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曼快跪了,他死死咬着烟头,掏出纸巾给她擦擦脸。
他真的很怀疑:你这家伙,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芙蕾雅哭着喊:不许那么叫我!
手电筒的光重新照亮道路。
芙蕾雅的手去寻找贝克曼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没有摸到。
贝克曼用左手擦了擦湿润的嘴,男人的表情躲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
我的心扉紧掩,如暗夜中的花朵唔?贝克曼?
啪嗒。手电筒的光消失了。
一片全然的黑暗中,芙蕾雅疑惑地眨眨眼。
即便如此,仍有某些事物在转瞬即逝的话语中歌唱。
某些在歌唱,某些攀至我那贪婪的嘴上。
哦,畅尽欢言来把你颂扬。
禁锢于大海与哀愁之中。
默不作声,神情恍惚,处在两个静穆的船夫间。
嘴唇与声音之间某些事物正在消亡。
夜晚的沙滩上,太多故事要对你讲,
哀伤而温驯的娃娃,好使你不再伤心。
一只天鹅,一棵树,那些遥远而欢愉的事物。
喜欢。他没脾气地说,我特别喜欢你。
可你对我不好
你是香克斯的女人。
不是
那就听着!我以火的十字。
贝克曼在心里跟着芙蕾雅鸟雀一样轻快的声音重复。心底一个沉稳的声音和她重合。
真是太厉害了,芙蕾雅。你还会什么?
我,我还能背!
这个就算了吧。
对,真厉害,芙蕾雅。
哈哈
关关雎鸠。
海市蜃楼?
虚幻的事情,不切实际的幻想!贝克曼,我说得对不对?
对对对,厉害。
啧
我说错了吗?
没有。豆蔻年华什么意思?
好吧。亲爱的?
香克斯!
可恶的?
对。
呐呐,贝克曼,再考我一次吧。
你还想哭鼻子吗?
浓厚的夜色里,只有一条黄色的光线,摇晃着,照亮着眼前的一小片土地,潮湿的土地吐出水汽,衰草低垂,花朵落在土里,金色的尘埃起伏不定,飞虫围着他们飞来飞去。
芙蕾雅藏在半黑半亮之处,手电筒一照,那个红色的宝贝露出半个身影,手电筒一撇,芙蕾雅消失了。
贝克曼刻意地让光避开了那孩子,芙蕾雅边一直藏在黑暗中,好奇地仰着头,看着围过来的小飞虫。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绷得很紧,没好意思告诉芙蕾雅的短裤太短了,裤腿也太宽了,他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他咬着牙,恨恨地想香克斯到底都给她穿的什么衣服。他绝对她以后不能再继续穿香克斯的衣服了,那些衣服对她而言太大了。
芙蕾雅从摩天轮上跳下来,满足了,高高兴兴地被贝克曼拉着走回船。
一路上,她哼着歌,在黑暗中如一个芭蕾舞女一样用脚尖在地上旋转,轻跳。她一直叫着贝克曼,但不管她怎么叫,贝克曼都一言不发。
哦!芙蕾雅突然叫起来,贝克曼,贝克曼,快来看,我看见雷德福斯号了!
贝克曼嗨嗨了两声,一动不动。
芙蕾雅趴在窗户上,脸蛋搁在胳膊肘上,从胳膊上面看着远处。她的两个肩胛骨,在背后高高耸起,腰部的布料湿哒哒地贴着下凹的腰肢。短裤上和吊带之间,露出一小片棕色的肌肤。
贝克曼咬着烟头,不说话。
芙蕾雅嘴巴一瘪,又开始打颤。贝克曼真是服了,他连忙回答:喜欢,喜欢,行了吧,千万别哭了。
说谎。芙蕾雅嘟哝,揉揉眼睛。
不是。
是!
小鬼一个。贝克曼把头往后一仰,叹了口气,别老着充大人。
坏孩子也不能抽烟。
那你还抽烟。
贝克曼把烟塞回嘴唇中间,弹了一下,坏笑道:我是大人。
高高兴兴的芙蕾雅和垂头丧气的贝克曼走进摩天轮。
摩天轮慢慢升上天空,贝克曼瘫在椅子上,低下头,点上一根烟,再一抬眼,芙蕾雅的小脸忽然就凑到了他面前。
贝克曼吓了一跳,把刚点着的烟从唇边拿开,无奈地问,你要干嘛?
