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嫁娶新后,也要经过娉、内、送、逆,何况,她是一个受过徒役之刑的贱奴,有什么资格站在大王身边,接受百官朝贺?”甘盘据理力争,瘦削的身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就那样直直地立于大殿中,横在辛月的面前,挡住了她的目光,挡住了她的道路……
“冢宰,孤王说过,孤王的王后由孤王自己决定!”武丁红火的宫袍迎着烈日中吹送而来的气焰,承载了克制的怒意,隐含着杀机。
“大王,如果你喜欢她,可以收在身边,做个妾侍就好。王后一位承载了天下所有人的祈愿,尊贵无比,容不得她来玷污……”甘盘犀利地针对辛月,瞬间就点燃了玄武殿中那澎湃压抑的大火。
辛月在众人疑惑而排斥的目光中看到了拒绝。
武丁的大手有力而温暖,紧紧握着辛月的手。
“大王,且慢留步……”甘盘瘦削的脸铁青着,昂起笔直的背脊,冷冷地望着辛月,“玄武殿是我大商圣地,她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可以站在这里?”
媿昊握着辛月的手,辛月望向商营露出惊喜的神情时,隗昊的手微微颤抖。
“辛月,跟我回鬼方吧……”
“媿昊……”辛月转过双眸,盯着一身是血的媿昊,“你伤得很重……”
辛月趁穷奇袭击媿昊的时候,手握锋利的短剑一跃而起,飞身扑向了它,手臂紧紧箍住了它的脖颈,手中短剑狠狠地刺进了它的脑袋一插到底,连手柄一并没入……
怪兽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啸……
趁此时机,媿昊迅速舞动承影剑,一片白光缭绕之后,穷奇血淋淋的大脑袋便已经飞了出去……它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它口中未啃完的半个人头血肉模糊地掉落在辛月的脚边。
<!--PAGE 8-->
巴方公主巴婐对武丁一见钟情,隗昊许诺帮她擒下武丁,为她布阵。巴婐满心欢喜,一心一意做着大商王后的美梦。那个阵法本就血腥,加上穷奇,必会困死武丁。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辛月亲自率兵前来营救。当辛月闯入死阵,隗昊便知道这次终究错过了扼杀武丁的机会。
阵中迷雾,两个碗口大的点泛着魅惑的红光,粗重的喘息声暗暗传来,那是穷奇。
“大王……”小薇的脸越来越红,身子不由自主地紧贴着他渐渐僵冷的神经,“你这么看小薇做什么……”隗昊心中升腾出一种很冷很冷的气息,仿佛千万年中,骨血深处的那抹惨白暴露了出来,没有生机,没有温暖,没有感情。
他渐冷的大手缓缓爬上小薇光滑的后背……
“可惜你不是她……”
烈阳刺目,她久久不能回神,武丁为了她能够在大商立足,不受人非议,册封傅说为太傅,位居三公,群臣之首。他驾着銮车而来,威风凛凛,在人群掩映的宗庙前,执起了辛月的右手,与她一同祭天、祭万物诸神、祭先祖,牵着她的手完成了一个大商王后所要经历的所有祭礼。
冢宰甘盘将刻有玄鸟徽记的王冠亲手戴在了辛月的头上,她与他执手立于宗庙前,接受群臣朝拜。
自此,辛月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大商王朝第二十三代王后,就封好地,人曰“妇好”。
枕榻边是武丁熟悉的轻鼾声,借着丝丝缕缕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月光,辛月静静瞅着身边的男人。他有力的臂膀环着我的腰,一张恣意猖狂的俊容此刻柔和了许多,因为熟睡放松下来的眉眼令她思绪万千。
<!--PAGE 7-->
辛月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眉骨,心中一阵激**,她从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忘却了前尘往事,但是武丁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强大地铺天盖地而来,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划过这样的眉骨。辛月心底长存的那抹刻骨铭心,因为这个男人而变得更加清晰。
他不躲不闪,伸手竟然凌厉地握住了辛月的长枪,抵在了他的胸口之上,一双幽暗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开口道:“来啊!如果这样能让你出气,辛月,你就用力刺进来……”
辛月狠狠地瞪着他,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着,长枪尖利地划破了他胸前红袍,划过皮肉,鲜艳的血珠滚动在明亮的枪尖上,如果,她再用力一分,长枪定会划破他的胸膛,如果,她能够再用力一分……
可是,她实在不能!对武丁,辛月始终下不了手。
辛月心中一震,却没有再问什么,如今能安安稳稳陪在子昭身边,我很满足,实在不想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乱了心绪。
辛月目送她离开了殷宫,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因为亘争的话,辛月有些恍惚,直到那个火红的身影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她才惊叫出声,抬眼,看到的是武丁笑容璀璨的脸。那张**洋溢的脸上,充满了惊喜,充满了激动,充满了深情,令她忘记了所有,情不自禁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以前我那么对你,你真的不记恨吗?”
