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元帅停止杀戮。”罗英说,“因为那些人不是敌人,而是帝国最忠诚的子民。”
“我办不到。”大元帅摇头,“你知道,军人只是刀剑,不能思考。主人下了命令,刀剑就会斩出去,不会问为什么。你可以去找主政官大人,只要他收回命令,我乐于回去喝茶休息。”
“可你终究不是刀剑。”罗英说,“你也有家人,也有后代,你可以不考虑后世的评价,但你的后人呢?”
“大元帅有没有杀过妖族或兽神族?”罗英问。
大元帅皱了皱眉:“罗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您是帝国的职业军人,而花园里的那些人,只不过是些平民。在您眼里,他们不值一提。”罗英说,“但请问——面对妖族和兽神族的侵略时,是谁冲在最前线,保卫人族平安,是谁为帝国守住了尊严?”
“大元帅觉得历史会如何评价今天?”罗英问。
“历史的评价与我有什么关系?”大元帅反问。“等他们开始评价时,我已经成了枯骨。”
“那么大元帅也不在乎当世的评价?”罗英问。
罗英一身黑衣,从车上跳了下来,走到大元帅车旁。
他忍不住先望向了花园的方向。那里有惨叫声传来,呼号之声一刻不停。正门处,鲜血淋漓,尸体横躺竖卧,令他不忍多看。
“罗大人看惯了就好了。”大元帅说。
“我不在乎后世的评价,也不怎么在乎当世的,因为嘴巴和笔永远杀不了人。”他说,“但人能杀人。这个人情并不费我多少力气,但却能保证如果将来有万一,我仍可以风光地活着。”
“大元帅多虑了。”罗英摇头,“我只是挣扎求存的小人物。”
说完,他躬身行礼,算是表示感谢,然后大步上车,似乎一刻也不愿在大元帅身边多留。
“不必客气,这是交易。而且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恨透了我。”大元帅笑了笑。
“爱恨和交易无关。”罗英说。
“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交易吗?”大元帅隔着车窗问。
两人的目光对视,良久之后,大元帅竟然退缩了。他低下了头,沉声说:“如果罗大人愿意欠我一个人情,我可以考虑放剩下的人一条生路。但条件是他们撤出王都。”
“可以。”罗英斩钉截铁。
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罗英知道,自己不可能赢得更多。
动乱在继续。
大元帅邰夫坐在车中,聆听着刀剑的声音和惨叫,无动于衷。
自从军以来,他一直恪守着一条原则:军人只是帝国的刀剑,刀剑不会思考,也不会反对主人的意见。刀剑要做的,只是挥出斩杀敌人,或收回保护主人。
“罗大人要说的话说完了?”大元帅问。
他的眼里开始有千军万马的影子。
罗英与他对视,目光中没有刀剑,没有千军万马,但却有良知。
“是他们。”大元帅回答。“但仅凭这一点功劳就敢要挟帝国,就该死。”
“什么是帝国?”罗英问。
“罗大人,请不要和我玩文官的语言游戏。”大元帅显露出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最好直白些。我是个粗鲁的武者,听不懂太多绕圈话。”
“当世?”大元帅笑了,“如果谁敢发表令我感到愤怒的评价,我的军队就会冲杀过去。”
“大元帅杀得尽天下人?”罗英问。
“杀不杀得尽,总要杀过才知道。”大元帅说。
“大元帅,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画面,是因为我的心里还有人性这种东西在。”罗英转向大元帅,隔着车窗说。
“请上来说话。”大元帅打开车门,罗英健步跳上,坐在邰夫对面。
邰夫目光并不凌厉,其中也没有千军万马。因为对面坐着的是内阁议事,帝国九老之一,他的地位虽然高于对方,但军政分离,谁也管不着谁,大家都要听命于主政官,因此平起平坐。
大元帅目送着马车远去,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开朗。
“无所谓。”罗英回答。
“因为铁矿开采权那件事。”大元帅说,“我原本以为你和那些自诩正直的愚蠢家伙一样,但那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然后我对你做了一点小调查,发现你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没落贵族,一步步走到如今九老之一的位置,原来凭的并不只是运气和所谓的正气。我欣赏你这样的人,而且相信你这样的人很有可能夺得大权。”
说到这里,他笑了,目光中的千军万马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自鸣得意。
“好,希望罗大人记住这个人情。”大元帅点了点头,招手示意传令兵过来。
“传令,不必赶尽杀绝,把他们赶出王都就好。”邰夫低声说。
传令兵面无表情,应命之后飞奔而去。罗英下了车,在车外向着大元帅郑重一礼。
不用思考,便也不必承担责任。这样简单直接,即便将来满手鲜血,也可以轻易擦擦干净,心安理得。
有一辆马车自远疾驰而来,打扰了大元帅。他睁开眼,看到马车在旁边停下。
车身上绘有红日初生地平线的标志,代表它来自主政厅,因此没有士兵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