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猗?”他有些错愕,猛然想起十多年前初出茅庐时曾用过这么一个白白浪费此生运气的好听名字。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明知故问道:“所以你们是来杀我的?”
“是来让你杀我们的。七年前的中州剑圣,一定能杀掉我们。本来我们是想来清凉寺捣碎佛像逼空闻那个老秃驴来杀我们的,可是现在我们想做的事让你给做了,我们只好让你来杀我们了。”
“好刀法”那七人当中的一个说道。他说着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
另外六人也跟着一齐摘下了斗笠。
那是一张比一张年轻的脸。
杀人不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它本身就是目的。
很多人在无力撑持生命之后,都必须选择一样执念来作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否则,他们的生命便会随着苍白而消逝。
有人执情,有人纵欲,而这七人选择杀人。
可他刚跨出这宏伟的寺宏伟的门槛,就又看到了七个人。
七个站在杳远的秋雨中,顶着乌黑的斗笠,披着乌黑的蓑衣的人。
他们身后是更杳远的满山黄叶。
他突然很想仰天大笑,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玩笑他人的心情了。
既然你们要我杀你,我就偏偏不杀你。
他回过头来,“恭喜,你们这次从我的刀下救下了自己,你们又赌赢了一次。”
这七个墨点很安静,乌黑的蓑衣压住了所有声息。
玉猗依然是缓缓拔刀,这一次是没有任何花俏的横切。
同他劈那佛像时一样的没有任何花俏。
那少年接着说道:“出剑吧,我们真的很想见识一下七年前的中州第一剑。”
他一点一点的笑开了唇吻,仿佛怒菊一片一片挣碎秋霜。
“我早就不用剑了”
殿外已围了上百僧众。
虽然早已败落,清凉寺也是中州佛门有数的巨擘豪门。
他看到那些和尚拼命攥紧了那勉强可称为齐眉棍的木棒,眼底的恐惧像热汤一样沸。
他愈发觉得好笑。“你们为什么不自杀?”
那当中的少年猛地抬头来,“我们为什么要自杀?我们又不是活不下去。我们每一次都能从对手的剑下将自己救回来,我们为什么要像个懦夫一样自杀?”
他的笑终于挂上了唇角,他终于明白他们的信条了,他们很勇敢,他们在挑衅死神,用生命做赌注。
只是每张脸上都烙着那样刺目的狰。
他认得那狰,那是从玄冥教修罗场走出的杀手的印记。
“如果我没记错,你在江湖上的名号应该叫做玉猗”
他知道这七人杀不了他。
因为他们有七个人。
凡无能以一身傲骨对抗孤独的人都接不了他一刀。
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七人是来杀人的。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杀人。
很纯粹意愿的杀人。
他大笑着,踏着一地碎金,意气轩昂的走了,就像当年他第一次胜了剑圣一样。
“如何?我们又赌赢了一次。”那当中的少年笑道。声音那么好听,带着纯真的得意。
他穿过那七点墨迹后缓缓的抚摸了下刀背。
刀背很干净,没有一丝一毫鲜红。
只是敲碎了他们的膝盖骨而已。
然后他就看到那少年,那七个少年都一齐谑笑起来。许是他们见识了许多隐居的剑客,听腻了这样的话。
“那我们就杀了你”
他看到那些少年撞过一幢幢如雾的秋雨,从那满是枯黄的画卷中拼了命的挤出来,踩碎那一层层泥泞的腐败的落叶,来杀他。
他一步步踏下石阶,依旧径直地向寺外走去。
秋雨依旧黏腻着,像恋人的唇。
满目的脏黄僧衣不自觉的已让出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