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儒生当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争论当中。
最开始,碍于前面有王式、后苍和韦贤这样的大儒在,诸儒生还不敢大声喧哗,争论的时候尽量压低了声音。
但是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唯!”缺齿笑了一下,带着贫儿向城中接头的地方跑去。
从今日开始,长安城会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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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让绣衣使者们热血澎湃。
“有志者事竟成,你有此大志,定能成大事的,卫里马上要选人去西域了,我会力荐你的。”
“如此甚好!”缺齿兴奋道。
“此人可是那孔子的十二世孙,排场自然大。”髡发笑着说道。
“孔子的后人,有何了不起,他日我要坐上比他更大的安车?”缺齿愤愤地说道。
“好大的口气,这孔霸可是谏议大夫,你要坐更好的安车,岂不是得封侯?”年长些的髡发要沉稳许多。
“诺!”王式和薛广德也上车返回长安城了,整个城门彻底冷清了下来。
但是这时,城门边却有一些动静——原来,除了儒生之外,此处还一直聚着另一群人。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起来只不过是寻常的乞丐贫儿,所以自然会被儒生们忽视。
“王傅说得是,弟子孟浪了。”
“该联络的诸生大儒都已经联络了吗?”
“已经联络好了,今夜亥时就到府上共聚。”薛广德说道。
终于,乐尽人散,城门外又重新冷清了下来。
刚才熙熙攘攘的儒生,如今只剩下两个人了——太学令王式和他的弟子薛广德。
“王傅,孔儒此次是来者不善啊,竟然带了那么多孔氏的弟子。”薛广德担忧地说道。
而后,孔霸又转向了王式,不卑不亢地说道:“也请王公代我向县官谢恩,县官礼遇,感恩戴德,石渠阁中再向县官进言。”
王式再次听出了孔霸“婉拒圣意”的意思,知道不必再劝了,只得有些沉默地点了点头。
之后,孔霸又再三行礼,一切都妥当之后,才回到了安车之中,孔氏弟子也才纷纷有序地上马上车。
就在王式继续思索还要如何劝说孔霸的时候,韦贤则非常精明地抢到了先机。
“次儒,我在北阙甲第有一处小宅院,一直都空着……”
“虽然不大,但是胜在一个整洁清净,又远离闹集市,正适合给你等落脚。”
“这……这倒并没有来得及格外安排,多数人都住在太学的客舍里,或者是郡国邸中。”王式有些迟疑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与子弟们也去太学的客舍住,县官礼遇让我受宠若惊,但我乃区区谏议大夫,不合礼制。”
王式心中有一些尴尬,没想到孔霸拒绝得冠冕堂皇,竟然让天子碰了一个软钉子。
前者人数占到了八成以上,后者的人数则不过两成。
从人数上来看,庶族占优;从掌握的权力来看,士族获胜。
……
于是,他转身回到了韦贤等人的身边。
客随主便,此次来长安,他是客人,韦贤和王式则是是主人,自然要听从他们的安排。
“韦公、王公,这城门是进城要道,我等不宜在此滞留太久,还是进城去吧?”孔霸说道。
能见到与先师仲尼有几分相似的孔霸,本就是激动万分,如今得到这样的礼遇对待,更是觉得惶恐和受宠若惊。
一阵**,一众儒生不管是庶族还是士族,连忙敛容正视,在几个年长儒生的带领下,崇敬万分地向孔霸回礼。
整个场面长幼有序,恭谦有礼,尽显儒林风范,令人动容。
与此同时,孔霸身后那些孔姓子弟们和孔家奴婢也全部都下车下马,一同规规矩矩地站在仪仗的旁边。