太阳终于落下来了,它再不掉下来,贝克曼都快忍不住把枪把它打下来了。
但芙蕾雅还恋恋不舍,完全不想离开。
游乐场快关门了。贝克曼不耐烦地说,走啦,走啦。
贝克曼偷偷看着她的脑瓜顶,嗓子里塞了千言万语,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把目光转向别处。
他们终于上了云霄飞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脸红个屁啊。他低声说,放开芙蕾雅。
这是一首情诗吧。芙蕾雅咕哝。
对。
我哀伤的温柔,突然涌上你身上的是什么?
当我到达最寒冷与庄严的天顶,
我的心,如黑夜中的花朵般敛闭。
如同网无法握住水一样。
我的娃娃,仅剩下少量的水滴在颤抖了。
即使这样,仍有某些事物在无常的话语中歌唱。
我是住在海港并爱你的人。
孤寂被梦和沉默穿过。
在海与哀伤之间被囚禁。
我的嘴穿过,像一只蜘蛛,试著藏躲。
在你体内、在你身後,畏怯的,被渴求驱使。
在暮色的沙滩上有好多的故事要告诉你,
芙蕾雅眨眨眼,又看了看贝克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贝克曼没好气地说。
芙蕾雅用脚尖滚着一颗石子。
贝克曼叹息。正好他们挪到了有椅子的地方,贝克曼摸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
坐到我身边来。
芙蕾雅立刻乖巧地坐过去。
还有什么?贝克曼问,一口气说清楚。
芙蕾雅抬起头看了看他,小声地咕哝。
什么?贝克曼没听见。
贝克曼点头,成成成。
你以后也不能叫我小笨蛋了!
贝克曼犹豫了,看了看她,试图商量:不是挺可爱的吗?
贝克曼叹息,成。
我也不想做数学题。
贝克曼咬牙,一道都不做?
贝克曼叹气。
你对我不好。芙蕾雅带着浓厚的鼻腔,娇蛮地命令,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行。
但是好无聊芙蕾雅的嘴嘟起来。
贝克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那你要干嘛?
芙蕾雅小心地看了看他,把手插进他宽大的手掌里。贝克曼忍住了,没有直接甩开她的手。
好好好,我不那么叫了,乖,别哭了。芙蕾雅?芙蕾雅,我以后都叫你的名字好不好。
你早就该这样了!
芙蕾雅吸吸鼻子,不哭了。
不许那么叫我!
贝克曼斜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芙蕾雅瞪着他,忽然下颚颤抖,泪水又涌了上来。
该死的,他居然真的
忽然,她的脸被一双熟悉的手捧了起来,陌生的唇落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吻一朵花。芙蕾雅张开了嘴。
一会,贝克曼的声音响起来。
走吧。他轻轻地说,
讴歌,焚烧,逃亡,像疯子手中的钟楼。
我那哀伤的柔情,是什么突然将你淹没?
当我抵达可怕无比而寒冷至极的天顶,
有些插上了鸟的翅膀,有些隶属于痛苦与遗忘。
如同渔网网不住水一样。
我的宝贝,仅剩少许水滴在颤晃。
葡萄的季节,成熟而丰收的季节。
爱恋着你的我,寄居于一方港湾。
孤独中交织着梦想与沉默。
在你身体的地图上烙下印记。
我的嘴巴,像一只蜘蛛,试著藏躲。
在你体内、在你身後,羞怯又被渴求驱使。
你不信我!我真的会了!
不,那个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不可能背下来!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嘻嘻嘻~再考考我,我还会好多呢,
那,红酥手,黄藤酒?
eenn满、满城春色宫墙柳!
十三四的小女孩!
走投无路?
陷入绝境,没有出路!
别揉,又该进眼睫毛了。
你没反驳我说你说谎!芙蕾雅放下手,噘嘴,你果然不喜欢我。
贝克曼叹气,他仰头看向天空,怀疑芙蕾雅就是上天派下来折磨他的。
贝克曼!
