,致力于神教世俗化,便是主张融入汉人。只可惜,中州人不接受,族人又反对,最终失败收场。”

当时,凌秀成心底一动:“莫非苏蕙与这苏氏渊源甚深,甚至与苏教主大有关联?”他自知无解,本也不愿再多想,但是苏蕙若真的与苏教主有关,他应该怎么做呢?

凌秀成独自一人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又往东大街走去。东大街只因是街市所在,历来行人最多,也最是繁杂。他倒未曾期望闲逛街市便有所得,但是世上的事无巧不巧,两个商旅打扮的胡人自西向东而来,他们腰间悬带着刀,却被凌秀成一眼认出,正是大前夜曾经悬在他头上的那柄波斯宝刀。

凌秀成断定,天下绝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佩戴这种宝刀的胡人一定与当夜袭击苏蕙的那伙人有关。

黑袍大汉走近了祭坛,跪拜道:“圣女,请原谅我们的无知。我们愿做圣女的奴仆。”

苏蕙道:“你们都是虔诚的神教信徒,受了叛徒的蒙蔽,神主和先知苏教王会赦免你们的罪。”

黑袍大汉率众称谢,又吩咐众教徒道:“快放了圣女的护卫。”最近教徒中的几人得了命令,立即解开八名仆从的绳索。

凌秀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原来苏姑娘早有准备,我倒是小瞧她了。”

安也那惊恐地看着场面反转,咬着牙站了起来,突然发疯似地冲上台去,大喝了一声:“跟我一起下地狱吧!”径向凌秀成扑过去。

“小心!”苏蕙将他拉了过来,二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安也那扑了个空,跳入了火海中,发出了一阵惨叫声。

台下教众满目怒容,盯着二人,齐声高呼:“放了他!放了他!”

楚中天知道众怒难犯,狠狠地将他踢向一旁。安也那“咕噜”一翻,滚下台去,狼狈地跪在台下,却是站不起来。愤怒的教众拿着手中的木棍欲要冲上台,凌秀成与楚中天被围在台上,无路可退。忽然间,教众们怔了一怔,鸦雀无声,慢慢地退了下去,俯身跪拜在地。

凌秀成也是不知其然,愣的说不出话,回过身时,只见一个人影从火光中走了下来。那倩影依旧,容光淡然,丝毫不曾受火侵染,一袭白衣,宛如圣女一般。

就趁这时,安也那冲到了苏蕙脚下,取了一支火把,立即点燃了祭坛。

楚中天一跃而下,拔剑出鞘,瞬间刺倒了围上来的数人,但是火焰已在台下燃起。周围源源不断的教众冲了过来,倒了一批,另一批人立即跟上,似乎根本不知道痛觉。

“苏姑娘!”凌秀成奋力冲上前,这时火苗从地窜起,燃烧正旺,片刻间苏蕙已淹没在火光之中。凌秀成心底一沉,几乎停止跳动,他想要靠近,却是无论如何也近身不得,只得悲声自责,“苏姑娘,我……我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安也那满腔怒火,惹得群情激愤,他继续喊话道:“可是苏达克已经根深蒂固,我们想要除掉他,只有借助汉人的力量。正好中州正教与神教向有矛盾,而身为太史局正的广乐恰好来到了河西疆域。机会终于来了,杀了他这个叛徒,再嫁祸给苏氏伪教,一举两得,天衣无缝!”

凌秀成道:“可是苏姑娘是无辜的。”

安也那怒道:“她是伪教圣女,亵渎神明,哪里无辜!我们的万王之王只有继承正统的史教主一人!”

“真想不到,你的运气不错。”安也那连连哂笑,一边又目示黑袍大汉上前阻止他继续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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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秀成四处撒眸,却苦无对策,只得低声道:“既如此,秀成便以皇城司的身份,请长老放了苏姑娘。”

凌秀成暗道:“这些人都已失去理智,少不得要强行下手,只得‘擒贼先擒王’了!”主意打定,脚步一沉,慢慢地挪进了半步,同时温声道:“既然如此,你的神主又为何让我识破你的伎俩?”

安也那侧着头,冷冷回道:“哼,你只是信口开河而已!”实则他心中凛然,正暗暗奇怪:“我等行事周秘,他怎么会追至这里?”

