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你气也没用,这顶帽子还是你自己挑的......
“算了,你还是气吧,赶紧气活过来,咱们一起把这小子做掉。砍头,掏心,装集装箱......我就是故意犯错,你罚我,我会给你奖励。
“我接受你给我找的监护人。我接受他,你做什么我都接受,包括在做爱时叫我接他的电话。
“就在这张床。”
滚烫的阴茎抵上湿润的洞口,轻轻一顶,伴随身下完美的肉体的轻颤,他缓缓侵入。逼仄,紧致,永远是处子。这具身体无论经历过多少次性爱,每一次都是破处,每一次都是痛苦。这样的结合双方都是痛苦。
梦医生感受到男人的性器刀似的将他剖开,慢得不能再慢地挺进血肉模糊的伤口,很痛,当对方完全进来时,他忍不住落下热泪。
王锴就安静陪他做这些事,他没有参与,只是在一旁静静看完。他看到梦医生锁好抽屉起身,他也起身,拍一拍跪得皱巴巴的裤腿。他已经叨扰太久,是时候离开了。
可当他转身要走时,身手矫健的小军医突然蹿上床,从背后拉住他的衣角。王锴转头,看见梦医生身体前倾,朝他谦和又腼腆地一笑。
这一笑他可太熟悉了,王锴本能地要逃,梦医生拽住他:
小怪物!你要对命运挥拳!你要向它,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他再度昏死过去。
一定是他笨,这么多年都没有琢磨出来,这个问题他早就回答过。梦医生反问陆佳:
“黑色不是最深的蓝色吗?”
星空不是最广阔的大海吗?
看吧,我是小怪物。哪个人类可以克服生理本能去爱你?怪物才会这样爱你。
啊?他的心跳漏一拍:他是不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快忘记,他命令你快忘记,警告你赶快忘掉刚刚那句话......他好像回到了某天深夜,他与他的海赤条条躺在一块儿。他柔软的,包容的海。陆佳搂着他看黑色的车顶棚出神,突然他说:
“......我把它换成你最喜欢的深蓝色吧。”
他看他:他看着手。他们拔河似的在空中僵持,细密的汗水,紧绞的肌肉......王锴用力,梦医生才多少力气?可这双手居然就是纹丝不动。
滴答,滴答,时光在墙上流逝,静谧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响。到最后,是几声骨骼清脆的断裂声,把王锴猛地吓醒过来!他张皇失措看梦医生死死盯住惨白指节的眼睛。双手瞬间回落,砸回他的胸口!他鼻翼轻动地喘气,又将手往左侧平移一些,按下去——梦医生紧扣十指,他可能是想让它听听这颗心跳。
王锴看他的眼睛。这双灰雾色的,漂亮的眼睛。他曾以为它们只是不屑看自己罢了,而现在他终于知晓:它的视线从不落座于除“他”之外的任何人身上。苦笑着,王锴朝梦医生颤悠悠地摆摆手:
看了好一会儿,他取下它们中较小的那只,套上手。
举起来,他重复这个动作。梦医生把左手晾在阳光里——
呀,正正好。
他拿下全是红艳艳鲜血的白纱布,再送进一块干净的,把不锈钢针管往一地的废针管中一扔,取出一只盛有铁锈色溶液的玻璃针管,扎上刚刚愈合如初的小臂......
推进去。王锴的脸贴上车窗玻璃,他看他战栗,抽搐,癫痫......汗如雨下:梦医生这辈子接下来要做的只有这一件事情。
他轻轻拍着车窗。要知道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可时至今日他还是不敢破坏这辆迈巴赫一丝一毫。闻着两千七百万铁皮都掩盖不住的浓重的焦糊味与血腥味,王锴从车门上慢慢滑落,直至地表碰上膝盖,他还在不断细语“求求你”......
