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陛下是知道,究竟是谁设计于臣,将臣引去允恩殿里的?”
“......”妈的还死咬着不放了。
“不知道,朕向来不太管这些闲事儿。可能就是允恩干的呢,他不是挺盼着你去的么。”
“少扯,就你有理,早知道明日上朝,早点儿回来不就行了么。一个劲儿的在沐允恩那个小崽子那里耗什么。”
沐朝熙在黑暗中冲他翻了个大白眼,转身躺下找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沐允诺倒是没音儿了,沐朝熙以为他说不过,偃旗息鼓了。
沐朝熙受到惊吓,猛地睁开眼,磨牙冒出一句国骂。
“沐允诺你有病吧!老子睡得好好的呢。”她腾的坐起,被子滑下来盖在沐允诺趴着的身子上。
“熙儿又没等我便自己睡了。”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可委屈。沐朝熙都没想到,这货居然会没皮没脸的撒娇,一时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都不知道怎么生气了。
沐允恩早早便在老太医那句陛下的时候,便惊坐了起来,不曾想沐朝熙竟然进到了殿中,他下意识抱起被子后退,缩到床最里面的角落里,披散着墨色长发,身着白色里衣衬得皮肤病白,一副被惊的六神无主的样子。
沐朝熙进殿后左右环视,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他的身上,阳光自殿外照进来,将她的周身照的半明半灭。
她侧着头看他,身长笔挺,长裙拽地,高冠的发衬得她整个人格外英气,朱砂勾勒的深红眼线上挑,与浓赤的唇相得益彰,将这个包裹在墨色中的人烘托的如同一朵胜放在黑夜中的玫瑰,致死荼靡。
一个端着药碗身穿墨蓝色长袍的人忽而看到有一人落下,惊的跳起来,药碗哗啦一声,便碎了一地。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老太医拄着拐杖咔哒咔哒的推门走出来:“让你煎个药你嚷嚷什么,吵到了皇子殿下休息,饶不了你。”
地上的太医药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唇儿哆嗦着,瞬间跪了下去,一头磕在地上,抖得像个筛子一样。
躲起来?还是被什么事儿缠住仍在沐允恩那里未脱身,沐朝熙想想,都不会,最坏的打算,可能此时此刻,这个人已然身首异处了。
王公公以狠辣出名,宫中仆从无不服气他的手段他的能力,若是历鞍落在他的手上,不知还有没有活路可走。
那到时,沐允承的消息,穿越的秘密,现代的年份,她想知道的一切一切……也都将成为泡影。
她落在那日与历鞍相见的地方,向四周环视,企图见到那个身穿棕色太监服的男人,可惜不曾如她所愿。
今日朝上,戚长庚已恢复元气重新站在她面前,面色平静,不见失了前往申河的机会的失落,也不见被她赠了遗像的怒火,更不见没有杀了她的不忿。
她心中忽而咯噔一下,想起了一个一直以来生命安全都未被她重视起来的人。迫不及待结束早朝,飞跃至此。
沐允诺脸上有点儿羞涩的挂不住,再回首,沐朝熙已经跑的没影儿了,只得认命的听话,回去准备东西。
*
沐朝熙是真心想把这身笨重的朝服脱了。飞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
沐允诺与沐朝熙同行,眼瞅着她拖着长长的墨袍拖尾从轿撵上跳下来朝着御花园深处走去。
“朕去晃荡一圈儿,一会儿回去。”
“臣陪您同去吧。”沐允诺不放心她的安全,说着便跟上了她的脚步。
沐朝熙有点儿睡不醒的烦躁,啧了一声,却未曾推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再动了。
沐允诺看着越来越习惯和他同寝的沐朝熙,眸光温凉如水,满满柔意。他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享受着鼻尖充斥着她的味道入眠,
秋风习习,岁月静好,沐允诺的愿望,在某些瞬间里实现了,只是他野心巨大,偏偏忘了欣赏沿路的风景。
“吱嘎。”
帝寝殿里芙蓉帐暖,沐朝熙解决刺客的速度出乎自己预料的快,似放下许久以来一件心事一般睡得很沉,梅雨已过刚进初秋,细细的凉风似无形的小溪,包裹在周身,柔软的羽被拱起,玉一般的人儿拥在其中,安静但娇俏。
沐允诺看着床上的人,觉得整颗心都被软成了一团。
这样的人,不曾愚忠,要比真正意义上和皇帝一党对着干的群臣奸滑的多。
“朕困了,事儿也解决了,也没有人受伤,朕也都跟你解释清楚了,你能放朕睡觉了么?”沐朝熙翻着白眼不想理人,说完转头便要进入梦乡。
沐允诺看她真的有点儿不高兴了,瘪了瘪嘴有点儿心虚。
“陛下树敌过多,这么多年来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人刺杀,因何断定那香就一定是戚长庚搞的鬼?”沐允诺这话说得不客气,但也是事实,沐朝熙倒是没所谓,黑夜里脸上的表情还有点儿嘚瑟,仿佛自己这么多年当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件多骄傲的事儿。
“四喜那天来报,王公公闲的没事儿去沐允恩那串门子了,朕想了想,便认定了这事儿是戚长庚做的。”
沐允诺想了想,的确。
他总算知道褔四所说的这个人奇怪是奇怪在哪儿了。
那个人看上去呆呆傻傻的,根本不似寻常宫人那般谨小慎微,也不懂宫中礼仪,是个一看便漏洞百出的人。
就这么个人,是皇帝派去的?