“信口开河?”凌秀成重复着他的话反问着,一边自怀中取出星图,一边摊开向他展示,“广乐大师临死前曾观天象作星图,并将此图藏于身上,其图中‘三星若合’是在丑初三刻。为此,我去函太史局查询候簿,太史局却说三星聚合是在子正五字之间。”

凌秀成昂首道:“苏姑娘,我马上救你下来。”

“又是你……”苏蕙却惊愕莫名,摇了摇头。

凌秀成欲要走上去,却被安也那的木杖拦了下来:“年轻人,你是来送死的么?”

台下教徒群情激愤,大声高呼:“烧死她!烧死她!”

安也那高声呼道:“神主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庇佑一个坏人。今日我们就以神判之火去彰显正义与光明!”

“烧死她!”众教徒近似疯狂地喊着,拾起了脚下的石头,朝祭坛中心砸去。他们自认为在神明的庇佑下,可以烧死一切恶魔!在神明的庇佑下,一切罪恶将灰飞烟灭!

那捆绑于木柱上的女子正是苏蕙,在炎炎烈日下,已是腮颊殷红,气息微喘。她略微抬头,望着台下教徒,众教徒依然齐声赞颂呐喊:“呵,阿胡拉!”

白袍穆护继续歌颂着:“阿胡拉!尽管伪信者因作恶而嚣张,但你对每个人应得的奖惩却心中有数。出于公道,你洞察一切,赏罚分明。呵,阿胡拉,你最了解罪恶之人的下场,末法之际,你的旨意和正教在天国畅达无阻。”

“呵,阿胡拉!阿胡拉!”

楚中天一脸懵然:“她果然……是谁?”

凌秀成故作神秘地笑道:“我已找到破案的关键,这回你可要输了。”他再次注意到那张星图,想到其中“三星聚首”留下的线索,不由“哈哈”一笑,丢下楚中天,径往驿站走去。

楚中天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也找到了破案方法,很快便有结果了。咱们这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

祭台上,还有一位拄着木杖、身着白袍的传法穆护在向众人高呼:“啊,自由的世民百姓,为取悦阿胡拉,汝等当要听聆吾之教诲,唯命是从!”

台下教众狂热地回应,一齐举手,高声附和:“我等甘愿做您的忠实奴仆,并驱逐邪恶与不洁之徒!”

那白袍穆护志高气扬,又举起木杖指着天喊道:“具有上善之德的唯一神主阿胡拉,他乃是善之伴侣,乃是光之挚友,他以一己神力,向万民宣告:因汝之虔诚纯朴,故此择汝为神之选民。”

他将一小竹筒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凌秀成喜笑一声,迫不及待地拆开封口,取出字条。虽然飞鸽传书的内容极简,但是太史局在查询天文候簿之后,必然也会将重要信息回复。

果然,一张小纸上的数行蝇头小字,让凌秀成尽扫愁霾。那上面写的是:“五月乙巳日子正一刻二字,三星齐聚。”

仲夏节为祆教七大节日之一,每当此节,祆教徒便会前往圣祠聚会庆祝。如今,境内多数的祆教徒在样貌上与汉人并无二致,不知不觉间,他们在这几百年间,已融入了汉族。

凌秀成却惊奇地看着他,旋即低首哂笑:“什么办法?”

楚中天的嘴角扬起一丝神秘的笑容:“老规矩。谁先找到凶手,并绳之以法,就算谁赢。”

“赢的人自然是我。”凌秀成看不惯他装腔作势的样子,转身便向西凉城走去。但是,他却知道楚中天素爱招风揽火,一旦被其发现了苗头,恨不得烧个天下皆知,所以后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而这次他极有可能落于人后,满盘皆输。

凌秀成丢开了羊皮袋,俯身便去摸索他们身上的衣物,却并无发现。他焦急地抬起头,说道:“苏姑娘有危险了?”

楚中天奇怪道:“什么苏姑娘?”

凌秀成干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你认为,本案最关键的地方在哪里?”

先一人又道:“其实我们并不想让不净的鲜血污染双手,但是看来我们只有送你一程――”那胡人拔出了刀,指着凌秀成的脖子。

忽地一道银光闪现,划破了两人的喉咙,两名胡人闷哼一声,死死地盯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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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秀成却是吓了一跳,故作不悦道:“你这一路在想着替我收尸吧?”

楚中天走近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赔笑道:“验尸有结果了,不正因为这事迟来了么?”

凌秀成道:“死因呢?”