“说不记恨是假的……”辛月轻笑出声,“你是大商最瞩目的祭司,今日,你为我卜卦,让冢宰放下戒心,亘争,你撒谎帮助我和子昭,我的感激大于记恨……”
亘争的嘴唇颤了颤,动容地盯着辛月,问出的话令辛月惊悚,“辛月,以前我嘲笑你是不干净的鬼魅,可是,你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吗?”
“我知道……”甘盘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握紧了辛月的手,“我从未怪过昭儿!”
亘争当着甘盘的面为辛月卜卦,卦象中显示大吉,甘盘高兴不已。
辛月和亘争并肩出了昭明宫墙,亘争立在昭明宫外的院子中,静静地瞅着辛月。
甘盘身子一颤,不敢置信的目光瞪着亘争,开口竟有一丝微颤,“亘争,她说的是真的?”
“句句属实,我已经为她把脉,她已有身孕,两月有余……”
甘盘几乎连滚带爬地冲下了床榻,鞋履未穿,冲到了辛月的面前,盯着我看了半天,最终颤巍巍地道:“你起身吧……”
“你来这里做什么?”甘盘斜眼盯了辛月一眼,坐在床榻上,“来向我耀武扬威吗?”
辛月规规矩矩地跪在了甘盘的面前,半丝不敢怠慢,以头抢地,轻声道:“辛月前来给冢宰赔罪!”
“赔罪?”甘盘笑得讽刺,“你是昭儿最宠爱的女人,给我赔罪?真是笑话!”
“从小到大,冢宰喜欢牵着我的手,领着我走,一直没有改变过。如今我长大了,他依旧放不下心,朝中旧党以冢宰马首是瞻,他们固守陈规、冥顽不灵。大商本就暗藏危机,如此下去,永远难以兴盛,冢宰却不知我有多累……”她侧眼望到了他的眼,那双明亮的眸子滚动着一丝丝晶亮,她抬手将他的头搂在我的怀中,武丁像个孩子一般,缩在了她的怀中,整个头埋在了我的胸口,压抑地哭了出来……
<!--PAGE 5-->
“子昭,这不怪冢宰,习惯很可怕,有时候想改也改不掉……”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吻着他的耳鬓,轻声道,“我想,你长大了,无论你做什么,用什么样的姿态,冢宰都不会怪你的!”
这一晚,风云突变,整座殷邑犹似雨中的残花,摇摇欲坠,不知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是否依旧风光?出人意料,武丁这一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所有的臣子等在玄武殿,每个人心中都忐忑不安。
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武丁脱掉了长袍,**着胸膛,搂着辛月,躺在朱雀宫那张华丽的床榻之中。
“冢宰什么话也没有说,请旨说,只求一死。”韦顿了一下,缓缓开口。
“无论如何,保住冢宰!”武丁手指微微颤抖,转过身,思索片刻,最终说道。
当辛月踏过殷宫的大门,斑斑血迹残留未去,仿佛诉说着昨夜那一场惨烈的厮杀,所有的尸首已被清理干净。雀、子商、沚彧、禽、吴、望乘、师般、甫、傅说等人身披重甲,浴血而来,跪在殷宫正门恭迎着武丁。
他的大手一把将她拥进了怀中,她贪婪地闭上了双眼,他的胸口温暖而安全,是她最终的避风港。
“辛月,什么都不要怕,只要安心待在我身边就好!”
他们什么话也没有再说,静静地相拥在一起,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辛月踮起脚尖,勾住了他的颈项,将他的脸紧紧贴在她的面颊,开口缓缓地说:“我不怕风雨,也不怕别人的伤害,只怕你不信我。只要你倾心待我,子昭,我一定好好陪着你,什么都不惧怕……”
他弯腰猛然将她抱了起来,带着霸意坚决,“玄武殿,我故意带着你激怒冢宰,激怒那些根深蒂固的势力,才能对他们连根拔起。亲政后,我会整理朝纲,起用新人,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商,我要大商疆之四方,域彼四海,我要你在我的身边与我一起接受万民敬仰!”
