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想明白,似乎太晚了呢。”男人嘶哑地笑笑,“这天下哪有单靠蛮力可以打赢的仗呢?”
“无耻小人……”神英低声骂道,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半跪下来,浑身软绵绵地提不起半点力气,眼皮也好似注了铅一般往下坠。
视线里的最后一个画面,神英隐约看见男人从黑暗中缓缓迈出,俯身拾起了神英掉落在地的长剑。
“既然知道是剑圣的剑术,还敢造次么?”神英冷声斥责。
无人回应。黑暗中忽然传来男人沙哑的笑声。
“可是,纵使是帝国猛虎的剑法,又能如何?”男人低声道,“人怎么可能能轻易抵抗来自精神领域的攻击?”
神英念完最后一句,剑气同时破空而去,发出尖锐的嘶鸣。暗处的男人大喝一声,只听一声巨响,周遭的岩石都随之炸裂开来,残余的鬣狗无法逃脱剑气的余波,毫不留情被掀飞出去。
神英微微皱眉。剑气已然消散,尘埃徐徐散去,弥散的灰尘与血腥味之间,男人的气息依旧稳健。
“裴旻……是裴旻的剑法么?”男人剧烈咳嗽着,语气里满是惊讶。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随着神英的念白,她手中的剑也随之发动。正如同方才在鬣狗群中挥舞的剑法一样,神英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圆,无形的剑气随之掌控全场。鬣狗们嘶吼着要扑上前,神英的圆在瞬间破碎,碎裂成无数看不清影子的剑锋,每一道剑锋所指之处都含着极致的剑气,足以一剑斩杀一只鬣狗。狭小的洞穴根本容不得太多转圜的空间,在密集的剑气突刺下无异于鬣狗无处可藏,本该是以数量碾压的战斗却变成神英一人单方面的屠杀。
当务之急是要挣脱束缚,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坐以待毙从来不是阿倍的风格。毫无疑问,随身的长刀和木鸢翼都被那群人收走了,但身后这根松松垮垮的立柱却给阿倍提供了新思路。阿倍深吸一口气,双腿与腰腹蓄积着力量,准备充分之后,他低吼一声,一脚重重踏在身后的立柱上,使尽浑身解数向前挣脱。一切比阿倍预想的还要顺利,几乎是在他发力的瞬间,腐朽不堪的立柱应声断裂,只听一声闷响,随着漫天纷飞的木屑碎片,阿倍挣脱开麻绳,兴奋地小声欢呼起来。
但没等他高兴片刻,陈旧的立柱再也不堪重负,“吱呀”一声倒塌在地。更糟糕的是屋顶的房梁也随着这阵折腾剧烈晃动起来,最后化作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不会……这么倒霉吧?”阿倍苦着脸,神情绝望。
“身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之中,我和闭着眼又有什么区别?”神英冷冷一笑,“收起你的把戏吧,这套对我不管用!”
“哈哈哈……”黑暗中的男人放声大笑起来,“有趣,有趣,你虽是女子之身,精神力却比许多自诩勇武的武士还要坚强。”
周遭的光亮在迅速褪去,根本没有什么平原、村落和阳光,神英孤零零伫立在不见五指的黑色洞穴中,身边不知何时已经被凶残的鬣狗团团包围。
一线阳光照在阿倍脸颊上,微微暖意令阿倍逐渐清醒过来。
周遭仍是一片昏暗,照在阿倍脸上的一束阳光似乎是从头顶某处缝隙照射进来。阿倍艰难地睁开眼,猜想自己大概还在藤条上挂着,不知不觉昏迷了一夜。可当他完全适应了周遭的光线,忽地愣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铺满杂草的破败小屋,屋子里空空****,除了正中央一根孤零零的支柱外空无一物,此刻阿倍正被小臂粗的麻绳五花大绑困在支柱上,后脑勺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人在他的脑袋后头狠狠踹了一脚。阿倍想起来了,黎明时分,树下似乎有什么人经过,斩断藤条救下了阿倍。只是那时昏昏沉沉的阿倍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那人反手便是一记肘击,把阿倍揍了个七荤八素,硬生生给拖到了此处。
头顶的茅草破败不堪,细碎的阳光倾泻进来,看起来外边已然是天光大亮。不知剑白会不会回到原地碰头,也不知道神英最后有没有逃开鬣狗群的追杀,阿倍心下不禁有些焦急。将他捆来此处的这群人不知来历,若是和那群鬣狗的主人是一边的可就麻烦大了,昨夜里才斩杀了它们的头领,今天搞不好自己会被拖去笼子里喂狗。
“什么?”神英一愣,心跳忽然加速。
她感知到周遭的环境正在发生细微的变化。这里本该遍地是鬣狗的尸体,空气中本该弥散着浓重的腥臭味。但这一区几乎在一个弹指之后消失不见了,鬣狗的行迹不见踪影,连空气中的气味也变得清新许多。
“刚才……依然是……你的幻境?”神英隐隐反应过来,背后悄无声息地渗出了冷汗,四肢渐渐地使不上力气来。原来男人在一开始就布置了两重幻境,第一重幻境有意做出破绽百出的架势,这才被神英一眼识。而第二重幻境则异常真实,并且与现实息息相关,让神英几乎难以分辨。而实际上,随着神英在幻境中停留的时间越长,男人撒播在空气中的迷药便持续地削减神英的战力。
“你一个倭国人,居然知道裴旻。”神英有些诧异,毕竟那已经是百余年前的旧人了。遥想当年文宗朝,大唐皇帝向天下发出诏书,御封李白之诗歌,张旭之草书,裴旻之剑术并称为大唐三绝,没想到他们的名号竟已飘洋过海,在倭国土地流传开来。
“天下三绝之剑法大师,帝国之猛虎,无人不知晓他的名号。”男人的声音竟显得有些激动,“你刚才念的是帝国诗圣,才华横绝之闲散仙人李白的诗对吧?”
神英忽然感到有些迷茫。男人说的每一个人她都认识,但同样的话从倭国人的角度描述出来,总是莫名带着些许怪异的味道,好像彼岸的大唐是一个遍地“帝国猛虎”、“闲散仙人”之类的奇异国度。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神英冷冷吐出一句低语,黑暗中无数剑锋忽然归为一处,如同归巢的群鸟,凝聚一体的剑锋精准地锁定了男人所在的位置,男人不由感到一阵惊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下一刻,只听一声巨响,整栋木屋转眼垮塌下来,扬起尘埃漫天,茅草如雨般纷纷扬扬飘落。这么大的动静,别说什么秘密潜逃,只怕二里开外的人都能清晰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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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英手中长剑低垂,似乎全无主动攻击的意图。黑暗中的男人微微一愣,随即低声讥笑道:“我还料想会有怎样一番死斗,原来你已经放弃抵抗了么?”
神英低着头,黑暗中只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男人忽然感到没来由地畏惧,这里分明是他的主场,四周是他一手豢养的鬣狗,只要一声令下,狗群便会将神英撕成碎片,但神英的反应却平静得像是在街边漫步。
一片寂静之中,男人忽然听见神英低沉的吟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