“戚长庚那香太劣质了,朕隔着那香炉老远都能闻见。为免打草惊蛇,朕就没跟你说。
”沐朝熙弱弱的解释一句。
“沐允恩那的细作查出来了,就是他那个贴身奴才四喜,死侍给朕报完没一阵儿功夫,朕就得着信儿,说是那四喜被人杀了。”说到正经的,才算有了点儿底气,至少声音上听起来挺堂堂正正的。
沐朝熙额前划过一丝冷汗,觉得沐允诺手底下这个小棉袄是真贴心啊,啥玩儿意都事无巨细的说。
“陛下被行刺,也是闲事儿么。”沐允诺喃喃道。
沐朝熙美女叹气,觉得他又有点儿犯病,因为这一点儿小事儿就整什么信任危机。
沐允诺回到帝寝殿的时候已临近夜半。夜深如墨,凉如水,只有他一人行走在宫道上,心思沉沉。
沐允恩自幼丧母,幼时又饱受欺凌,对他这个兄长总是要多依赖些。平日里自己总是忙起来便忘了,还有个年幼的弟弟在等着他,想起来时,已是不知多久才会去看一眼。
此次沐允恩被人谋害,才在他心中敲响警钟,这么幼小的一个孩子,若是不放在身边悉心教导,恐怕最终还是会像从前那般吃很多苦,甚至生命也会受到威胁。
“哦?”沐允诺疑问的哦了一声,随即沉默不语许久。
沐朝熙在长久的沉默中有点儿无所适从,睡又睡不着,又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僵着。
“刚刚褔四来报,陛下被行刺,本是危机,不幸中的大幸,陛下未曾受伤,就是有点儿肝火旺,不知因何就生气了,将他打到勤政殿前的空地上躺着。”
不曾想他又幽幽的道:“陛下怎么知道臣是去见了允恩?臣未曾与陛下提过啊。”
沐朝熙后背一僵,坏菜了,说漏嘴了。
随即她完全不慌,又道:“这皇宫中有什么事儿瞒得过朕?”
“你看看都几点了?这都半夜了,朕要是等你,明天还上朝么。”沐朝熙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是看看正对着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怎么着也得是丑时了。
等你等到半夜一点?想得美。
“臣明日也是要上朝的啊,臣起得来,陛下便也一定起得来的。”沐允诺抬起头,掀开脸上的被子,握住沐朝熙放在被子上的手,直直的看着他。
沐允恩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这只孤高的玫瑰折断撵进淤泥里,又有那么一瞬觉得她如同高高在上的神,趋使着他全身心的去虔诚跪拜。
这种强烈的反差几乎要将他撕裂,直至沐朝熙轻笑出声,将他从魔障中拉出。
“装出这副样子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日,是朕磕了春药强了你呢。”
“陛下!”太医出了门,拐杖一下子脱手了,咔嚓一声跪下去,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沐朝熙无语看苍天,站在那都能听见老太医波棱盖磕在地上的声音,真心是令人觉得心酸。
“起吧。”沐朝熙环视一周,仍没见到历鞍,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她不动声色的,隐下了眼底的情绪,朝着殿内走去。
一天的劳累和猜疑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随之而来的安心和疲惫迅速占领他的身体,带着他不管不顾的掀开床幔趴了进去。
龙床很大,沐朝熙躺在最中心,沐允诺砸下来的时候,上半身直接压在她身上,一下子就把她吓醒了。
“......艹。”
思及此,沐朝熙不再原地不动,转身纵跃,朝不远处的小皇子殿而去。
运气于丹田,脚尖儿点地腾起飞跃,轻功何其神奇,不过几息,她便已如墨叶般落进沐允恩院中。
“啊!”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想了很多,历鞍该是不会有事才对,但以他那种一刻也在小皇子殿待不下去的迫切,估摸着沐允恩中毒倒下的那一刻就该规避风险跑来找她才对,可惜没有,或许也可能是他找了,她不知道。
就算当时出于人道主义没走,此刻有专门人看着沐允恩,他也早该离开,跑来这里等她,等她带着他脱离苦海,调离小皇子殿,可惜没有,这里荒凉的一批,连上次他们二人站过的脚印儿都没留下一个。
他会去哪儿呢?
