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见我没接,硬塞给了我:不过是一场情劫,等你飞升了,爹再替你寻个好仙侣。他轻吹出一口气,化为一阵狂风将我刮回了钩吾山附近。
我在雾霭茫茫的山野中又怕又忧地走了不知多久,直到体力不支倒在巨石上。
眼前不断闪过许多画面,一会儿是跟我温柔缠绵的槐风,他总是受伤的样子出现,连落寞都显得惹人怜爱;一会儿是凶狠可怖的饕餮,光是煞气就能杀灭生灵,一张嘴就能吞下十个我。
没错。先前天机镜所显饕餮出山,人间受其贪念煞气影响将历百年浩劫。天庭有示,在劫前众仙集结剿杀它。这可是大功德,爹不得不为你打算些。正好月老算出你们的红线,你先一步杀了它立功又历了情劫,岂不一举两得。
我张了张嘴,吐不出半个字。
父亲又继续说:爹也不舍得你冒险,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是半龙半人之身,想要有所成就修炼至少数百年。此番机会乃飞升捷径,不可错失。
他冷眼瞧了瞧不敢吱声的黑熊和野兔,对我说:歆玉,怎么不听话?不是叫你别和乱七八糟的妖怪呆一块么?
闲杂妖等听龙王这么一说赶紧光速退散了。我委屈巴巴地扯着父亲袖子说:爹,他们不是乱七八糟的。再说我没有仙籍,不也是妖么?
胡说,你怎么同他们一样?父亲皱了眉,你身上流着龙宫的血,是有大成就的。等杀了饕餮,自然就有仙籍。
我是不懂,我有哪里不好,你宁愿选择凶兽?
哪里都不好。父亲的声音传来,无名小妖,滚!他怒目圆瞪,袖间卷起狂风将他们驱走了。
面对我的语无伦次,野兔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这事之后再说。龙姐,别和饕餮搅合在一块了,万一众仙打死他后以为你们是一伙的,也把你就地正法了怎么办,快跟我们走吧。
他怎么样了?
大战三天三夜,气力耗尽,差不多了。小马哥冷冷地插嘴。
我支起疲惫的身子,准备去瞧瞧情况。野兔和小马哥却先一步到了,急切地告诉我爹被打落,在山里奄奄一息,可能快不行了。我一时心急信了他们的鬼话,走到半道儿才察觉不对:不对,爹最讨厌你们,怎么会让你们来报信?
我就说这借口骗不了龙姐吧,你非说好。野兔翻了个大白眼给小马哥,还不如说黑熊大哥痛经了。
黑熊是母的?我惊讶得合不上嘴,仔细想想他,啊不,她总是毛绒绒的熊样出没,我也没仔细去分辨过公母,听其他妖叫大哥我也就跟着叫了。
他对我用了定身法,接着便决绝地转身而去。
槐风真的很坏。
我都那么用力哭喊了,他却置若罔闻,连回头多看我一眼也不肯。
天边泛起云霞,数不尽的天兵天将正集结而来,仙气铺天盖地几乎逼退山中浓雾。我愣住了,等于云彩靠近了些,才看清为首几位大仙,清璇元君也在其中。
曾经我很盼望仙女姐姐能来消灭饕餮,如今的我却连滚带爬回去想带饕餮躲躲。
槐风很坦然地接受了,打算迎战,我抱着他不让他出洞:那么多神仙,你应付不过来的,我们还是跑吧!
再睡会儿槐风化为人形,初醒的声音软糯绵柔。
快变回去,让我再撸撸毛!我在他耳边叫。见没理我,又伸手攀住他的角摇晃。
槐风被闹得睡不了,嗷呜一声低吼压制住了我:扰我清梦。现在不怕被咬,就越发得寸进尺了。
清璇元君听罢便起云前去。
老妹儿
龙姐,你不会要护着它吧?野兔蹦到我脚边,别忘了那可是凶兽,和我们这些肉体凡胎修过来的不一样!
他出口成信,守着我呆在钩吾山里,不再踏足外界。山中野兽不知是不是为了保命,会乖乖献上外出捕猎所得。槐风也不客气,他不必担忧暴露原身,便彻底在我面前显出奇大无比的胃口,张口就吞下一座座肉山。
不过他依然很少碰我,在我主动勾引下也总浅尝辄止。很显然他并不是没有欲求,不知为何宁可看着我硬憋,也不愿好好解馋。
难道他有难言之隐在身?
我本打算将送来的龙女吞下,可你救了我,所以我想着吓吓你让你自己跑就罢了。
原来你真想过吃了我!
槐风自知说漏嘴,连忙补救:我那时还不认识你,想着海龙王嫁女必不怀好意,才有些草率。
嗯但我想和你一起,你、你别吃我就行。
槐风笑得浑身乱颤,附在我耳边悄声低语:不是吃过好几回了?可都是你主动送上来的。
又开始说坏话了!我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把他嘴堵上。
我和娘还在村落里居住时,因为孤儿寡母总被其他人欺负。没人对我们施以善意,只有那些鳏夫村痞总想不怀好意地接近。我做不到像那些村人对我一样,对槐风孤立。
我追出洞喊道:小羊!