左边胡人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另一人笑道:“他是想拖延时间――告诉你,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凌秀成暗中蓄力防范,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只是好奇。”

那黑袍大汉道:“请穆护放心,我们已在她行进的一路上,布下天罗地网,谅她一人难逃生天。”

“什么人!”凌秀成正寻思着白袍人的身份,突然间身后响起一声怒喝,吓得凌秀成走了三魂。暗处跳出了两个胡人,将他揪了出来。那黑袍大汉远远便认出他,冷笑道:“原来是你,本不想惊动官府,既然你非要前来送死,那就怨不得我们了!”

凌秀成反倒冷静下来,微微笑问道:“你们要抓的‘她’是指苏姑娘?”

楚中天不厌其烦地说着:“据说,他与妙绝山庄的云三小姐有着极深的渊源。”

“云三小姐。”凌秀成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似乎想到了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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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中天道:“看这指力,似乎是曾经名震天下的神之一指。没想到失传近二十年的武功,才此惊鸿一现,便又湮没黄土了。”

“神之一指?”凌秀成惊奇的目光又定格在墙壁上,用手反复摸了又摸。

“修罗魔刀,神之一指,长剑陆离,为江湖中三大传奇。任何一人都可称之为神话。”楚中天原本已仔细研究过墙上的符号,因此并无多少兴奋,但一提到这三人,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你可知三人之中,我最佩服谁?”

凌秀成冷笑道:“只不过是利用愚昧的人,肆意剥夺他人的性命,从而获取肮脏的利益罢了。”

楚中天暗叹一口气,不知不觉两人已到了案发现场。

现场是在山间一座小祆祠内,其中一进院的耳房墙壁上留下一排符号。从现场找到的星图记录来看,这确是广乐笔迹无疑。而这间作为临时囚室的耳房,便是广乐被迫喝下过量的“豪麻”之后被囚的地方,墙壁上的神秘符号,自是他用手指刻下的线索。

二人马不停蹄赶到了甘州外的一座深山中,但是祆教分坛已是人去楼空。

“那些祆教徒都走了?”楚中天警觉地看着祭坛,那是一处血祭坛。原本洁净的土坛地面,此时已染成了乌红色。圆形石坛犹如地狱中开出的业火,令人眩目、胆寒。

凌秀成心中一凛:“这是血池?”

他自然不会甘心落在楚中天之后,但是一旦通知巡检司的人,便极有可能失去眼前的这条线索,更遑论找到凶手的落脚点。因此左右权衡之下,便紧紧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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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胡人走在正街上,突然转进了一家门首披红挂彩的妓馆。那妓馆门外,群花艳妆迎门,争妍卖笑,两个胡人出手倒是阔绰,进门则对提瓶献茗的妓女赏了两贯钱。凌秀成从未进过烟花场所,不懂规矩,想要跟上去,却被妓女拦下,最后也不得不也赏了些“花茶钱”,这才免于纠缠不清。

凌秀成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羊皮袋中的水往外倾洒了也未察觉。

楚中天继续道:“我还发现了附近祆祠中有教众看守圣火,拿下一问,便得知了那个安也那的去处。”

这时凌秀成忽然明白了安也那那句话的意思,失落地摇着头道:“原来我真的只是运气好而已……”

凌秀成与楚中天穿行在沙漠中,楚中天打开羊皮袋子喝了一口水,又向凌秀成递了过去,自嘲着一叹:“原以为这一次,我一定能先一步找到凶手,并绳之以法,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不过——那祆教圣女怎么烧不死?”

凌秀成接过了袋子,反笑问道:“你没见过那些走江湖的人‘上刀山下火海’么?”

楚中天摇了摇头,因为实在很难将祆教圣女与江湖卖艺联想起来。但是,她能够假意被擒,凭着一己之力收服叛部,倒也绝非寻常。

那男子道:“你今日收伏史逆叛部,功劳不小,就是太危险了。”

苏蕙道:“不去老虎的巢穴,就抓不到打盹的老虎。”

男子目光一沉:“可是,斩草不除根,始终是祸害。”

苏蕙点头道:“凌公子,事出突然,不能留你招待了。这次能收服神教旧部,凌公子‘居功至伟’,真是多谢你了。”

凌秀成道:“一切都在苏姑娘掌握之中,秀成安敢居功。既然凶手已经伏法,我们也该告辞了。只是……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苏蕙摇头道:“恐怕不能了。这次我偷偷溜出来,已经闯了大祸,以后更不能私自外出了。”

苏蕙正要再说,忽见远处十余骑烟尘滚滚,马上健儿俱是一袭白袍,白巾蒙面,转眼间靠近圣坛而来。那十余骑到了祭坛前,勒缰停定,翻身下马,见了苏蕙便跪,口中道:“圣女无恙真是太好了,隐遁先知已在十里外,命我们先行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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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苏蕙面色一变,当即向众人朗声道,“石穆护,你速带领所有人立即返家回避。”

苏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袍大汉道:“属下姓石名陀,祖上原为康氏支庶,模样早已经汉化。因常在中州行走,闯出一些名头,中州人称‘铁头神陀’便是属下了。”

苏蕙点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坛的传法穆护。”

“苏姑娘……”凌秀成望着她美丽的双眼,想象着“苏幕遮”之后是怎样一副天人模样,不由痴痴说道,“我可以看你吗?”