王锴有点生气。他想起一个月前,差不多也是今天,也是这样突然接到一则消息。那天开完早会他想眯一会儿,终端一响,瞥一眼,他拔腿就跑!六辆车给他开道,他跑去梦医生这两个月以来常驻的梧桐苑的那间别墅,腿被石阶撞骨裂了还要跑,他冲进车库。
漆黑的车库里只停着一辆车,那辆满身伤痕的迈巴赫,它亮着灯。王锴跛脚走过去,透过深色玻璃窗,梦医生就曲腿坐在后坐沙发上,旁边打开的是他那个精致的小皮箱。
王锴看梦医生:他看窗外的他一眼,没兴趣,扭头往嘴里塞一块白纱绢布。
别不信,他展示给他看——
“什么?”他祈祷一样双手合十,将那两个小东西握进手心里,王锴凑到他嘴边。薄唇轻启,哑哑的嗓音在他耳畔低吟,他说——
他说“你掐我,你掐我”......
“那给对戒里我那只开个孔吧,反正你也剩不多了,我把你一颗不剩倒进去。
“我把你每天带在身上。”
“陆佳,”梦医生想,“你死了,怎么连骨灰也不给我剩下呢?”
他去过朝山的废墟,无数次,葱翠的山林化为望不到尽头的乱石碎土。他这两个月没有去卫生所,现在踏遍碧落黄泉去寻你的踪迹是他的工作。尽管地貌已经完全被你改变,但是他踩过你为他杀敌时踩过的所有的路,他的鲜血流在你流过血的地方,枫叶染红的指节挖开废石......他找了一遍又一遍。无果......
所以人死了,为什么连骨灰都不剩下呢?
梦医生想:“陆佳你炸这么干净的吗?手指,碎骨,眼球......怎么一点点都没给我剩下呢?你剩一点给我啊——
梦医生将它立起来,用食指与拇指夹住它。他将它举过头顶:同样光滑的、平整的内侧,多了一点刻痕:
两个小山峰似的连起来的三角,一个看上去像做工失误的奇怪圆圈,一竖。就这么简单。
看一会儿,他突然匆匆忙忙去摘脖子后的吊坠扣环,飞快地把用链子穿住的另一个小圆环儿取下来。对上刻痕,他将它们一合——严丝合缝。
“所以求求你,求求你......”
他在生理刺激下节节攀升,他想陆佳会看到吗?
哦,陆佳死了,他看不到。
“陆佳。”他想:“老子给你戴绿帽子。”
“我跟你说我和他做,我一次都没过收钱。
“气不气?”
“我们来做吧。”
他迷瞪着扭头,一个劲儿地冲人摆手,向后退了好几步。而梦医生只是轻牵衣角,精致的脸上笑颜不改。王锴看他的眼睛,又看看四周,着急地说:“别,梦医生,我可以陪你,但是别在这儿。”
“就在这儿。”梦医生跪在蓝如深海的柔软床铺上,笑,是温热透明的浪花,它澄澈于那双狡黠的眼睛里,落得无声,
好像世界上除了这个小圆环儿,再没有更贴合无名指根的东西了。
晨光似雾,温柔地给他镀上一层银边。梦医生摘下小圆环儿,将它们合二为一。他给它们穿进链子里,扣上链扣,学陆佳的样子塞进衬衫。这两个金属小圆环就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梦医生将床头柜上一份份乱糟糟的证件重新整理好。他把它们原封不动放进抽屉,推进去。锁好。收拾完这一切后他已然不再心焦——管他有没有证儿,他们戴一对戒指,睡一个被窝。
他从昏睡中惊醒!
纯白无暇的身体上下耸动,他剧烈地喘气,咳嗽,久久不停,他颠簸着,那架势好像要把自己的心肺呕出来。王锴想上前安抚,但他看他朝自己举起手——他没有朝他举手,他在向另一人举手——他摊开手心,那双紧握在手中的,沁血的小圆环儿。他对它露出微笑——
梦医生笑了,眼含热泪,他高高举起那只手——来吧!就这样展示给它看——
说完,这个浮夸的花花公子要自卖自夸,他拿眼角的细褶地去逗弄他,问他说他对他好不好,向他讨要亲亲:
“梦医生,你爱不爱我啊?”