“县官有诏,要在石渠阁辩论经意,裁定通行版儒经,实乃儒林盛举……”
“次儒此次奉诏前来,只是尽责行事,想为儒林和儒生说几句话而已……”
三个儒林耆宿都与孔霸都见过礼之后,才轮到身后年轻些的薛广德和田王孙等人走过来,执弟子礼与孔霸见礼。
他们年龄相差无几,但是状貌仍然非常恭敬。
不管过来见礼的人是谁,也不管之前有没有交情,孔霸都礼仪备至地回应,没有丝毫的倨傲和疏远。
“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孔霸探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城门,将董子的一句名言脱口而出。
“次儒,你我也多年不见了,上次去曲阜向孔儒问学,竟然也有六七年了。”一边的王式也过来与孔霸见礼。
“王公也多礼了,伱我都是齐鲁之人,算是乡梓,有劳远迎。”孔霸虽然回礼,但是却不像对韦贤那样热络。
身形瘦高,须发半黑半白,高额长髯,满面红光,腰间佩剑……像极了太学和精舍中那孔子画像上的仲尼先师。
在场的儒生,不管老少,心中立刻就又生出了几分敬意。
孔霸要比韦贤他们三人小了十余岁,但是在气势却丝毫不输,甚至更有“德高望重”者的威严。
扈从随员没有混入仪仗,而是泾渭分明地分成两部分——不愧是仲尼的子孙,严守礼仪的规则。
在儒生们不断的点头称颂之下,孔霸的车仗终于平稳地停在了城门外。
韦贤、王式和后苍这几个儒林耆宿急忙迎了过去,而薛广德这些中生代大儒也紧随其后。
第466� 孔家人抵达长安,好大的排场啊!还不领天子的情?!
这支车队的仪仗属于卿大夫的等级,孔霸如今有一个谏议大夫的虚职,用这样的车仗符合礼制。
倘若来的是褒成侯孔安国,那么车仗就会换成列侯的等级。
韦贤想起了今日的正事,只是冷哼一声,不再与王式争论。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身后人群中传来了一句高喊:“看,车队!来了!”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喧闹,韦贤也敛去了怒色,与身边的其他人一同向远处看去。
韦贤是真两千石的内阁大学士,王式不过是六百石的太学令,但前者也不敢有太多的不敬,毕竟后者是天子老师。
“这到底是不是乱命,恐怕轮不到我等来说,得让天下所有百姓来说。”王式平静地说道。
“天下百姓?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百姓如何能看清天下大事?”韦贤非常不屑地说道。
于是乎,两派儒生各抒己见,进而变成了唇枪舌剑——甚至常常发生冲突。
从尚冠里到戚里,从北阙甲第到北城郭……戴着儒冠的儒生们,在每一个角落里口沫横飞地争论着。
他们为了能够获得同好们的支持,儒生们无师自通地从《长安月报》上挑出了两个词,来作为自己的标号。
“你去他们莫要吵了,若让周围的百姓亭卒看了笑话,还如何教化百姓?”
韦贤板着脸,毫不客气地训斥着田王孙,四十有五的田王孙在韦贤面前,不敢发一言,行礼之后连忙向后面跑去。
很快,就听到田王孙高声地训斥了起来,他直接就把带头闹事的“田门三杰”拎出了人群,一人一脚踢回了城门,此间才终于是渐渐安静下来。
韦贤、王式和后苍这些老人家,哪怕耳朵再背,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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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贤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认出了那几个“罪魁祸首”,他摇了摇头,严厉地低声骂道:“成何体统!”
