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怔怔地望着朱月。
“居然,连你都怀疑我,哈哈哈。”朱月说话已经夹杂着一丝哭腔:“怪不得你急着赶我走,是想和我撇清关系,对吧?这世上任何人不信任我,我都不会在意。可我真的想不到,玄色,在你心中,我竟然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朱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愤恨地看了玄色一眼,转身离去。
“你与玄色师父的纠葛,我们并不想管。”神英也立刻赶到:“但是,红衣女鬼,你在难波村兴风作浪,我们一定要替那里的百姓讨个公道!”
“你们叫我什么?红衣女鬼?”朱月瞅了瞅自己的衣服,嘲笑道:“你们不要看我穿着红色的衣服,就乱给我起绰号行吗?我有名字,我叫朱月!”
“好,朱月。”剑白上前一步:“我且问你,你抽取难波村村民的魂灵,是意欲何为?”
玄色低着头,转身想要离开。突然,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吹过,玄色回头看时,朱月竟挥动长袖,将玄色掀翻在地。
玄色在地上挣扎着,望着神色冰冷的朱月,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朱月——你——不应如此——”
“玄色,我恨你。”朱月抬起右臂,露出尖锐的指甲,一步步朝玄色逼近:“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得到了老和尚的夸奖,朱月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大……大师。”玄色走了过来:“多谢你们的恩德,我一定会一生牢记。”
“你让我走?”朱月嘴角的笑容里充满着嘲讽:“我是你的式神,我和你已经定下了契约,现在,你居然赶我走?”
“朱月……”玄色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呵,也对,毕竟,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要赶我走了。”朱月苦笑道:“玄色,我问你,对你而言,我当真就这么可有可无吗?”
“那是当然喽,我的阴阳术可是很灵的。”少女双手插着腰,得意洋洋。
“朱月。”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玄色回头望去,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和尚。
“爷爷!”名为“朱月”的少女一蹦一跳地回到了老和尚身边。
少女见玄色始终不曾理睬她,便从身上摸出一张奇怪的纸,贴在玄色后背的伤口上。
“你干什么?”玄色大惊,伸手去抓后背的纸。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少女摁住玄色的手:“你别动,我不会害你的。”
当玄色醒来的时候,那群恶人早就已经带着自己的战利品扬长而去。玄色望着周围满地的尸体,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玄色强忍着后背的剧痛,站了起来,这本就没有几户人家的村子,此刻更是已经找不到半点生机。玄色能看到的,只有满目的残肢与鲜血……
玄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将亲人安葬的,他唯一的记忆,便是自己坐在亲人的坟墓前,万念俱灰,打算自行了断。
“嘿,你怎么了呀?干嘛这么无精打采的?”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玄色身后,她望着玄色,双眼闪闪发亮。玄色不知道她是谁,但能感觉出,她是友善的。
玄色抬起头,神色哀伤,他慢慢回忆起了那些陈年旧事……
七年前。
玄色原本只是一个寻常农民家的孩子,居住在距离天拜山甚远的白河村。玄色的家中共有七口人,除了他自己、他的父母,还有爷爷奶奶,以及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一家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算不上富裕,但小日子过得倒也幸福。一家七口其乐融融,颇受村子里其他邻居的羡慕。
玄色咬了咬嘴唇,答道:“朱月是我的式神,也是这个世上我最后的亲人。”
玄色同剑白、神英回到静玄寺后,来到了阿倍的房间。阿倍见了,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神英犹豫了片刻,答道:“昨天夜里,袭击你的那个红衣少女,她出现了。”
“朱月,我是人,而你,终究只是我的式神。”
玄色冰冷的话语好似凛冽的寒风,无情地拍打在朱月的脸上。
“原来是这样啊。”朱月冷笑着,一步步后退:“在你心里,我从来都只是一个式神,只是你的工具,对吗?”
“站住!”
