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企鹅努力捣碎石臼里的浆果,一旁的两只拿着果酱和鱼肉混合,碗里红彤彤的,鲜艳夺目。
司岚看向企鹅们的主人:“虽然草莓和鱼肉不会造成食物中毒,但是,这味道……”
“随它们去吧。”叶瑄见怪不怪,“它们的创造力一向丰富,各类浆果都被它们拿来混过鱼肉。”
那么,多留几天吧。
司岚将他的画夹进笔记本内——那正好是记着绿绒篙的一页。
6.
“是吗?那挺好的。”少年一顿,话锋一转,“我想把它送给你。”
司岚道:“好,谢谢。”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叶瑄瞳孔微缩,愣在原地。
极北之地。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风雪越来越大,逐渐掩埋了整个冰雪之境。
沉默。
司岚用生命给他上了一课——其名,人性的可怖。
歌声的最后,人鱼嘶哑道:“非我族者,其心必异。”
叶瑄呕出朱红,小企鹅有些着急,但又不敢乱碰他,只好守在他身边。
“呼……”他缓了过来,摆了摆手,“我没事。”
有事的不是他,是司岚。叶瑄赠予他的,其实是自己的伴生镜,危急关头可以自动护主,唯一的限制是:它只能使用一次。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叶瑄的注意力,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小企鹅在敲门。它端着托盘,站在门旁。
“稍等,我收拾一下房间。”
偶尔,他也会假想人鱼在海底的生活——流动的水,飘浮的藻,徜徉的鱼……它们灵动自由,带着生命的活力。
那是瞬间的美,变动的美。
冰雪之境与深海不同。这里凝固一切,封存一切。
“很像,你画工不错。”
司岚停下笔,望向面前的少年人——他眼中有几分难以遮掩的喜爱。
“要学吗?”
“好。”司岚也不多问,收好镜子。而后,他拿出一个礼盒,交给少年。
“这是?”
“人鱼的眼泪。对治疗重伤有奇效。”
叶瑄依旧醉心于创作。他换了只细笔刷,沾了些许白颜料,点出画面所需的高光,细细雕琢面前的画作。
不知不觉,已是午间时分。
“完工了。”少年放下画笔,“可惜没干透,你携带起来不方便。”
两人不再多言,继续完成各自手头上的事。
叶瑄执笔,勾画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海鸥翔集,长发的人鱼坐在礁石上。
调好色后,他用大笔刷铺满背景色。画笔随着主人的心意而移动,或浓或淡,涂抹着画布,画面上的细节渐渐被填满。
7.
一周后,司岚向叶瑄告辞。
叶瑄沉默片刻,问道:“什么时候走?”
两人踏上旋转阶梯,缓步而行,快到顶端时,叶瑄脚步一顿,司岚问道:“怎么了?”
“头发被勾住了。”
“你别动,我来。”
绿绒篙簇状匍匐在地面,零散分布,远远望去,宛如棋盘上星星点点的棋子。司岚拿出工具,蹲下身,小心地采摘它们的花朵和果实。叶瑄跟在他身后,将劳动成果装在篮子里。
半刻钟不到,他们就收集了足够数量的绿绒篙。两人回到马车,踏上返程。
马车内,光华闪烁,司岚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借着光,在上面涂涂画画。叶瑄偏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白皙的手搭在羊皮纸上,羽毛笔缓缓滑动,留下墨色的痕迹,勾勒出花朵的图案。
“……”
“避开它们的新作品就行。见我们不吃,它们会放弃的。”
“好。”
马车停在宫殿大门,听到声响的企鹅们溜了出来,站成两列迎接他们。叶瑄弯腰,挨个拍拍企鹅们的头,领着它们进入宫殿。
司岚微笑,正准备加快步伐跟上他们,突然,一只落在后头的企鹅粘到他身边,推着他一同走。
呼啸的寒风暂缓了它的脚步,细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大厅,为此地增添一分鲜活之气。
“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从未有过如此的体验。”
司岚点头,表示理解。说到底,无论叶瑄知识有多渊博,他终究是一个少年,与那群喜欢亲近他的鱼一样,都渴望着陪伴。
“好。”
出乎意料的,叶瑄是个极其出色的学生。他对绘画的敏感度远远超过司岚的预期——初次上手,他就描摹出接近原型的画作。虽然笔触略显稚嫩,但造型饱满,让人期待它上色后的模样。
“你很有天赋。”
此后,宫殿内再无过客。
*::"镇静止痛,镇咳平喘,制痢止血。治胃肠发炎,肝炎,胆痛,白带,痛经。"
*:毛泽东
他不希望他重蹈覆辙。
他会让他如愿。
9.
叶瑄敛目,拿出法杖,轻敲地面。霎时,光芒闪动,雪花飘散。
风雪为他送来了消息,他听到了人鱼的悲歌——声音尖锐刺耳,其中还夹杂着刀剑声。它盘旋在宫殿内,久久不散。
良久,歌声平息,人类欢呼雀跃,歌颂他们消灭了异端,得到了长生不老的机会。
叶瑄挥手,让房间变回原样。他坐到沙发上,呷了口茶,切了一小角蛋糕,诱人的芳香从中散发出来。
骤然间,疼痛袭上心头,叶瑄闷哼一声,捏着叉子的手松开,蛋糕滚落一地。
他连忙呼唤伴生镜,却只听见“咔嚓”一声——镜面彻底破碎,碎片上只留下血淋淋的八个字:封锁雪境,远离人类。而后,字迹消失,碎片化为粉末。
于他而言,绘画也是如此,它将万物永远地保留在画布上,留住了它们最美的样子。
这很好。叶瑄想道。
他低头收拾画具,盘算着什么时候出门一趟——司岚留下的颜料不多了,他需要找材料制作一些。
“我会好好保管的。”
8.
叶瑄的生活又恢复到原先的状态,除了一点——他仍保持每日作画的习惯。同时,他画作涉猎的内容也慢慢增加:摇摇摆摆的企鹅、雪山顶部盛开的花朵、穹顶上的冰花……
“无妨,下次回来拿吧。”
“下次吗……”叶瑄点头,“约好了,下一次见面你过来拿。”
说罢,他递过来一面镜子,又道:“作为信物,请你收下它。”
此时,画中的主角已停下翻动书页的手,站在他斜后方,默然不语。
寒风呼啸,吹散室内残存的暖意。司岚倒了杯热茶,放在少年身侧。
四周静悄悄的。
“今天下午。”
“好。”
叶瑄心知肚明,司岚只是个过客,他的根不再这里。他还背负着使命,不可能长久地停留在雪境。
穹顶上凝结着冰花,它们倒挂下来,撩起银白的发丝,拥入怀中。司岚上前,轻轻取下它们,道:“可以了。”
“多谢。”
细微处,默契悄然生长。
很眼熟。
叶瑄生出一抹好奇,问:“这是绿绒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