他们接吻。深蓝色的海里,他的心情可能十分不错,面对这个被重复无数次的白痴问题,唯一一次没有拿看弱智的白眼汪他,他愿意回答他。
“好......我掐你......我掐你......”
溺水感一点点袭来,这条能在天空中翱翔的鲸鱼忍不住地抱怨:陆佳,你说我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人。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你拿走了我除了躯壳外的一切,独留我的皮囊在世间受苦。他们说我是蛇,我说你才是那个最冷血的大坏蛋。
迷蒙的双眼里,他看见愈抓愈紧的手。感受到那两个小环儿圆润的曲线,他用手心去暖它们微凉的温度。
真是够狠,任他下跪磕头,无动于衷。他被重物折弯了脊梁,淤满脓血的胸腔,撕心裂肺的疼,他完全无法呼吸。王锴感觉肩膀上的东西要把他压死。
直到他开门王锴还跪在那里。整整四个钟头后,他将一地空针管连同血流成河的纱布塞进小皮箱,提溜起来。掸掸身上的灰,梦医生失望地走出迈巴赫,不回头地离开。
这股气愤不是毫无由来,它积怨已久。王锴突然抓过梦医生的手!企图掰开那紧紧合在一起的十指。
咬住。他从半箱各式各样的高危试剂中挑出一支不锈钢针管,把里面的药剂一滴不剩推进伏于手臂皮肤之下的浅青血管里。
嗡得一声,王锴脑袋里所有的化学知识都还给了老师,他认定那是一管子硫酸,因为推到一半时那瞬间焦黑的小臂就开始不断冒烟。
“梦医生!梦医生!”王锴急促去拍车窗,隔音效果一级,他才懒得看他飞快翻飞的唇形,“梦医生!求求你!求求你......”
王锴颤抖着抱住他,把他拥进他止不住发抖的怀里,耳畔的他悄声蜜语:“......那里会收缩......临界点的时候放松下来,操起来畅通无阻......会很舒服.......”
“我要什么舒服啊,梦医生,你知道的啊——”王锴将手指抚进他略带消毒水味的头发,嗓音低沉又温柔,“那天你去西郊的炼钢厂里跳,是我把你捞上来的呀......”
他推开他。身下的小人儿没再强求,只是紧紧握住胸口的小圆环儿们,对着自己的指节,不住地亲。
“梦医生......”王锴停下本就非常小心的颠簸,轻轻拍拍他的脸蛋,沾了一手滚烫如血:他在发抖,好像一尊精美绝伦的雕塑,冰雕玉琢的脸庞上,细密的水是他的裂痕。他真怕他会就此碎掉。
王锴瞧他睁开水雾朦胧的灰色眼眸,才焦急又小声地同他说:“你别哭啦,你这样哭下去会把自己哭伤的。”
他摇摇头:锉骨钢刀,硫磺与火都不能留下疤痕的身体,怎么会受伤呢?
“我跟你进炉子,你化灰我也化灰,虽然我还能再长回来。
“我长回来就把你吃下去,和水里调和调和喝下去。
“你长我身体里,哦不,该死的,这破烂会不会把你代谢掉?人体大多数细胞每七年就要更新一次,你这不是又没了。
梦医生又夹住它们,将它们举过头顶看:晨光透过纱窗打到这两个铂金小圆环儿内侧,上面的字母泛起银白色的光泽——
m&l——梦医生和陆佳。
你抓到他的把柄了,他才不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可以和你轰轰烈烈,他可以为你粉身碎骨,他与你不死不休......但他就是不敢开口邀你柴米油盐。所以这个戒指一直藏在这里。你那么聪明,你说他这是要藏到海枯石烂?还是偷摸着一直在待你发现?他藏得这样深,这样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