“今晚……”辛月身子一颤,静静地盯着他的眼,那双灿若烈阳的眸子掩映着一抹血红,令她想起了无数的杀戮与血腥,比剑还要锋利。
“辛月……”他声音沙哑,带着万千柔情,呼唤着她的名字。
“武丁,今日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如果我死在你的手中,望你看在昔日情分上,饶过好地,饶过无忧城那些无辜的百姓……”辛月横枪立马,轻启双唇,胸中是无尽的悲凉。
武丁身子一僵,明亮的眸子猛然黯淡了许多,他勒马上前,我长枪出手,直直地抵在了他的面前。他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辛月,仿佛最深的海洋,承载了千世万世的情深,就那样一直望着她,几千年,几万年。
他抱着辛月跨上烈马,冲出了王宫,冲破了连绵无际的夜色,来到了洹河之上。洹河水在夜幕下如黑色丝绒般流淌着,与天空上的星河遥相呼应。河岸两旁的灌木丛被夜风吹动着,轻轻摆动,发出簌簌的声响,河水在月光中发出微亮的光,皱着极细的喘流。
武丁的大手紧紧环着辛月的腰,脸贴着我冰冷的面颊。
矗立在洹河之上,辛月轻轻靠在了武丁的怀中,闭上了双眼。
“你说什么!”一只瘦骨嶙峋的黑手猛地拉住了辛月的裙摆,死死地拽着,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长而尖利,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些,既然你不想再见他,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辛月弯下身无情地掰开了亘争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刚刚黯然落寞的身子猛然扑到了辛月的脚边,即使狼狈不堪,她颤抖的声音依旧执着,“辛月,我求你,我答应你所有要求,只求你让我再见他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黑狱,辛月并不陌生,扑面而来的气息是一种死亡的气焰,令人崩溃,令人绝望。那蜷曲着身子缩成一团的女子披头散发,衣裙褴褛,在黑狱的角落中,再也看不出曾经高傲的风华与姿态。
辛月令人打开了黑狱的铜锁,望了一眼黑狱中那肮脏的黑水,抬脚,面色如常地踏进了水中,向着亘争走去。她蜷曲的身子一动也不动,仿佛完全不知道有人靠近,像死了一般,毫无生机。
辛月俯下身,轻轻拨开了亘争那又乱又臭的长发,露出了一张蜡黄苍白、污迹斑斑的脸,“亘争,你不想看见我,其实我也不想再见你,只是,受人之恩,忠人之事。他要我好好照顾你,他告诉我,其实你很好,只是太过偏激,手段过于阴狠,他才会对你敬而远之。这个人,你不想念他吗?”
此次贺宴不欢而散,辛月祸国妖姬的形象由此传开。
冢宰甘盘因辛月而被圈禁,一时间朝野上下,宫里宫外,风起云涌,各方国蠢蠢欲动。
还有一些人恨不得剥开辛月的胸膛,掏出我的心肝,烘烤下肚。辛月居于朱雀宫中,上上下下的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长针,刺得她都麻木了。
冢宰甘盘,自武丁年幼时,便为太师,先王乙薨,孝制三年,百官总已以听于冢宰,甘盘,内统百官,外均四海,是武丁身边最重要的辅政大臣。
“冢宰……”武丁捏痛了辛月的手,辛月抬头,看到了他微颤的睫毛,眼中渐渐涌出了雾气,他望着甘盘,心头仿佛梗着什么,有着不甘,有着悲哀,缓缓说道:“还有一月,三年守孝便满,登基大典,孤王会立辛月为后,之后,孤王自会亲政,朝堂之事便不劳冢宰费心了……”
甘盘身子一颤,老眼瞬间通红,不敢置信地盯着武丁。
无忧城所有民众听说大商的王亲自率将士攻打无忧城,一时间,人心惶惶,无忧城中风雨惨淡,有些人竟然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辛月望着无忧城中灿烂妖娆的桃花,熊熊怒火已经完全焚烧了她。傅说劝她与武丁和谈,他总是执着地认为辛月与武丁两情相悦,有情人终会成眷属。辛月冷冷地瞅着傅说,第一次抓起面前的玉杯毫不留情地砸向了他。他躲开,吃惊地看着辛月,辛月抬眸,只有一句话:“你再如此说,我与你便恩断义绝!”