苏蕙美目一嗔,将他狠狠推开:“你无耻!”

凌秀成急退了两步,几乎要跌入火中,忙定住脚步。又摸了摸脑袋,暗道:“我怎么无耻了?”

“是圣女!”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她是神主选中的圣女!”教众们亲眼见到神迹,一齐发出欢呼声。

凌秀成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却笑了一笑:“你来救我么!”

楚中天纵身穿过人墙屏障,落到祭台一侧,宝剑搭在了安也那的肩头,横在他的脖颈上。

安也那却无所畏惧,抬起了肩膀,张狂大笑道:“你们走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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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秀成脚步一蹬,便要冲上祭坛,安也那喝道:“来人,将那异教徒抓起来。圣女是伪是真,就交由神主来审判!”

黑袍大汉已冲了上来,凌秀成退了数步,却未见慌乱。忽然,听得祠堂屋上一人哈哈笑道:“要帮忙么?”抬头一看,却是楚中天抱剑看戏。

凌秀成又喜又气,冲他喊道:“还不出手救人!”

每次查案,他与楚中天总是维持既合作又竞争的奇妙关系,但最先找到凶手的总是凌秀成,而最终抓住凶手的总是楚中天,因此两人共同办过十大案件,总是以这样的结果平局收场。当然,楚中天从不借用亲从亲事官的力量,而是坚持与凌秀成在拥有平等的资源上公平较量。

楚中天今日的位置绝不是轻易得到的,他出身名门,却坚持从最底层做起。自他十五岁那年加入皇城司祗候亲从官后,不久便升迁殿前第一班,又迁东宫亲卫指挥使,直至右武郎、带御器械、勾当皇城司,每一次都是护主有功提拔,因此才短短五年,便已走完平常人十五年的历程,颇得当今皇帝的信任。而至今凌秀成却连皇帝的面也未曾见过。这对凌秀成来说,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的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接下来的几日,凌秀成都在追查祆教的来历,根据他向都纲了解到的信息,只知祆教为苏鲁支所创。这位创教人苏鲁支自称先知,他在古波斯国被当作神主阿胡拉的使者,领导世民百姓坚守着光明净土。后来萨珊王朝覆灭,其中一支率利族人逃至西域,在此繁衍生息,并得以传教。有唐以后直到国朝,祆教大萨宝便一直由史氏、苏氏一族轮流担任,随着后来祆教内乱,史氏失踪,苏氏退守西域,这位苏教主便再没有在中州正式露过面。

安也那目露凶光,纵声大笑:“哈哈,放了她?说的轻巧!”笑声顿止,面显狰狞,双手攥起木杖狠击地面,手骨筋节爆裂般格格作响:“任何人可以放,唯有苏氏一族,鲜血盈手,万万放不得。我们唯有经过公正的神判,让神主来裁决。”

凌秀成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苏氏一族血脉纯正,与你们同为率利人,你们何苦要自相残杀?”

安也那冷冷道:“哼!你所说的苏氏血脉纯正,真是可笑至极。中州的神教本来就是史教主为首,苏达克夺位之后,确是以血脉纯正为名,将拥护史教主的教徒屠杀殆尽,过后又将模样汉化的教徒进行血腥清洗,连孩子都不放过。这就是你所说的血脉纯正么?这就是你所说的兄弟懿亲么?苏达克违背神主旨意,自命先知,篡教夺权,屠杀教众,这样的人难道不该反对么?”

凌秀成顿了一顿,伺机观察左右状况,却见安也那冷冷地盯住他,毫无放松警惕的迹象,接了一句道:“那又如何?”