顿时,两派各自的拥趸们你来我往,全部都七嘴八舌地掺和了进来。
这下子,原本还算安静的城门外又热闹了几分,犹如北城郭的集市一般。
庶族骂士族“食古不化、不讲变通”,士族骂庶族“迎合媚上,阿谀奉承”,各自说得好像都有几分道理。
“哈哈哈,施雠,你简直就是虚伪至极啊,县官虽是天子,还未及加冠之年,在儒学上能有什么造诣,你这样拍马,为的不是荣华富贵,还能是什么?”孟喜不敬地指着施雠笑骂道。
“孟公说得在理,韦阁老那样的大儒都说是县官错了,你竟然站出来说县官对,那岂不是班门弄斧?”梁丘贺也跟着继续附和道。
“正是,你若是那么想要寻得一个富贵,倒不如自宫入未央,去当一个内官侍中来得快!”孟喜说完,周围人一阵哄笑。
“你这小儿孟喜,在此处胡说八道什么,莫要血口喷人!”施雠不知被骂了多少次,此次终于忍无可忍地发怒了。
“县官说是甲,你就跟着说甲;县官说是乙,你就跟着说乙……”孟喜狰狞地笑着,高声补道,“不是摇唇鼓舌之徒,还是什么?!”
孟喜的话赢得了身边那些同好的附和,一时之间,人头涌动,嬉笑怒骂的声响倒是一阵高过一阵。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孝武皇帝和董子定下的大道,县官要让我等儒生再学百家,岂不癫悖?”孟喜反问。
“那只是当时的大道,今日有更好的大道,自然应该要改过来,怎可一路走到黑!”施雠有理有据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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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雠,你肚中连油水都没有一两,没想到厥词倒是放得很顺畅!”孟喜尖酸地说道,引来拥趸的笑闹声。
“你与其和我等在这虚耗,倒不如开一个精舍,招些弟子,收几条束脩来果腹。”一脸苦相的梁丘贺也诘难道。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施雠坦**地用《论语》回答了嘲笑。
有好几次,孟喜和梁丘贺甚至已经要大打出手了。
可是,施雠长得高大,手上的功夫也了得,总是一柄长剑挂在腰间,所以孟喜二人才不敢贸然闹事。
经过这几日的争论,两派的手下都各自汇聚起一班儒生,隐隐约约形成了年轻无声中的“两党”。
原本,施雠、梁丘贺和孟喜同为“田门三杰”,关系倒也还不算太差。
但是这几日,随着长安城里的局势发生了变化,三人的交情也与以往不同了。
儒生围绕这“新政”优劣所产生的争论越来越多,三人作为佼佼者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如今已决裂成了两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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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礼经》内容太琐碎,《春秋》又过于繁杂,于是就将孟喜送来跟田王孙学《易》。
在太学当中,孟喜就是那名副其实的“经二代”。
若是有选择的话,大儒们肯定更愿意教那些更有家訾的“良家子弟”。
不能“学而优”,自然更不可能“仕”了。
但是今日如果天子真的推行了科举制,那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他们不管走到何处,都可以被人高看一眼。
最关键的是,日后说不定还能往九卿的位置上走一走——到了九卿,就可以获得“任子”的特权了。
而相比于梁丘贺,孟喜的出身就更加显赫了,因为他的父亲孟卿,本身就是东海兰陵的治经大儒。
虽然三人被并称为“田门三杰”,但是品性和出身却非常不同。
和出身寒微的施雠不同,梁丘贺和孟喜的家境则要优渥许多,他们祖上几辈都曾经出过两千石的官员。
而直到今日,叔伯辈当中,品秩千石以上者,也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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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 支持皇帝新政,皆是阿谀奉承之徒,不如自宫当内官!