第二日,晨曦初露,好地的桃花妖娆得像是要燃烧起来,重重影影,热烈地灼烧着每个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
“我武丁最爱的女人,必是大商最尊贵的王后,容不得任何人轻视!”武丁的手强悍得容不得辛月逃离。他高大的身影护在她的身前,挡住了所有人鄙夷的目光和愤恨的气息,像一座雄伟的高山,像山中强健的猛兽,像天上勇猛的雄鹰,将她护在了他的身边,“冢宰,不要逼孤王……”
“大王此举,甘盘万难接受,如要如此,请大王容甘盘辞去冢宰之位……”
瞬间,所有大臣脸色惨白,震惊地看向甘盘。
听到甘盘的疑问,大殿中所有的文武官员齐刷刷地看向我。
武丁用力握紧了辛月的手,注视着甘盘,轻轻一笑,“冢宰过于担心,我早就和冢宰说过,早晚会娶辛月,她会是我们大商的王后!”
大殿中瞬间鸦雀无声,冷漠的气息流动着,有种诡异从人心中穿过,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辛月……”他丢掉了承影剑,用力将辛月搂进了怀中,容不得她的抗拒,紧紧地,开口有丝哽咽,“辛月,我只要你,真的无法忍受失去你,辛月,你说我该怎么办……”媿昊的哽咽声像是黑暗中最沉重的石头,砸在了辛月的心上,辛月仿佛有些窒息。九候城中那些美好的往事一桩桩、一幕幕像是涌动的潮水铺天盖地地冲击着我。
眼中的热泪顺着眼角缓缓滚落,落在了他染血的肩头。
她终究屈服了他,陪着他再次回到了殷邑。
以甘盘为首的重臣摆宴玄武殿,庆祝武丁的凯旋而归。
当武丁牵着辛月的手走进玄武殿,冢宰甘盘失手打碎了手中的玉觚,醉人的酒气弥漫了整座玄武殿。玄武殿上那个寂寞的王位宽大雄伟,是帝后之位,这几年,朝堂中,群臣看到的只是武丁狂放不羁的孤单身影,期待着王后,可是当他真的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共同坐在众人瞩目的位置中,众人心中却非常矛盾,能够配的上他们的王,共同坐在王位上的女人应该是大商国最完美的女人,怎么能是辛月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辛月与媿昊皆是半身染血,狼狈不堪。
“媿昊……”辛月扑向了媿昊,才惊觉他肩头已被“穷奇”抓伤,衣料被扯开的地方皮肉外翻,血流如注。媿昊血红的右手握着承影剑,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穷奇”头颅跟前,拔出了辛月的短剑,递给了她,一把握住了辛月的右手,道:“走,我带你出阵……”
他们走出迷阵,身旁的白雾全部消逝,天上挂着一轮孤寂的弯月,在薄薄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隗昊不忍辛月受伤,亲自入阵。
媿昊手握承影剑,挡在了辛月的身前,动作敏捷地冲向了这只叫做“穷奇”的恶兽。承影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它的咽喉,它惨叫着,扑在了媿昊的身上,与媿昊扭打在一起,它尖利的爪子抓开了媿昊的外袍,连着血肉撕了下来,锋利的牙齿闪着寒光落在了媿昊的脚边……
似乎,它一口可以吞掉媿昊的整双脚。
小薇凄厉的惨叫声消逝在他缓缓的话中。隗昊亲手剥了小薇的皮囊,令人将她的尸骨丢进了山中,那酷似辛月的皮囊他却舍不得丢,让宫人整理干净,做了一个贴身的枕头,用了几日,始终觉得与辛月的气息相差甚远,便扔进了宫中的角落。
晋南蛮地,不自量力,叛反大商。
夏天一过,武丁亲征巴方,隗昊将国事交给媿狄,只身一人前往晋南巴方。
隗昊被释放,回到鬼方,成为了鬼方第三十九代王。他彻底像变了另一个人,嗜血、残酷、喜欢听到所有人的求饶声,喜欢征服所有人的欲望,喜欢不择手段,喜欢强大到无坚不摧。这种感觉令他越来越熟悉,仿佛找到了久违的自己。短短时间,鬼方在西土迅速崛起,当终于有了辛月与傅说的消息,可是未等他动身,武丁攻下无忧城带走辛月的消息传来,那一个晚上他喝了太多的酒,醉得一塌糊涂。
那晚的月色隐晦,少女温柔的手环上了他的腰,醉眼迷离中,他仿佛看到了辛月,看到了整个春天的来临。清晨醒来的时刻,侍女小薇甜蜜地冲他笑,初为人事的羞赧挂在白皙的面孔之上,因为她眉眼酷似辛月,平日里隗昊对她甚好。
隗昊仔细瞅着小薇,看得入骨。
三日后,殷邑,登基册封大典。
武丁作为大商第二十三代王,在群臣众星捧月中接过了玄鸟图腾手杖,戴着沉重而肃穆的王冠,命甘盘为冢宰、傅说为太傅。
辛月立于宗庙前,紧握着双手,身上厚重的宫服华美而庄重。
