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兔脑袋上敲了个栗子:人家姑娘难得结亲一次,自然要打扮美美的才行。
等新娘上了轿,野兔才趴在我耳边说悄悄话:嘿嘿,龙姐,你有没有觉得她左侧脸有些像你?
啥意思,你想说我像龟么?!我翻了个大白眼给他,小心我告诉熊哥你想偷看新娘更衣。
可天地间再也没有我的小羊了。
十、
龙姐,还没好么?小马哥和花轿都已经到啦!
这回他伤得连人形也维持不了。那身顺滑的毛沾满血污尘土,变得肮脏不堪,摸上去很生涩的。
莫哭,这便是凶兽的命,不是屠杀,就是战死。槐风说,杀死我,是不是算大功德?那些神仙身上好浓的功利味。与其让他们得了便宜,我宁愿是你杀了我。
他猛然握着我的手朝自己刺去。我后知后觉发现手里多了匕首,想要松开已来不及。
至少到下一回闰年为止再也不理。
仙子。
干嘛?
可我在意,凡胎免不了沾染我的煞气。即便我再三忍耐,也不能担保会不会哪天失了分寸伤了你。
什么嘛,闹了半天,你只在乎自己爽,都不顾人家伤心欲绝!我一个神龙摆尾将他扫下榻,赌气地抱着被子。
槐风盘腿坐在地上笑:别生气了,你想要什么做补偿,我替你去寻?
槐风噗哧一笑,变出一叠嫁衣披在我身上,边欣赏边说:这不是来了么?歆玉,你穿红衣真好看。
原来说的就是我,我心里暗喜,随他推倒我胡作非为。压抑许久的情欲早在被他触碰的瞬间便翻天覆地席卷而来,此时更如汹涌浪涛一波接一波。然而我还是无法匹敌释放天性后的槐风,很快就累趴了。
槐风又多倒腾了会儿,将我压榨得最后一丝体力也被抽空,才意犹未尽地揉着我的龙角:凉凉的,好像钩吾山上的硬玉。歆玉,变成龙让我摸摸鳞片?
我乃煞气所聚,只要天下间还有贪念之心,就不会消亡。当时只是一时间失去肉身,花费些功夫再重新练回来就行。他搂着我说,歆玉,我真怕你已经忘了我
怎么会呢,你都不知道我这两百年来是怎么过的
我摸着他的脸庞,忍不住泪如雨下。初遇槐风时我也不过一百岁,我画像又跟鸡爪执棍似的无法还原。过去两倍岁数的年月后,这张脸在记忆中慢慢模糊,却永远无法真正忘却。
他顿住了脚步,就地唤起浓雾遮住了身形。我紧紧握着仙笛,防备着慢慢靠近。
在云雾环绕中一只凶兽现身,庞大的身躯差点顶坏屋梁。我呆愣片刻,扑过去搓揉,这顺滑蓬松的毛毛,柔韧舒适的触感,是我家饕餮没错!
他又化为了人形:这回总信了吧?
那些仙家很是犹豫,他们都想夺头功,却也实在畏惧被煞气削顶。清璇元君稍加思索,最终接受了这提议。
父亲悄悄塞给我法器,暗示我不要错过最后的机会。我没有接就朝槐风跑去,父亲急得喊我,却被其他仙家死死拉住了。
槐风无力地笑笑:你又来了,究竟要回来几次?
我嘲笑地撇撇嘴,自顾自吃完海鲜,留满桌壳让他收拾便去睡觉了。梦里给龟丞相全家挖了藤壶,爽得浑身舒畅,龟女送我一团海兔,刚接过就在手背上吸住了,怎么甩也甩不掉。
啪!
耳光声响起,我瞬间清醒过来。羊妖正蹲在床尾一手拉着我,一手捂着红肿的脸。
教训完多管闲事瞎操心的兔子,我心情转好了些,多买了些点心回家。刚迈进门,就看见那羊妖在打扫屋子。我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初来乍到无处可去,灰兔说仙子你正在出租空屋
臭兔子!我恨刚才少打了两拳。
哼,我就知道和兔子脱不了干系。搞不好就是他们的阴谋,找了头羊教他化成槐风的模样来滥竽充数。
与你何干?我冷冷地甩下一句就出去了,打算去找始作俑者好好谈下妖生。
野兔和黑熊正在妖肆喝新茶,看我进来蹦跳过来八卦:怎么样龙姐,是不是很像?不会已经滚上了吧嘿嘿嘿~
外头传来交谈声。我撩开一角软帘,看见那位少年形态的羊妖正和路过的小鸟攀谈,笑容灿烂如初春。他说几句便点点头,微动的羊角在阳光下闪烁。
那是槐风从未有过的明媚。
我失望地叹气。槐风已经死了太久太久,久到我竟然将他人误认作他。
小马哥孤寡多年终于脱单,喜得掏老底摆满了一山头的流水席。附近认识不认识的妖都跑来蹭吃食。我也胡吃海喝到肚撑,又饮了半坛子果酒。
你就是灰兔说的龙女姐姐吗?
听到熟悉的清冽声音,我惊得连忙转身,然后酒坛子便落到了地上咣地碎成几瓣。
爹
歆玉,怎么还没下手,功劳快被别的神仙抢占了。父亲提着我回赶。
可我不想杀他!