“哼哼,施公今日肚中是撑了几碗豆饭,居然敢如此大声喧哗。”
周围的儒生们循声望去,很快就在不远处看到两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年轻儒生,正一脸轻蔑地看着施雠。
众儒生立刻就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人,他们一个叫做梁丘贺,一个叫做孟喜——也都是田王孙的弟子。
虽然幼年不幸,但是施雠却聪慧过人,开蒙读经之后,就展现出了极高的悟性。
十三岁的时候,就被乡里的三老和经师逐层举荐给了《易经》博士官田王孙,成为了太学里的博士弟子。
之后的十年时间,也就成为了这一代儒生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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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就只能一直地熬功劳,等着品秩慢慢地往上升。
运气更差的儒生,要么开一家精舍当讲习,靠弟子送的束脩糊口;要么投入高门大族之下,当一个区区的门客。
“在我看来,县官开科举乃天大的仁政和善举。”说出此话的人叫做施雠,是年轻一代儒生当中佼佼者。
他出身寒微,自幼生父就亡故了,其母带着他改嫁他人,家中莫说是十万钱,估计连万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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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志向,苟富贵,勿相忘!”髡发笑道。
“一定!”缺齿正色道。
“先不说此事,立刻将刚才的情形上报戴府君。”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西域四十国。他日若建麒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缺齿狠狠地说道。
天子时不时会深夜前往绣衣卫,劝慰勉励绣衣使者,这句话就是天子最近一日说过的话。
麒麟阁是陛下日后要修的祭祀功臣的地方,这几句话就是让出身寒微的绣衣使者们莫要妄自菲薄的。
而实际上,他们却是绣衣卫的人,专门负责监视城门刚才那一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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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这什么‘孔洞’的,排场真大!”缺齿从齿缝中啐出一口唾沫说道。
此时,在城门外聚集的这些儒生,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这场论战中的主力。
他们在此处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最开始还能保持安静,但是等到乏了、无趣了,就又开始与身边的人争论了起来。
最开始,只是站在后面的年轻儒生“夸夸其谈”,但是很快,这争论就像海浪一样,迅速地向前面传来。
“好,我等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幸好孔儒此次没有来,否则我等真的是毫无胜算了。”王式心有余悸地说道。
这里的孔儒当然不是指孔霸,而是指孔霸的叔祖孔安国——此人没有来长安城,天子的压力小许多。
“走,我等也进城吧。”王式再次说道。
“谁说不是,看来孔氏一门此次是要站在县官的对面了,石渠阁的一场论战在所难免了。”王式叹气道。
“王傅,今次陛下能赢吗?”
“广德啊,我等只需要尽人事听天命,做好我等该做的事情,能不能赢,那是县官该劳心的。”
在卿大夫仪仗的鼓乐声中,在韦贤所乘安车的指引下,在儒生的恭敬目送里……车队再次缓缓而动,从城门下驶入了长安城。
城门的这些儒生们,也都跟在车仗的后头,乱哄哄地跟在后面进城去了。
恐怕接下来的几日,韦贤的那处宅院,就要高朋满座了吧。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我是多年挚友,住在寒舍不算是不合礼吧。”
韦贤把话说得很得体,几乎是滴水不漏,一边的王式皱了皱眉,不好再插话。
“既然如此,那我就叨扰韦公了,在此先行谢过。”孔霸再次行礼,而韦贤也笑意盈盈地回礼。
看来孔霸是不想得到天子格外的礼遇,以免在石渠阁辩经的时候,不能畅所欲言。
