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车除了桅杆和巨杓是桐木所制外,全由镔铁打造。四车一齐坠下,少说有七八黑龙骑被压成肉酱。立时又封住了城门。
“巴雷”一直观察着幽州战况的大汗王猛地惊起,激动之下叫出了大王子耶珈不修的乳名。
此时城内黑龙骑至多只有五百余骑,顿时成了瓮中之鳖。
耶珈不修刚想追击,突觉胸口剧痛,两半肺叶如被碧麟剑上寒光灼伤一般,一口气差点不能吸入喉。不得已,只得运气疗伤。
那边申屠烈摇晃了半天脑袋,终于又拄着剑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看着这个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青年将军,耶珈不修双眼几乎就要喷出火来,虎吼一声,挥舞着雪狼刀再次扑了上去。
“噗”长剑入甲,雪狼刀也几乎在同一刻斫入申屠烈肩头,溅起一片猩红。
坚硬的肩胛骨夹住了雪狼刀阔大的刀刃,申屠烈索性用左手扳住刀背,右手再一用力,急欲把碧麟剑全部挺进耶珈不修的躯体。
耶珈不修大骇,万不曾想到这个汉人竟比他还悍勇,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想起教尊教的保命方法,内息急从中宫外溢,一腔脏腑顿时移位,堪堪为碧麟剑开出一刃之地。
那边耶珈不修与申屠烈还在酣战,刀光剑影之间,火花隐隐。
申屠烈身上已添了大小十余道伤口,此刻的他全不知痛一般,依旧挥舞着碧麟剑上下击刺。
耶珈不修不由暗暗吃惊,这个孱弱的汉人怎么一眨眼就变得这么凶悍了?
那一首极古老的歌,听来只觉得无比的刺耳,难受,仿佛战场垂死之人喉间痛苦的呻吟。
“宏巴甲斯嘎达纳……”乌伦终于念完了这首歌,双手托天,抬起头来,脸上无比的庄重肃穆,仿佛中州最虔诚的佛子。
“吼——”一声直欲席卷整片荒原的咆哮于乌桓中军炸响,那啸声中张溢而出的暴戾狂烈,简直与洪荒巨凶无二。
这时乌伦缓缓直起了身子,“教尊本以为两枚幽冥火龙足以破幽州,这法子是留着功邺城的,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变故,大王子身份尊贵,老臣自然不能看着大汗痛失……”
“快说是什么法子”大汗王已一把揪起乌伦的衣领。
乌伦努力喘着气,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一块青幽幽的古玉。
“大汗不可”乌伦“扑通”一声跪在钦察汗脚下,抱住了大汗王的大腿,“城门已被封堵,您这样冒失的冲过去,非但救不了大王子,还会把您的命搭上。”
“乌伦,看在教尊面上,我这次不杀你,你给我滚开。”
“大汗!看在教尊面上,请让老臣把话说完!”
钦察汗的爱子,乌牛勇士耶珈不修,兀自不知身边局势变化,还缠着申屠烈拼命,申屠烈中了一拳后,冲上头颅的热血渐渐凉了,双瞳血色尽数褪去,碧麟剑渐渐招架不住雪狼刀,只能且战且退。
申屠家传内功自有奇妙之处,胸中一口真气不松,韧力自然不绝,雪狼刀光攻势虽猛,申屠烈却直如大浪之中一叶扁舟,左支右绌,终是不倒。
“扎诃朵”大汗王咆哮道,“抬我刀来!”