可爱的?
芙蕾雅!
我才不会哭呢,快考我一次,我感觉我现在特别聪明。
啧,真的不哭?
不哭。
呐,贝克曼,它们为什么 一直跟着我们?
飞虫向光。
哦芙蕾雅想了想,想到了一个贝克曼教过她的成语:飞蛾扑火对不对?
有一段路完全没有光,太黑了,贝克曼后悔这么晚才回去。他让芙蕾雅拎着两袋玩具,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个小型手电筒。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跟着香克斯就是要什么都随时准备好啊。贝克曼无奈地解释,跟好。
夜晚的霓虹,给她罩上一层五光十色的纱,摩天轮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离他只有几厘米远,他的腿感到她的屁股和大腿散发的热气。
贝克曼移开腿,转过脑袋,躲避着,像一只角落里的蜘蛛。
芙蕾雅噘嘴。
贝克曼往外瞥了一眼,说:快到顶点了哦。
芙蕾雅立刻忘了刚才的事情,趴在玻璃窗户上使劲辨认着外面。
我也是大人了!
不是。
是。
烟芙蕾雅的目光跟随着贝克曼的指尖,我能试试吗?
不行。贝克曼用食指和中指点着额头把芙蕾雅推开,乖孩子不要学抽烟。
我不是乖孩子!
诶芙蕾雅唉声叹气,但是我们还没去坐摩天轮呢。贝克曼,你答应我的。
贝克曼啧了一声,无奈:最后一个项目了。坐完我们就回去。
好!
芙蕾雅下了飞车脸蛋还红红的,高兴地蹦蹦跶跶,尽管眼睛还是肿肿的,但总算是把那副要哭的表情从她脸上抹去了。
贝克曼手上的东西又多了不少,鼓鼓囊囊地拎着跟在她身后。
云霄飞车之后是跳楼机,太阳神车,旋转木马,激流勇进,海洋球,独木桥,碰碰车。贝克曼跟着芙蕾雅屁股后面,一天下来比打仗还累。
那个,贝克曼
嗯?
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干嘛让我背情诗嘛
诗歌就这么多题材。
哦芙蕾雅低低地说,又垂下脑袋,滚着石子。
贝克曼的声音落下,那种平稳的震动却好像还在空气里持续存在。他念叨我的娃娃时,芙蕾雅就已经低下头,现在也好一阵都没说话,猫耳朵低垂着,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贝克曼真的是被她搞怕了,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颚,一张通红的脸出现他的眼前。
贝克曼的喉咙一下紧了。
某些事物歌唱,某些爬上我渴求的嘴的事物。
啊,要以全部的欢乐的话语才能歌颂你。
歌唱,焚烧,逃逸,像一个疯子手中的钟楼。
无声的,谵语的,在两个不动的船夫之间。
在双唇与声音之间的某些事物逝去。
鸟的双翼的某些事物,苦痛与遗忘的某些事物。
哀伤而温驯的娃娃,你不会再哀伤了。
一只天鹅,一棵树,某些远离并令人快乐的事物。
葡萄的季节,收割与丰收的季节。
贝克曼目视前方,看着白色的烟雾在空中弥散,视线落到了遥远的地方,他回忆了一下那首诗歌的内容,翘起脚,另一条自然地伸到前方,舒展着身体。
我以火的十字。贝克曼低沉的声音富有磁性,响在芙蕾雅的耳朵里。
在你身体的地图上烙下印记离去。
我说!芙蕾雅羞愤地喊,
你可千万别再提这首倒霉诗歌了。
我想听
一点都不!芙蕾雅怒吼。
贝克曼勾勾嘴角:那,小东西?
小、小东西也不行!芙蕾雅红着脸咕哝,手指在背后动了动。
一道都不做好像是有点过分了。芙蕾雅抬着下巴思忖,那,那一天只做五道。
行吧。
还有,还有,以后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考我。芙蕾雅认真地说,要偷偷地考我。
我不要背书了。
我给你找点简单的行不行。
芙蕾雅噘着嘴思考,商量:不能超过十行。
你的手好烫哦。
我体温高。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