而天子特意给孔霸准备这落脚的宅邸,也是想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自然也不好直接下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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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陛下知道次儒要来,已经命人在尚冠里休整好了一处宅院,供次儒及子弟们落脚。”王式抢先一步说道。
孔安国被封为宣尼褒成侯之后,本应该在长安城修建相应的府邸,但是去年乃是多事之情,还未来得及做此事。
“陛下圣意,我心领了,敢问其余来长安的儒生,是否也安排了宅院?”孔霸虽然面容和善,但却有一些生硬。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诸公不必在此处虚耗时间,都回去读经去吧。”孔霸语重心长地说道。
“诺,孔儒教导有礼,我等受益匪浅!”一众儒生朗声而答,却没有一人离开,仍然恭敬地守在原地。
孔霸倒也没有再进行劝阻,他知道这是儒生对其祖仲尼的尊崇,他不离开此处,儒生也是不会离开的。
“如今初至长安,还未来得及做任何的事情,就得到诸公这番礼遇,实在受之有愧,在此谢过诸公了。”
孔霸气定神闲地说完这番话,就朝着几丈之外那百余名儒生行了一个深深的大礼,他身后的孔氏子弟亦同样行礼。
城门下的儒生年长者不过三十多,年幼者只有十七八而已,许多人没有见过孔霸,今日只是慕名而来罢了。
一切都恰如其分,符合儒家的中庸和礼制,再次让前来相迎的儒生们,心生感到敬佩。
孔霸与“有名望”的大儒寒暄完之后,就又朝前走了几步,面向那些年轻的儒生,神情肃穆地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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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贤早已经去信给孔霸,他早已经知道王式的立场,自然不会过于热情。
“次儒,恭候多时,一路奔波,有劳了。”后苍也笑着向孔霸行礼。
“近君也多礼了,你我也有乡梓情谊,不必如此多礼,是我应该向你行礼。”孔霸郑重其事地行了第三个礼。
而这两个词正是庶族和士族。
这两个本不该那么早“出现”的阶层,在机缘巧合之下提前降临在了大汉。
庶族和士族大致以家訾十万钱作为界限,以下者乃庶族,以上者乃士族。
“次儒,许久不见,你的精神还是一如既往地精进啊。”韦贤亲切地喊着孔霸的字号,率先问道。
“诶呀,韦公远迎,实在是多礼了,你我上次在长安见面,也是三年之前了吧。”孔霸回礼谢道。
“一别三年,这长安城发生了许多的变故,今日有物是人非之感。”韦贤感慨良地说道。
再往后的儒生们就没有这个资格了,他们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用期待而殷切的目光看着仪仗最高大的那辆安车。
韦贤等人来到那辆安车侧前方的时候,车门恰好缓缓打开。
一个五十多岁的儒者,气定神闲地从车上下来了——此人正是孔子的十二世孙孔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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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卿大夫仪仗几十丈之后,还跟着另一支由十几辆安车组成的车队,并有四五十骑士护送。
想来这后面的车队就是孔家的子侄辈或者使唤的奴婢了。
一支车队,出现在了官道的尽头,正飞快地向城门平稳地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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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阁老,你此言未免太托大了一些吧,难道你一人可以代表天下?”王式阴晴不定地说道。
“县官自以为是,妄图以一己之力裁定儒经,这难道不是乱命?”韦贤不由提高了声音,引来了其他人的注视。
“韦阁老,难不成你我也要像后面的晚辈一样,在此处大吵大闹一番?”王式似笑非笑道。
韦贤的脸色终于稍稍好看了一些,他侧脸看向了一边的王式,说道:“王公,人心浮动啊,这就是县官要的变法新政,要的富民强汉?”
“韦阁老,若是你站在县官这边,支持新政,也不会到这个田地。”王式没有任何羞恼之色地回答道。
“县官出乱命,我等诤臣自当进谏,倒是王公,同为儒生,难道不该劝诫吗?”韦贤半是责备地说道。
而后,韦贤又在身后站着的那些壮年儒生中看了看,终于找到了正有些局促不安,频频回头的田王孙。
“田公,那几个儒生都是你的高足吧,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这里不是北城郭的集市,是城门;我等也不是泼皮无赖,是儒生!”