槐风的脚步顿住了。
你回来,是来杀我的么?他停下了笛音,缓缓转过身。
我才意识到自己紧张得一直牢握那柄匕首。
不,我我有点害怕
<h1>和凶兽定亲后洞房当晚就跑了(下)</h1>
七、
我们逃出十数里,黑熊跪倒在河边,大口喘息:太可怕了
他们怎么会是一体呢,怎么能是一体呢?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山洞中,边上燃着一堆篝火。
槐风坐在洞口,用我的仙笛断断续续吹着曲子,他身边依旧是萤火缭绕,夏夜如梦。我深深望着他清俊的背影,这幅丝毫看不出兽态是凶猛饕餮的人形外表。
飞不飞升有什么要紧吗我如今在凡间也生活得很好。
歆玉,别再任性了。成仙可不光你一人的事,也关系整个龙宫的脸面。他取出一把匕首,趁亲热时用它一刀刺中饕餮内丹,就算一时半会儿杀不死,只要重伤了它,余下的爹自有安排。
我
我听得云里雾里:替我和饕餮订亲的不是爹么,怎么现在又要杀他?
父亲眯起眼,皱起的眼纹带着诡异的笑意:一只天地间贪欲浊气淤结所生的妖兽,也配得上娶龙宫女儿?爹不过是想让你接近它博取信任,再寻机杀了这孽畜。
让我杀他?我愣住了。
我不知道我跌至在河石上,眼泪汹涌而出。
看来你与饕餮相处得不错。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我转身看见父亲那魁梧的身躯。
我听闻心里一颤:我要回去找他。
小马哥一把拉住我:玉儿,你一直被他骗了!我查过了,那样的凶兽,半副人身的你与之亲密太多次就会抵御不住被煞气所侵!他如此阴线狠毒,你还要呆在他身边么?
你不懂。
嗯,我知道没多久野兔脸上浮现了可疑的红晕。
这晴天霹雳比槐风是饕餮还让我震惊,接下来只有小马哥是天阉能吓到我了。
噫你们什么时候,不对,是怎么
九、
不知过了多久,我累睡又醒来。没等来槐风,定身便解了,我一下瘫坐在地上。
山体还在受着仙法所击不断摇晃。这应该算好事,证明槐风还活着。
跑去哪儿?
哪儿都行,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很怕他又重伤,或者让我去解释清楚,你没出群山,人间灾祸不是你挑起来的。
歆玉,槐风摸着我的头,神是不会听不想要听的话的。天庭真的不知晓我离没离开过这里吗,他们清楚得很,却仍要杀我。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我回不来,你就走吧。
我点点头:那我能摸了吗?
不行。
太小气了!我将他的手一掀,披上衣服气呼呼地跑出去了。
我倒也没有很遗憾啦,捂着被角有些委屈罢了。直到入梦前我都在认真考虑怎么给他补补肾气,也许海王兔精知道哪有这种仙草。
清晨醒来,槐风还在睡。也许是因为太过舒心,他露出兽态毫无防备地随意卧着。
闭眼熟睡的饕餮并不凶,好像娘生前养的那只狸花猫,皮毛水滑手感好极了。我摸了好几下,它张了张嘴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眼睛。
我扭身坐在一旁不理睬,槐风悄悄从后面靠上来,讨好道:我知错了,你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别不理我。
那你别去人间乱晃招灾了,好好呆在山上不准出去。
槐风笑了:就这么简单?我上回去人间还是几百年前的事。
八、
我随槐风回了钩吾山的老巢。看着四周,想起被龟丞相塞进洞、第一次看见他兽形的时候自己被吓得快要晕厥。当时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真的跟饕餮一起生活,还心悦于他。
新婚那天你为何露着原形吓我?我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再靠近半步,我可能要反悔放你了。他喑哑地说。
槐风背对着这里,我看不见他脸上是何情绪。我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跑过去搂住他的腰,槐风即刻就转身用力回抱住我。
歆玉,你还在发抖他在我肩头磨蹭着,害怕吗?
怕我?他失笑,顷刻间又敛了笑意,你走吧,别再来了。
看他要走,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饕餮从来没真正伤害过我,反而是我不断在躲避着他,只因为它可怖的尖牙大嘴,以及各种传言。
槐风说过,谁都不愿靠近他,除了追杀他的。他说这话时表情那么落寞,光回忆起来都能感到心里隐隐作痛。
野兔此时才哇一声哭出来:我还以为铁定没命了,龙姐,你这是什么眼光啊,看上的相好这般独一无二?
清璇元君驾着七彩云雾而落,见我们个个吓得失魂落魄,便一脸笃定地问:你们遇见饕餮了是么?在哪儿?
黑熊从水中站起,正要开口,却被我抢了先:它在钩吾山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