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咸人的族长少咸伯冈,已近暮年。生得高大魁伟,豹眼怒髯。此刻他正站在芒水边上,身边跟着和他同样高大魁梧的儿子段。
“今年,祁家人有点异样啊。”少咸伯冈说。
“是的,爷,入秋以后就没听到过他们的歌声。这和往年不一样,我想他们是忙碌着准备什么。”少咸段说。
祁伯直丰望着河西的炊烟,在心里对爷说,爷,蒙祖上的庇佑,我得到了神工所造的鬼斧,三天后河东的土地就是我们的了。爷,你要引领着儿,燃烧起儿子心中仇恨的怒火。正想着,神危悠然而至:
“少咸人好象已经嗅到了血腥味。”
“是的,他们加强了河边的巡查。”祁家直丰说。
“好吧。”祁家直丰只能应承。
祁家巫发又打了个鸡骨卜,大吉!
再祈请先祖开示个日子,满月后的第三天。
少咸人和康回人不是血族,也没有并入康回人的部落。只是从少咸伯冈的爷爷的爷爷起,每年的秋后,都会向康回人贡献三十担谷子二十只羊,以及少咸最美的女人。
他唱起了祁家人的罐粑谣。
他跳起了祁家人的罐粑舞。
少咸伯冈万万没有想到,祁伯直丰有着一把邪恶的鬼斧。他料事不周,被祁家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少咸人连个队伍都没列好,就被祁伯直丰的鬼斧杀得尸横遍野。
少咸段死了,他盘在祁伯直丰脖子上的双腿,祁家人怎么都解不开啊。砍断了双腿,也拿不出来祁伯直丰的头啊!
终于把少咸段的腿,从自己的脖子上撕扯了下来。回过神来的祁伯直丰,抬眼看到祁家人都在那里站着,他连忙用手指着少咸人的寨子,怒声喊道:
“怎么都在这里楞着!快去!给我杀!!!”
鲜血在流淌!少咸段望着祁伯直丰发指眦裂!
祁伯直丰仰天哈哈大笑。
“爷!快跑啊!喊着寨子里的人逃啊!”
“鬼斧!”少咸人望着散发着寒煞之气的鬼斧,俱皆心惊胆战。
少咸段眼看要有灭族之灾,急忙对父亲少咸伯冈喊道:
“爷,你快走!你去带着寨子里的人逃!”
“十年前你斫木渡河,战败在河东,多亏战士姬伯轩辕赶到这里,对你围而不杀。放你回到了河西。这正是姬伯轩辕的仁人之心。我看不宜再兴杀戮。”祖老明说。
“鬼斧有多大的威力,我没见过。仗打好了,我们祁家人以后会过上好日子,如果败了,这族里的女人和孩子怎么办?”祖老适说。
“我看还是不打,今年的收成还是不错的。安稳地过个年多好。”祖老段说。
又一批少咸人冲了过来,祁伯直丰一样斫杀。
第三批少咸人冲了过来,祁伯直丰还是一个不留。
所有的少咸人,都惊恐地望着祁伯直丰手中那不知名的利器上的寒血之光,在寒光中颤抖着。
扶正了杉木,“轰隆”一声,推倒在芒水岸上。在祁家人弓箭的掩护下,祁伯直丰拎起了鬼斧,拿起长盾冲向对岸。过了河,少咸人持矛向祁伯直丰迎了过来。祁伯直丰跃身而起,一挥鬼斧,寒气就逼住了少咸人,斧起斧落间就砍杀了六个巡查的少咸人。
祁家的勇士们先是惊叫,继而一片欢呼。
勇士们争先恐后地过了河。
“有没有?!”
“有!!!”
“轰”“轰”两声,祁伯直丰砍倒三棵巨杉,抡起鬼斧“嚓嚓嚓”削去了杉树的侧枝。众人抬到河边,把三个杉木用绳索捆扎好。沿着河岸一边用人推举,另一边的人用绳索拉,两棵杉木就竖了起来。
排好了队,祁伯直丰点了下人数,自己部落有百十多人,另外几个小聚落,有的来了七八个人,有的来了五六个人,拢共六十多人,加在一块总共也就是二百多人。祁伯直丰挥了挥斧头心想,这就够了。他抬头向天上看了看,爷啊,你今天要佑护儿杀光少咸人啊!