我哪有!不准诬陷兔兔!兔子一蹦三尺高,化为了高大的人形,气鼓鼓地插腰瘪嘴。他又说:说起来,前些日子我遇到只羊,人形长得和那位很像。我邀他来喜宴了,龙姐一会儿看看呗!
又寻借口让我相亲呢是吧?我说你怎么比我爹还太监急?我不屑一顾,大步跟上了送嫁队伍的尾巴。
离开钩吾山后,每隔十年小马哥都向我告白一次,然后被我拒绝。等到第二十次失败后,他遇到了龟丞相的小女儿,转而追求了她。今日便是他们大喜的日子。
快了快了,别催嘛!我连忙抓起腮红化开抹了一些,又涂了口脂。
哎哟,怎么那么磨叽!野兔等得不耐烦,差点冲进来,被我一脚踢了出去。
好不容易开了门,野兔直接就蹦到了我肩上:可算好了,再等下花轿都要走了!
歆玉,对不起真希望我只是普通的羊妖,能与你共度一生他声音轻了下去。
我抱着逐渐变冷的饕餮,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轻,似乎可以随心所欲,又似乎不受控制往上飘去。这就是飞升么?我看着地上越缩越小的尸体,父亲欣慰的笑,众仙那冷漠的脸,觉得像立于飘渺虚无的梦中。
我终于如父亲脱去凡胎,得到了仙籍。
你不喜欢我回来吗?
怎么会呢,能最后见你一面,我心满意足了。
不行,你不准死,我不让你死!我哭着抱紧了他。
没听到回应,我探头去看,只见屋里多了只毛绒绒的大可爱正在摇尾乞怜。这哪忍得住,我立刻扑过去撸毛,丝毫没注意到槐风咧开的笑脸下一双爪手正跃跃欲试。
招惹了凶兽,还想甩得掉么?
在被抓住的同时,我听见上方传来槐风的低语声。
这是随便就能补偿得了么!
歆玉
不准叫我名,也不准再靠近我。现在开始你只能称我为仙子,或者十公主。我决定再也不理这只坏饕餮。
趁这种时候欺负我,太坏了我积攒了些气力,才努力翻了个身躲开他乱摸的手。休息了会儿,我又想起一事来,便问:你既然知道自个儿不会死,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还说像遗言一般的话,害我伤心好久。
少了一场情劫,歆玉何时才能熬为上仙?他戳戳我的脸。
仙不仙我根本不在意!
槐风,为何你比从前变得开朗了许多?我险些认不出你了。
是么?也许是因为我修炼时对一位红衣仙子朝思暮想,心中充满期许。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放下手说:既然你心有所属,怎么不去找她?
怎么这么快就收了形,再让我摸摸嘛!我捶打着他。
你挠得我痒痒。槐风说着,将我抱回了床榻上。
我失望地叹气,才回过神认真问:小羊,你真的还活着?可我亲眼看见你死了啊,到底怎么回事?
敢偷袭我?我举起仙笛射出玄光,差点击碎他的羊角。他躲得很快,我在后头穷追不舍:妖怪,哪里跑?吃俺老龙一笛!
等等歆玉,我是槐风
呸,就你那小样也敢冒充我亡夫,本仙子不发威,你把我当咸鱼啊!
不过外头天已经黑了,这时候将他撵走似乎太不留情面。我只好准许他留宿一晚,翌天清晨再走。
不想这货却是得寸进尺的主儿,无事献殷勤做了一桌饭,还试图打探我有没有相好。我咬了口鱼,呵呵,腥味十足,就这手艺还想白嫖?当下露了两手,烹了全蟹宴教他做妖。
没见过世面的羊妖对着梭子蟹半天没找到下嘴的地儿,眼睛里闪着疑惑的光。
我扯着兔耳朵将他拎回桌:像什么像?我警告你别多事了!
怎么这样,还以为这一定能成兔子嘀咕道,小马哥都另娶龟龟了,龙姐也该走出来了吧?
啥走不走的,我瞧你是咸喝海水淡操心!
羊妖端着水进来,笑道:你可算醒了,昨天闹得不可开交,我只好先带你退席了。
哦,谢谢了。我有气无力地抹了把脸,要多少酬劳?
他摇摇头:是灰兔要我背仙子回来的。
这可不是像不像了,整一个活脱。
我昏昏沉沉的脑袋来不及多想就扑过去将他拦腰抱住,哭得惊天动地山崩石裂,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后我觉得头闷闷地发晕,连忙运息散去浊气。依稀记得我开始撒酒疯,场面一度控制不住,不知我如何回来,婚礼又是如何收场的,希望别因为我失态而毁了。
听话,别被一时情情爱爱蒙蔽了双眼,天上那么多好男仙,不差这一场情劫。
到了战场,我一下就瞧见已站不起来的饕餮,在众仙的包围圈里孤零零躺着。槐风也望见了我,眼里滚出两滴泪水,悄悄别开脸。
父亲对其他神仙说:孽畜死到临头释放煞气,看来是打算同归于尽。不如让歆玉去劝降过来在杀它,好过我方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