又或者,有没有道理也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气势不能输。
其实,这几日的每一次“论战”几乎都是这个光景,开始还能就事论事,到了后来就成了诛心之争了。
终于,在年轻儒生的“共同努力”之下,这争吵声从后面传到了前头,惊动到了前面的耆宿们。
“你、你二人简直……”施雠虽有才学,但如此不体面地如同泼妇般对骂,并不是他所擅长的事情。
一时之间,又恼又怒,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身边那些同样出身寒门的儒生们看得气不过,帮着施雠就骂了回去。
这就是士族的“大义”,只要敢赞同天子推行科举制这些新政的儒生,都会被他们打成摇唇鼓舌的“妾妇之道”。
“好就是好,跟是不是县官所提无关,哪怕幼齿稚子所提,只要有理,我仍然认为是正道。”
再次平静下来的施雠不卑不亢的说道,没有任何心虚的模样。
不管家訾多少,不管受学于何人,不管先祖是九卿还是乡里地主,都可以在科举制中一较高下。
出仕的起点要么是二百石,要么是六百石——世家大族的子弟可能看不上眼,但对普通儒生而言却是一条好路。
而最最关键的是“公平”二字。
“所谓正道,只有一条,哪能胡乱地更改,否则与朝三暮四之徒有何区别?”梁丘贺一幅苦大仇深的表情说道。
“县官说的是‘百家合流,独宗儒术’,本就比董子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高明。”施雠之言又得到了赞同。
“以前看伱浓眉大眼,有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也是摇唇鼓舌之徒!”孟喜再次尖酸地讽刺道。
此间出身庶族的儒生也不少,如今又是孟喜二人先挑衅,施雠用《论语》回答更是“技”高一筹,自然引来叫好。
而孟喜和梁丘贺有些气恼,脸色很是不悦。
虽然孟喜和梁丘贺身边也有一些拥趸,但人数不占优势,虽然要跟着闹了一阵,却也不成气候。
此刻出言挑衅嘲笑施雠的,正是长得瘦弱阴柔的孟喜。
“孟喜,昨日你在咸亨酒肆被我驳得哑口无言,今日还想再输一次不成?”施雠朗嘲道。
孟喜的才学没有施雠高,所以平时极少能占到上风,此次被戳到痛处,煞白的脸立刻红了个透。
一派是施雠,代表庶族;另一派自然是梁丘贺和孟喜,代表士族。
几日的时间里,这三人从太学吵到了咸亨酒肆,又从咸亨酒肆吵到太学,谁也不能说服谁。
因为论辩得实在太过于激烈,本就被骄纵惯了的孟喜常常恼羞成怒,从单纯辩经变成了人身攻击。
因为这层身份,大多数的博士弟子平日都不愿意与他起争执,甚至连恩师田王孙对他都是十分有礼。
再加上孟喜受到家学的浸润,所以在读经上确实也有天赋。
久而久之,那骄纵自满、好大喜功的性格就越发明显起来。
孟卿精通《礼》《春秋》二经,到了不惑之年才得了孟喜这个独子。
老来得子,自然非常宠爱,宠爱过度就变成了骄纵,其性格难免有些狂妄。
孟喜十二岁的时候,孟卿就为其铺好了求学的捷径。
莫要小看这千石的品秩,在大汉现在的品秩等级当中,两千石之下是比二千石,而后就是千石了。
品秩千石的官员要么是陵县的县令,要么是九卿二府的佐贰官,要么就是都尉校尉……已经是人中龙凤。
光是,一个月九十斛粟的禄米钱粮,就不是寻常普通人家可以比拟的。
《易经》博士田王孙在太学有三十博士弟子,其中最出色三个分别是梁丘贺、孟喜和施雠。
他们甚至可以算是年轻一代中,才学和名望最高的儒生了。
韦贤和王式这些老儒,不止一次地夸赞三人将来可以开创一家之言。
一时之间,场间的争论逐渐平息了下来,甚至有人隐隐后退,给这说话的三个人空出了一小块的空地。
看来这“田门三杰”今日又要有一场论战了。
旁人只能靠边站。
施雠长于读经,而且为人任侠豪爽,舞得一手的好剑,同辈的儒生都夸赞他有“子路遗风”。
在最近长安城的论战当中,施雠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庶族中的领军人物。
施雠话音刚落,四周的人群中句传来一声争锋相对的的冷笑声。
学而优则仕,这仍然是极少数的特权——治经水平相当,道德品质相同,却因出身不同,而前途不同。
更何况,如果出身在普通的人家,想要“学而优”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虽然《论语》中对“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的颜回大加赞赏,但大儒的门前求学者甚重,怎可能人人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