剑白刚要去追赶朱月,却被玄色拦住:“剑白施主,难波村的事绝不可能是朱月所为,请一定要相信我!”
朱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之中,神英问道:“玄色师父,朱月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刚刚,她为什么会攻击你。”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难波村?魂灵?”朱月被剑白整得一头雾水:“我告诉你,你说的那些事情,都不是我干的,少想让我替别人背黑锅。”
“剑白施主,难波村的事并非……”
朱月打断了玄色的话:“等等,玄色,我终于明白了。你刚刚问我,是否到过难波村,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啊。”
玄色望着逐渐靠近的朱月,闭上了眼睛,如若朱月真的要取自己的性命,他将不做任何抵抗。
这时,一柄长剑划过长空,朝朱月刺来。朱月身姿灵巧,很轻松便躲过了。而长剑也回到了他的主人手中,剑白慢悠悠地来到玄色身边,问道:“那红衣女鬼,果真是你的旧相识?”
玄色还未等开口,朱月便指着剑白问道:“喂,小白脸,你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对于玄色而言,朱月无疑是他最好的伙伴,怎么会是可有可无?
可是,玄色还是回答道:“朱月,太重的话,我不想多说。我们之间,不可能会有结果的。我潜心钻研佛法,你对我而言,无足轻重,请离开我吧。”
“好……”泪水从朱月的眼里夺眶而出:“我走,我不会留下来烦你。”
老和尚微笑着抚摸了朱月的额头,问道:“朱月,那边那个孩子是?”
“我也不认识他。”朱月歪着脑袋:“我看他的后背,被别人砍了那么大的一个口子,就用阴阳术帮他疗了伤。爷爷,我做得对不对啊?”
老和尚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对,咱们朱月啊,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呀。”
她的声音甜美而温柔,可她的手却是这般冰冷……
见玄色不再抵抗,少女闭上眼睛,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玄色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处有些发烫,可是须臾之后,这种痛感便消失了。玄色伸手摸了摸后背,自己的伤口已经彻底痊愈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疼了?”玄色一脸惊讶地望着少女。
可是,玄色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的痛苦,他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面对这个向其示好的少女,玄色垂下了头,没有理会她。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干嘛这么没礼貌?”少女皱着眉头,很快,她瞥见了玄色后背的伤口:“好严重的刀伤,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玄色没有说话,他不明白,这个陌生的少女为什么要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但这一切,终究在某个炽热的午后化为了泡影。
白河村的附近也有一座山,名为残月山。山上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亡命之徒,他们每个人都因犯下种种罪行而遭到通缉,最终在残月山化为盗寇。这群土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但因为武艺高强,而又地处偏远,曾有军队前来围剿无果,便索性任其为祸一方。那一日,残月山的土匪来到白河村,抢夺钱粮,强奸民女,有不顺从他们的,便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最终含恨而死。
玄色亲眼看到自己十六岁的姐姐被那群畜生扒去了外衣,在凌辱中苦苦挣扎,最后竟被活活掐死。他的母亲,也遭受了同样的厄运。他的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女惨死,奋起反抗,最终身首异处。年迈的爷爷奶奶也死于屠刀之下,就连他年仅八岁的弟弟,亦未能幸免。而玄色,后背挨了一刀,倒在地上,渐渐失去了知觉。
“啊?红衣女鬼出现了?”阿倍一下子坐了起来:“那你们没抓住她?”
“阿倍施主,她不是在难波村胡作非为的红衣女鬼。”玄色喃喃道:“她是我的式神,叫朱月。”
“啊?朱月?你的式神?”阿倍一下子被说糊涂了:“我怎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啊?”
玄色默然。
“都怪我太天真了,竟然妄图以一个式神的身份去博得一个僧人的爱。”朱月眼神迷离地摇了摇头:“我可真是愚蠢得无药可救。”
“朱月,你走吧。”玄色微低着头:“你不用再跟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