“如果不是冢宰,我竟然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孩子?”他开口,抑制不住的沙哑和兴奋,“你竟然有了我们的孩子,辛月,我太开心了,我们有了孩子……”
当晚,武丁兴致冲冲地找来韦,在朱雀宫大摆祭场,为辛月攘除灾祸,进行御祭……辛月不喜血腥之场面,在朱雀宫床榻之中休憩,隐约间,她听到了武丁豪迈开怀的笑声和众人的恭贺声,渐渐有了睡意。
当她再次醒来,已是夜半。
辛月疑惑地望着亘争。
她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望着她素雅的眉目,开口的话仿若惊涛骇浪,直抵她的心底,“不是我撒谎,而是任何人为你卜卦,都会大吉。辛月,我是亘氏巫族的唯一的传人,不会判断错,在你身上我感觉到了三分人气、三分魔性、三分鬼气和一缕仙魂。自你来到殷邑,我总觉不祥,因为子画,我更是处处陷害。如今,我知你心地善良,淳朴无邪,心中感激你不计前嫌帮我,因此有一句话,我想要告诉你……”
她明亮的眼认真地盯着我的眸子,有一丝犹豫,最终开口,“你与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同。你是一个具有仙格的女子。子昭幼时,他的师父为他卜卦,说将来与他匹配女子必是具有仙魂的女子。子昭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从小我与他、子商、子画一同长大,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他的霸业,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例外……你……自己好自为之……”
<!--PAGE 6-->
“你真的准备放我走?”她确认一般,问。
“我已经让暮春备好车马,明日你就可以启程,去朝阳。子画人在朝阳,还未娶妻……”辛月揶揄的话令亘争苍白的脸颊布上了一丝红晕。
辛月起身,竟有丝踉跄,甘盘竟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冢宰……”她望着他的眼睛,不觉眼角湿润。
这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了甘盘眼中的惊喜和激动,那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和期望,她抓紧了甘盘的手,眼中的泪水潸然而下,轻轻点头。酝酿了很久的话脱口而出:“冢宰,你在子昭心中,就像父亲一样,所以他在你面前始终像个孩子。辛月恳求你,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你就原谅他吧!他始终会长大,需要飞翔,如今这个天下,是他可以翱翔的时候了……”
“不管怎样,辛月令冢宰不悦,令大王与冢宰生了隔阂,这一切都是辛月的错……”辛月跪在地上,抬起头,带着虔诚,望着甘盘。
“既然你错了,以死谢罪就好……”甘盘轻而易举几个字,令辛月身旁的亘争一怔。
辛月欠了欠身,昂首望着甘盘,声音清泠地开口:“冢宰,如果可以,我也想以死谢罪……”她嘴角动人的笑容令甘盘皱了皱眉头,“只是,如果辛月以死谢罪,怕罪孽更深。毕竟辛月肚子里已经有了商王的血脉,这个孩子或许会成为大商第二十四代王也说不准……”
“辛月,我来这里,从未想要你的性命,也从未想要征服无忧城,我只是来找你。我知道我错怪了你,一次又一次,你心中肯定恨死了我,我只想求得你的原谅,跟我回朝,做我的王后……”他幽幽开口,却是波涛骇浪。
辛月双颊惨白,死死地瞪着他,双眸不争气地染了雾气,开口虽是决然却仍止不住地带上一丝哽咽:“武丁,从我双手染血离开沫邑的那时起,我便告诉自己,今生再也不会与你有任何纠葛,我要将你忘得干干净净。”
“看枪!”辛月嘶声吼道,忍着呼之欲出的泪水,勒马冲向了他。
忽然,他的大手搂紧了辛月的背,他昂起了背脊,将她紧紧搂进了他的胸口,他的唇热切地寻到了她的唇,嘶哑的声音消失在她的唇边,“辛月,这次,我希望冢宰可以原谅我……”
辛月带着亘争,来到了昭明宫。
甘盘仿佛苍老了许多,坚毅的脸带着几许无奈和凉薄。
过了许久,她以为他睡了,却又听到他低沉压抑的声音。
“小时候,每一次父王送我出宫,都是冢宰陪同,我随身的包裹、身边的侍从,冢宰都要细细检查,一一盘问,生怕有任何疏忽;每一次回宫,冢宰都会亲自在十里之外相迎,第一眼,我见到的永远是冢宰……”
辛月紧紧握住了武丁的手,这双一直很热的手突然变得有些冰冷。
他依旧牵着她的手,穿过厚重的宫门,立于众人面前。
所有人仰视着她身边这个红袍璀璨的男人,而他,抿着坚毅的唇,最终,抬起手又缓缓落下,唇间轻轻吐出二字:
“回宫!”