汗王授首
雄武门此刻真可谓是修罗战场。
越来越多的黑龙骑涌入城中,黑狼大纛翻舞,幽州军被逼得一退再退。
黑龙骑久经沙场,如此险境犹自阵脚不乱,数百骑不再肆意冲杀,而是渐渐聚在一起,结成了铁壁战团,一万幽州军,竟是奈何不得。
可是双方人数相差太过悬殊,纵然黑龙骑战力超群,又能支撑到几刻?黑光锁子甲刀枪不入又如何,一刺不破,三刺不破,十几刀十几枪下去,照样要甲裂人亡,就是拿十条命换黑龙骑一命,幽州军也换得起。
何况幽州军本就是海棠劲旅,韦寒钊虽带走了名震天下的幽燕铁骑,幽燕步卒也自有战死疆场之热血。
“轰——”一声巨响骤然自城外响起。
鲜于辅国看着城下摞在一起的四辆投石车,微微松了一口气。
却是他见城内军士抵挡不住黑龙骑,急中生策,指挥城上兵士合力将投石车推了下去。
一剑直刺透耶珈不修的胸膛,申屠烈只觉不对,仿佛刺透的只是一层破革,根本不似人的血肉之躯。这时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却是耶珈不修左拳挥到。
或许是死里逃生所激,耶珈不修这一拳力道远胜平日,申屠烈又全然不备,拳锋一撞,申屠烈的身体再次飞了出去。
他一只手死死抓着碧麟剑,倒飞之下,犹自带出了剑锋,半空中顿时被带出了一道血线。
他自幼随父亲帐下第一悍将花剌都哈习刀,又经玄冥教尊提点,学了中原的内息之法,一身兼有内外两家之长,刚猛无俦而又气韵悠长,纵横草原十年,从未有人能在他手下撑过十招,今日这孱弱汉人竟跟拆了上百招?难道申屠家的人真是怪胎?
他心中正自惊奇,刀法不意间微露出破绽,只是那间不容发的短短一瞬,碧麟剑已如毒蛇般欺进,距胸前要穴已堪堪只剩一寸。
如此近的距离,耶珈不修回招已然来不及,他一时悍性涌起,猛提一口气护住胸脉,长刀却是不管不顾的直斫向申屠烈的脖颈。
以钦察汗之坚毅,都不能不为之震颤。
只见乌伦那枯瘦如柴的躯体被这块古玉凭空拔起三丈,而后在乌伦苍白长发的掩映下,古玉轰然迸碎。
大汗王松开了乌伦,目光中有些狐疑。
“且待老臣做法”
乌伦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神情,双手合十,将那块古玉夹在掌间,一双唇中一连吐出大串大串晦涩难懂的音节。那些音节复沓联章,他的念速也越来越快,老脸之上一条条褶皱活跃的直如虫蚓争食腐尸一般,互相撕咬。
乌伦与大汗王身后,一直无言伫立的十名黑衣人此时也一并踏步上前,道:“请大汗王三思!”大汗王回头看了一眼那十名黑衣人,冷笑道,“好啊,教尊派十殿阎罗来协助我乌桓大军,你竟拿他们来威逼金帐,乌伦,你真以为本汗挥不动龙雀金刀了吗?”
乌伦大急,惊叫道:“乌伦绝无此想,乌伦阻拦大汗,只是因为教尊给了乌伦破城之法。”
大汗王闻言终于低下头来,鹰目之中有奇异的光闪过,“说!”
仿佛有人掐着他的喉咙般,他的声调都变了,四字之间竟转了三处音。
自从三年前阿兀鲁汗授首,呼韩草原尽数宾服乌桓族起,大汗王就几乎没有再出过刀,因为他已找不到值得出刀的人。然而今日,这位草原上的雄狮却是终于又要亮出獠牙了。
为了他儿子。
秦凤奋力挥舞着宣花大斧,黑龙骑虽悍勇,一时竟也进不了他身周一丈。李子通将一杆烂银大枪舞的雪花乱颤,连挑了几名黑龙骑后,跟一名乌桓将校战在了一块。吴雄膂力惊人,使的是丈八蛇矛,他矛下已新添了十数条亡魂,可他的一条左臂,竟也消失了。
幽州军的将校尚且如此,遑论寻常士卒。黑龙骑统一着黑光锁子甲,寻常刀枪根本刺之不破。
黑龙骑面对幽州军,几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