天蒙蒙亮,祁家巫发来了。
她先祷祝了两棵杉树,祈请树灵佑护祁家人搭桥顺利。
“姬伯轩辕离我们山高路远,我们为什么要听他的?”少咸段问道。
“阪泉之战,姬伯轩辕以一当千,姬氏族的勇士英勇善战,杀得赤盟人胆害腿软。那一战赤盟死了多少人,灭了多少族啊。你没有眼见,体会不到他的威凌,他是个战士。不说这些了,你去吧。”
“是。”少咸段说完,转身走了。
每年的秋收,都是祁家人一年里最快乐的日子。
但是今年祁家人的天空上,布满着浓浓重重的云,沉沉地压着人们的心。孩子们不敢大声唱歌,狗也不敢大声吠叫。
谷子的香味仍然在寨落间飘扬,可是没了往年那种温暖的感觉。
“他们在准备杀戮!”少咸伯冈说。
“让族里的女人和孩子先躲到山里去吧?”少咸段问道。
“这倒不急,等他们开始伐木再躲不迟。你先让你弟弟华去康回大城报个信,然后多派人在岸边巡察。这一仗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啊。十年前如果戮尽包围着的祁家人,再杀过河西,这河东河西就都是我们少咸人的了。偏偏那个时候姬伯轩辕赶到,宣扬仁义和合,放了祁家人,给我们埋下的祸根啊。阪泉之战后,姬伯轩辕为了息仇灭恨,一夜屠尽十八个寨落,到我们这里他却讲起了仁义和合。”少咸伯冈看着缓缓流淌的芒水说。
“没关系,用石斧砍伐倒一棵能搭桥的杉木,要多长时间?”神危问。
“至少也要十来天。”
“用你的鬼斧,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把杉木桥搭好。”神危悠然说道。
定好了日子,祁伯直丰拎着他的鬼斧,挨个地走遍了河西南三家北四家,另外七个小聚落。劈倒了七道山崖,显摆了自己的鬼斧,要求他们出丁争战。应承杀了少咸人,分给他们土地。七家小聚落,在祁伯直丰凶恶的眼神和鬼斧的威逼下,也都应了下来。
回到部落,祁伯直丰先仔细查看了渡河用的长盾和捆扎杉木的绳索,然后到各家去检视箭支的数量,弓的力量,盾的紧密以及箭囊的系带结实与否。
月圆的那天清早,祁家直丰又来到瞭望家山上。
“凭你这把鬼斧,能杀死所有的少咸人。康回人来了,怎么办?再说还有个全天下人都敬畏的姬伯轩辕。”祖老为说。
“得鬼斧,先祖扶佑,吾意已决!”祁伯直丰跪直了身子说。
五位老人一看祁家直丰这样说,知道也挽不回他的心,就说:“打卜问祖吧,看看先人的意思。吉,这仗就打,凶就不打。”
他是在儿子的惨呼声中逃出来的,他的心在滴血啊,他肝肠寸断。
可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少咸伯冈集拢了逃出来的少咸人,扶老携幼,逃向康回人的大城。
不一会少咸人的寨落里就传来没来得及逃走的,孩子和老人的惨呼声。
天日浑浊昏暗,山峦肃穆万木凋,芒水低声呜咽。
鲜血还在流淌,但已经冰凉。祁伯直丰扯去了衣衫,跪在了河东的土地上。他用少咸人的鲜血和着河东的泥土,涂抹在自己的脸上,涂抹在自己的胸口上,涂抹在自己的双腿上。
喊完,少咸段躬身作势用头去撞祁伯直丰。祁伯直丰撩起鬼斧来撞他的头,他直起身一跃而起,脚在那鬼斧上一蹬,借力再一跃,就把双腿盘在了祁伯直丰的脖子上。
祁伯直丰身后的祁家人看到这情况,就一拥而上,三只桑矛就插进少咸段的身体里。
“爷!快跑啊!……”
说完,他扔下了手里的藤盾,从身上摘下他的赤木弓,搭箭弯弓,他就向祁伯直丰走去。少咸段弓弦一振,祁伯直丰鬼斧一挥,就把那枝箭打得偏了过去。少咸段又是一箭,祁伯直丰举起藤盾接住。就在祁伯直丰举盾遮眼的瞬间,少咸段扔弓捡矛向祁伯直丰冲了过去,一矛刺在了祁伯直丰护腹的厚甲上,却没能穿透。少咸段心中一惊斜身一滚,躲了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爷!快跑啊!喊着寨子里的人逃啊!”
祁伯直丰大怒,举斧就劈。只顾着呼喊的少咸段本能地横举起手中的桑矛去挡,鬼斧削断了桑矛,“咔嚓”一声就把少咸段的右臂砍了下来。少咸段看祁伯直丰的大半个身子都在自己的眼前,就举矛去刺他的咽喉。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没了。右臂没了,左手的半截矛就斜歪着刺了出去。寒光一闪,左臂也被砍了下来。
少咸伯冈走上前来,怒视着挟裹邪恶杀气的祁伯直丰说道:
“祁人直丰!河东是我们少咸人的家园,你们祁家人世代觊觎(jì yú)着我们的土地,屡兴争仗,肆意杀戮,苍天难容!十年前对你围而不杀,难到你还不知道收敛你那颗丑恶贪婪的心吗!”
“哈哈!河东洒满了祁家人的血,现在天赐我鬼斧,我们祁家人终于回来了!”祁伯直丰说着挥舞着自己手里的鬼斧。
少咸人听到哨箭,急忙扎绊好身上的甲革,提矛携弓跑出了寨子。看到冲过来的祁家人,急忙迎上前去。
第一批少咸人冲了过来,祁伯直丰滚入人群挥舞起鬼斧。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地上就都是少咸人的血肉,连一声惨呼都没听到。
河对岸,六个巡查的少咸人听到动静,跑了过来。看到祁家人要落杉木作桥,一边向寨子方向放了三支凄厉的哨箭,一边挽弓射向对岸的敌人。
这边祁家人就响起了惨呼声。
“用盾护住自己!”祁伯直丰喊着。
然后,祈求先祖的佑护,杀只公鸡奉献先人,最后把鸡血涂在了每一个男人的额上。
“河东,是我们故老的土地,那里有我们世世代代流下的血和汗。今天我们要用鲜血把它换回!你们有没有勇气?!”祁伯直丰低声吼着。
“有!”祁家人齐声应着。
一代接一代的厮杀,但愿这一次能有个了结!少咸伯冈望着山西祁家人的烟火想。
月圆后的第三天,天还没亮,祁家人就聚集到了选好的两棵大杉树下。祁家的壮丁们,身上斜背着良弓,腰上绑好了箭囊,左手执盾,右手执矛,一个个成了颜色肃穆的勇士。
南三北四七个小聚落的壮汉们也都来了。
收完忙完,老人们才发现,鸟儿们不在树枝上落脚了啊。往年这可是鸟雀云集的时候,这真是个不祥的预兆啊!
祁伯直丰在祖堂召集五个族老议事。
“能得到鬼斧,是我们祁家祖宗的恩典。再不去收复故地,死后如何去见祖宗!”祖老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