朝服分里衣,中裙,和外袍,刚刚她出来的匆忙,也没过脑子,连带着外面这件雕龙画凤的宽袖外袍也没脱便窜来了事了阁。如今想来,一会儿要是见到历鞍,被他猜出自己的身份,也没她精心安排的那般惊喜了。
还有这满头环钗,重的要命,纯金的发冠,纯金的钗,将她的满头青丝尽数冠在一处,赤红的长冠如利剑一般直指上天,显得她一下子高出一愣来,沐朝熙是真心不知道内务府这些设计师们是怎么想的,是在暗骂她矮,帮她长个儿是么,妈蛋!
用飞的果然极快,几个腾空,便已到了冷宫附近,沐朝熙的轻功一绝,落地无声,甚至连坚守在附近的暗卫死侍都未曾被惊动。
“不用,你去忙你的去,回来我要看见奏折分好类排列整齐,室内做好通风,横梁上挂好纱帘和风铃,花儿浇好水,舒服的衣服在你手里举着,桌子上摆满了果茶和点心,去做吧,没准备好今儿晚上睡地上。”
沐允诺闻言动作一顿,额前落下三滴瀑布汗,回眸看看拼命低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轿夫们,觉得陛下真的是相当心大。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她和自己同寝的事儿这么暧昧的说出来,真的不怕惹人非议么?!
*
下了早朝,沐朝熙看着大摞小摞往勤政殿搬的奏折一阵阵觉得脑瓜子疼,索性回都没回,一进御花园,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陛下,这是去干什么?”
“陛下睡吧,臣不说便是了。”
沐允诺幽幽道,话里话外都是谨小慎微。动作上却大胆的很。
他将手从陛下的“龙头”下穿过,一把将其拉进了自己怀里。
王公公是戚长庚的暗线的事儿,他一早知道,庸人不懂武功高手的厉害之处,自以为自己做的事儿神不知鬼不觉,却其实早早便落在了沐允诺手下人的眼中。
一经发现,沐允诺却并未将他赶尽杀绝。反而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生事,以便摸清戚长庚的意图。
王公公此人,无亲无故,又在宫中待了这许多年,约莫也不会被其他东西吸引,戚长庚不曾拿到他什么把柄,约莫也只会用金钱诱惑。
......真是不知道皇帝为什么派他去,不会武功,不懂宫规还不会易容!
说自己是四喜,谁信呢?
沐允诺心思百转,但是没问出口,皇帝一向不喜欢他干涉太多,好似什么都要汇报一样,那样会将皇帝推得更远,甚至与他疏离。
“陛下叫死侍去查了?”沐允诺有点儿惊讶,沐朝熙一向是不爱折腾这些事儿的,正如她自己所言,宫里的事儿都是闲事儿,烦得要命,碰都不愿意碰,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帮她处理。
“没,前阵子沐允恩整那一出,死侍好像觉得是自己责任,因此一直帮朕盯着沐允恩那边的动向,他身边的奴才不多,贴身奴才又就那一个,所以死的格外显眼,朕怕打草惊蛇,就又安插了个人进去顶着。”
沐允诺闻言,想起了今天见到的那个傻傻的盯着他也不知道跪下的小太监,皱了皱眉。
“大哥,算我求求你了行吗,别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了,来,乖乖睡觉吧昂!”沐朝熙无奈道,伸手去拉站在那瞅着她的沐允诺。
沐允诺倒是顺从,随着她的力道躺到床上,掀开被子将自己也裹进去,静默不语。
目光如有实质,沐朝熙知道他根本不会老老实实睡觉,今天他要是不给他个交代,估计她也甭想睡了。
更何况上次在帝寝殿发生的那一幕……
想到这,沐允诺脚步顿了顿,既而继续缓步走着。
沐允恩被有心人利用灌了春药去爬龙床这样的事情,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发生,不然他真是不知该如何克制自己那份想毁灭一切的情绪。不仅是因为仍在成长的允恩,更是因为他那从不让人省心的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