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人类大脑也是进化过程不可能的必然产物。重演生命历程,它将再次创造出人脑(在其他行星或者相似时间)。斯蒂芬·杰·古尔德断言,“智人是个例,而非趋势”,他确实在倒退,不过姿态优雅。如果我们重新组合他的话语——这次从后向前,我想没有比这更加简洁的语句能够更好地总结进化的精髓:
智人是趋势,而非个例。
人性是进步,过去一直是,将来也一直是。现存的一切有机体都处在发展过程中。人类更是如此,因为在所有的生物中(我们已知的),我们是最具可塑性的。作为智人的我们刚刚踏上新的进化历程。作为技术元素——加速的进化——的创造者和受益者,我们恰好是进化注定的发展方向。“我似乎是动词”,发明家和哲学家巴克敏斯特·富勒(BuckminsterFuller)曾经这样说过。
检验宇宙规则的一种办法是从头开始重新播放生命的录像带。古尔德把重新播放生命的录像带称为伟大的“不能做”的试验,可他错了:事实证明人们可以重现生命发展历程。
基因排序和克隆的新方法使得再现进化过程成为可能。以简单的细菌(大肠杆菌)为对象,选择一个个体,多次原样复制这个特殊的小家伙。对其中一个复制品的基因型进行排序。余下的复制品分别放入相同的培育箱,环境和输入物一模一样。让克隆的细菌在相似的容器中自由繁殖4万代。每1000代为一个段落,从中抽取一些,快速冰冻,然后对它们进化过的基因型排序。将所有容器内相似的进化后基因型作比对。随时取出一个快速冰冻的样本,使之恢复生机,再次放入相同的新培育箱中,这样今后可以随时重复大肠杆菌的进化过程。
密歇根州立大学的理查德·伦斯基(RichardLenski)在他的实验室里开展了完全一样的实验。他发现,总的来说,多次进化产生相似的表型——细菌的外表——特征。基因型的变化大体上出现在同一位置,尽管各自的精确代码经常不同。这反映出总体形态的趋同性和细节的偶然性。伦斯基不是唯一开展此类实验的科学家。其他实验显示了相似进化过程的同样结果:每次产生的不是新生事物,而是科学论文所称的“多条进化路线的趋同性导致的相同表型”。基因学家肖恩·卡罗尔总结道:“进化可以并且的确在结构层面、方式层面以及个体基因层面重复自己……这种重复推翻了这样的观念:如果使生命历程倒回,然后重演,所有的结果将是不同的。”我们可以倒放生命的录像带,当环境不变时,结果通常被证明是大体相同的。
我们也可以说:技术元素是趋势,而非个例。技术元素和它的构成技术与其说像伟大的人类发明,不如说更像伟大的过程。没有任何事物是完美的,一切都在变动中,唯一重要的是运动的方向。因此如果技术元素有方向,那么它指向何处?如果更加先进的科技形式必然会出现,那么接下来将是什么?
在下一章中,我要阐述技术元素的固有趋势如何与重现形式汇合,就像生物进化那样。这一过程导致必然性发明的出现。进一步说,这些自我生成的倾向也会产生一定程度的自主性,与生物获得的自主性非常相似。最后,科技系统的这种自然发生的自主性还会创造出一系列“需求”。通过跟踪进化的长期趋势,我们可以揭示科技有什么样的需求。
这些实验表明,有一条轨迹贯穿进化过程,这条长长的路径使一些不大可能的形态成为必然件。我需要对“不大可能的必然性”这个悖论略作解释。
生命不可思议的复杂性掩盖了它的奇异性。今天的所有生命都来自一个古老分子的连续复制过程,这个分子的工作场所是一个活性原生态细胞。虽然生命具有灿烂的多样性,但它主要是数百亿次复制之后的有效结果。与宇宙中物质和能量的一切可能形式相比,生命的解决方案只有几个。因为田野生物学家每天都会发现新的地球有机体,我们有理由对自然界的创造性和生机感到惊奇。然而与人类大脑能够想到的事物相比,多姿多彩的地球生命只占很小的部分。我们想象中的作为替代的世界随处可见远比地球生命更加多样、更具创造性、更加需要探索的生物。但是我们虚构的生物大多数永远无法出现,因为它们与物理法则完全矛盾。可能存在并且实际存在的世界比它看上去小得多。
视网膜紫质、叶绿素、DNA或人类大脑的天才分子是由某些形式的物质、能量和信息产生的,这三者的物理特性在所有“可能存在的”事物构成的世界里极其缺乏,从统计学意义上说这些事物存在的可能性非常小,几乎达到完全不可能的程度。任何有机体(以及人工制品)都是由它的组成原子按照极不可能的形式排列而成的。但是在长期的复制自组织和无休止进化过程中,这些形式从极不可能转变为极有可能,甚至不可避免。因为在现实世界,这种可扩展的创造性真正发挥作用的方式只有几种,所以进化过程一定采用了这几种方式。按照这个观点,生命是必然的不可能事物,生命的典型形态和发展阶段大部分也是如此。或者我们可以说:不可能的必然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