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师一向是慈悲平和,无喜无悲的模样,这一下激动起来,真是比恶鬼更狰狞几分,便吓得灵渊浑身颤抖不已,不经意间已经被提得双脚离地,便直如落入虎口的白兔,陷进魔爪的游魂一般,只盼着天人师别生吃了自己才好,要生吃也别活吃,再不敢有别的期望,便已经吓得有些糊涂。
下一刻,天人师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将灵渊好端端放回地上,自鼓劲猛一甩头,将附着于头皮脸面上的血迹甩落,又恢复先前的清净无尘,这才深吸了两口气,竭力平静了心神,自在心里念了遍圣佛母心经,才缓缓开口,道:“老衲失态了,请公子见谅。”
灵渊这会儿管不得他什么“老衲”“师太”,只盼着老衲爱找那个师太就找那个,千万别再吓唬自己;便是一时后退两步,又是腿脚酸软而软倒在地,只靠着两片屁股用力,都要尽力离天人师远些。
阴差阳错之下,得益于虚皇与天人师斗了一辈子的分歧,灵渊被这两人扯着,一时从阴与阳,灵与肉,内功与拳脚,概念与招式之间,摸到了能够平衡两者,亦即为修罗宝典正道的意念,一时间眉心真气四散,化入奇经八脉之中,随即侵入脏腑,印入四肢百骸,重归十二正经,才得一圈圆满,便叫他周身舒畅,心头血涌,似有蛮龙,坐镇在喉头之间,只一时难以自持,摊手五心朝天,仰面看向屋顶,便是一声长啸。
所谓龙吟一声,百兽俱寂;又闻紧那罗王一曲,八部天龙皆平。灵渊这啸声一起,就将这铜殿中其余的杂音尽皆压了下去;只瞧着天人师身上肥肉颤动,脸上红白交加,露出一丝惊惧,裹着些许欢喜,还来不及反应,便是仰头一喷,无数似金似红,浑圆如一,大小相同,芬芳无腥的血珠喷出,直如天女散花一般,落了他一头一脸;便是神功被破,反噬自身,行走于人世间的活佛天人师,也有大口喷血之时。
这一幕场景,要是虚皇在场看见,只怕他也要吐出血来,便是笑得太过厉害,扯动了肺腑喉头,正所谓乐极生悲,欢喜得不能自持。别看虚皇与天人师斗了这么多年,每一次见面都要动手争执,彼此间互有得失,却也从不曾将对方打得吐血。最厉害的一次,也不过是当日盛京之中,虚皇为徒弟出头,强受天人师一掌,也就是舍了件衣袍,并不曾伤及自身,便见了高手的厉害。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天人师自然晓得自己失态的时候,究竟是有多么骇人,这会儿便也着实有些惭愧,露出歉意的神情,只抬眼看向灵渊,道:“我原以为,虚皇不愿传授你上乘武功;今日一见,却是他连自己的心得都倾囊相授。我与虚皇,道理不同,争执多年,映照在武功上,便也是各有千秋。《修罗秘典》,除非是萧虚庭复生在此,否则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完整阐述;却是你先得虚皇心得,后得老衲倾囊,以我两人做印证,已然窥见了真正的道理!”
这要是两个外家高手比武,便只如罗鞍与赵永之那般,纵使你外功无敌,练得了刀枪不入,与境界相仿的对手比武,总要落得个浑身是伤,血流遍地,筋断骨折,才能分出高低。然而内家高人比试,便与这些“莽夫”不同,一举一动都算计得失,一拳一脚都攻守有度,若是境界相仿,谁要伤谁都是极难。便有两个高人打架,到最后无伤而归;一旁瞧热闹的,已经饿昏了三个。
一声啸叫喊出,灵渊便是舒坦了不少,抬起头正看见天人师起身,就见他混元无毛,肥肉硕硕的大脑袋上,一滴滴鲜血缓缓划过滴落,只将好端端一颗佛头,染得跟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便吓了灵渊一跳,差点尿了裤子,真不是他胆小,是天人师太过可怖。
然则天人师这会儿,却是好不生气,反而有一股难言的欢喜,便顾不得擦一擦头,只快步走到灵渊面前,一把抓了他的肩膀,就想要把他活吃一样,直张开血盆大口,喊道:“你竟有如此修为,窥探得如今境界!虚皇竟将他的心得,也给了你!老母在上,天助我也!虚皇自作聪明,作茧自缚,助你练功,原是助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