凌秀成继续解释道:“其实两个说法都没有错,因为历来各地皆是以‘日晷太阳时’为计时方式,即便在同一时刻,相隔千里的两地所得的‘太阳时’却不同。也便是说,广乐大师星图所测地与汴京城两地时差十六字。依据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一昼夜十二时辰,合两百八十八字,相差十六字,便是差了二十度左右。”

凌秀成收起了星图,继续说道:“天上每走一度,则有地上二百里。如此算来,以汴京城为起始子午,则广乐大师绘图所在地之子午差约为二十度,距汴京城约为四千里。而汴京西去四千里,为沙州地界,其北极出地四十度强,子午差二十度,我到了这里,只要一打听,便知哪里有祆祠圣坛了。”

他身旁闪出四名黑袍护法,紧紧地盯着凌秀成。

凌秀成掠视左右,观看形势,暂无办法解救苏蕙,只得停住脚步,沉声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的阴谋已经败露,是不可能得逞的?”

安也那举目略估时辰,随即又低头望着凌秀成,哗笑道:“哈哈哈,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神教的正义,神主是不可能会放弃我们的。”他自忖眼前这个文弱青年根本不足以造成威胁,便在众教徒面前极力宣扬他的教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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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只有一个异议者高声喝止,众教徒停止丢石,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去,先是惊讶,而后转为愤怒。一身胡人装束的凌秀成从人群中走出,坚毅决然地喊道,“放了她!”

他走近了祭坛,与被缚女子四目相视,苏蕙在生死关头,竟露出了一丝惊异的表情。

他转过身,满面红光,长长的眉弯下,双目炯炯,慈祥的像一个贤者,笑语温声地对苏蕙说道:“如果你是无辜的,神主不会伤害你。如果你罪有应得,那么你的八个随从也将受石刑而死。”

苏蕙俯视着他,啐了一口道:“安也那,你才是安格拉的奴隶,迪弗教的恶魔,一直以妖言欺骗着世人。”

安也那倏然变色,愤怒地举起手中木杖,口中不断咒骂,转身向台下众信徒继续鼓吹:“她不是圣女,她才是迪弗教的恶魔,企图迷惑我们,让我们背叛神主。”

“呵,阿胡拉!阿胡拉!”狂热的教众,将仪式的祝祷吟唱推上了**。

白袍穆护转向了绑在木柱的女子和胡人仆从,大声吟唱着古老圣书《阿维斯陀》上的经言:“众妖魔,凡长期崇拜你们者,乃狂妄、虚伪之徒。汝等以安格拉所授之恶与伪信者之卑鄙、邪思、言行,蒙骗万民,使之偏离永恒、美善!自汝发号施令伊始,一直实行暴政。那等远离光明与善源,与阿胡拉智慧与真诚背驰之人,理应称之为恶魔之友。”

台下的教众在饮用了少量豪麻汁后,陷入了半癫狂的状态,随声附和着白袍人。片刻间,广场上已是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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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节日,格外的隆重,格外的热闹。他们狂热,欢呼,叩谢神主的恩赐。

就在他们眼前,一座祭台上立着一根木柱,木柱上捆绑着一个年轻女子。后方则缚着她的八个仆从。

这几日,番禾县以及附近镇甸都已仔细搜寻,并未发现种有莺粟的地方,这个案发第一现场的范围也不得不逐渐扩大,就在凌秀成毫无头绪之时,西凉巡检司派人传讯:“京里来信了!”

凌秀成却颇感意外:“这么快?”原本以为来回至少需要十天呢!

巡检使已看出他的疑惑,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因为军事谍报十分重要,一份情报递出必然会同时以各种方式传出,以防单一的情报因故不能传达,导致延误军机。西凉府与吐蕃、西辽相邻,军事情报更为发达。军中驯有鸽子,一日信息可以传千里。因此,大人命卑职四百里急递的同时,卑职又以飞鸽传书问讯。这是太史局复函。”

楚中天笑道:“那伙人之所以要移尸,除了嫁祸祆教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要隐藏案发现场,所以我断定找到案发第一现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

凌秀成颔首赞道:“你还算聪明,但是这个现场必然不在西凉。天大地大,何处寻找?”

楚中天抱剑而立,昂首得意地笑着,在他眼前走了过去:“你根本就找不到,但是我已经有办法了?”

楚中天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宝剑入鞘时,还能听见他说道:“我的剑专治话痨。”

凌秀成望着倒下的二人,摇头叹息:“我就快套出他们的话了。”

楚中天却无半点歉意,哈哈笑道:“这之后便是我替你收尸了。”

楚中天道:“广乐死于一种名为‘死亡之花’的急毒,此毒具有麻醉作用,过量时可致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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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秀成怔了一怔:“她果然没有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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