穿过洹河,熊熊烈火在殷宫中燃起,映红了半边天空,人群嘈杂的喧闹穿越层层云霭,渐渐明晰了起来。大片大片如潮的兵士围拢了洹河,为首一人正是韦。
韦跪在了武丁的面前,月白的袍子上沾染着未干的血渍,开口,声音坚定:“回禀大王,乱党一网打尽,宫中已平,请大王回宫,以定大局!”
“冢宰可安好?”武丁立在韦的面前,伟岸如松,红火的长袍灿烂地燃烧着夜色。
“今晚,殷宫必会血流成河,伏尸千具,你怕吗?”
辛月闭上了双眸,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睁开眼,挣脱了他的怀抱,向前一步,眼望着洹河上孤零零的明月,回首,盯着武丁一瞬不瞬……
“你是大商的王,也是我的男人!”
“辛月,这一次,你会怪我吗?”
辛月睁开了双眸,凝视着他明媚炙热的眸子:“我以为,你不会说起……”
“如果这个世上如果只剩一个我可以信赖的人,便一定是你,我喜欢你,是一心一意。可是,陪在我的身边,你并不好过,有时候我真的于心不忍……”武丁垂下头,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我是大商的王,我会尽自己全力来保护你,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坚强的女人,与我比肩而立,陪着我。”
原来子画说的都是真的,亘争竟然这么傻,为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因为子画,她迁怒于武丁,迁怒于辛月,迁怒于整个大商,像个任性的孩子,肆意地伤害着别人,高傲地践踏着他人的尊严,最终伤人伤己。
辛月憎恨亘争,可是也可怜亘争。
金乌西坠,掌灯时分,武丁回到了朱雀宫。
那双脏污的脸慢慢抬起来,那双倔强明亮的眸子缓缓睁开,璨若明珠,瞬间,仿佛黑狱都明亮了许多。这是一双依旧高傲不屈的眼睛。
“辛月……”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年迈老者,暗淡的嘴角扯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我没有死,就是在等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依旧不后悔,你现在可以杀了我……”
“你想死的话,我会成全你……”辛月站起身,俯视着她,轻轻道,“或许真的是子画自作多情了,总觉得你念着他,总想你活着,以为可以再见你一面……”
辛月出了朱雀宫,来到了黑狱。
这里关押着亘争。
武丁告诉她,一直没有处决亘争,是想等她回来,给她一个交代,亘争是生是死,由她决定。
“大王三思……”醒过神来的众臣纷纷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大王三思啊!冢宰一心为了大商,大王万万不能辞去冢宰啊……”
武丁握紧了左手,右手紧紧握着辛月的手,目光盯着跪在地上的群臣,坚定的话在玄武殿中朗朗回**:“孤意已决,不必多言,即日起,甘盘免去冢宰之位,禁足昭明宫,等候发落!”
一句话之间,甘盘瘦削的身子仿佛衰老了数岁,笔直的背脊弯曲了,他眼望着武丁,热泪盈眶,缓缓而拜,深深叩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玄武殿。
城门打开,辛月勒马前行,远远地望见了威武连绵的商军中那个热烈如火的身影。他红袍依旧,像极了好地的桃花。
辛月紧咬牙关,驱马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身子一僵,近似贪婪地瞅着辛月,手中的刀微微颤抖,那张明媚英挺的脸近在眼前,隔了近两年的时光,却依然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