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朝熙也没拦他,她笃定这个小傻冒压根不懂什么奇门遁甲迷幻阵法之类的鬼东西。
“你还说呢,我这事儿这么紧急你说你也不告诉我个能快速找到你的方法,我在这儿喊了你半个多小时了。”
沐朝熙动作一顿,随即故作疑惑道:“小时?”
美人一度倾人城,再度倾人国。古诗词诚不欺我。
“傻了?怎么不说话。”
沐朝熙其实在历鞍刚到这里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了,彼时她正站在二楼的飘台上,手里端着一杯焦糖奶茶,隔着重重虚影般的墨竹,看到那个人跟个二傻子似的冲着荒地喊,她犹豫了犹豫......把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看戏似的瞅着那货许久。等把对方快逗楞急了,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才算心满意足的踱步出去。
“有的有的。”沐允诺乖巧的点点头。刚刚身上那股低气压像腾起的云一样,看上去威力大,一瞬间便消散了。
“呵呵呵,”沐朝熙忍不住低头轻笑:“刚还色厉内荏的呢,怎么突然就老实了?”
沐允诺抿着唇低着头,耳根有些泛红。
不管了,爱咋咋地,他现在就跑路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躲着,他就不信那个王公公能找得到他。
可一回身,他却愣住了。
只见那浓绿如墨的竹子上,正倚着一个人,身形高挑身着墨色长裙,及腰长发用一支墨色玉石簪半挽着,几缕发丝俏皮的垂在莹白的脸颊边,时不时随风轻摆,平添几分灵动。
沐朝熙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沐允诺过来坐。就算是她坐着,他蹲着,她也觉得这样自己压力好大呀。
一开始沐允诺还没被拉动,显然气还没消,但实在耐不住沐朝熙那执着劲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坐到了龙椅上。
沐朝熙借力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腿上,熟练的仿佛坐过了无数次。
沐朝熙老脸一僵,地上的花绷子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怎么,陛下已经打算立费侍郎做皇夫了?”沐允诺的声音有些轻,落地无痕,但危险的意味浓厚,沐朝熙听了手都有点抖。
“额......”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哄怎么哄怎么哄......
“臣是臣子,理应寻找陛下最喜欢的样子,祈求恩宠。”
“皇兄想气死朕?再拿这副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话,我可就揍你了。”
沐朝熙把腿从桌子上撤下来,坐正身子去够刚刚被自己甩在地上的花绷子,顺道结束话题。
他微启双唇,含着自己的一只手指,舌尖不时从伤处掠过,带着微微的刺痛和酥麻。他那双斜长的眼眸含着微褐的瞳仁,反射着亮,和自己的身影,如一片寒冬翠松林中的一汪清泉,湖水由融雪汇成,带着浅淡的凉和沁人的欲。
沐朝熙不自觉的滚了滚喉咙,她敢打包票这个狐狸精又开始抓紧一切机会诱惑她了。
“我手要没血了。”沐朝熙本能的开始煞风景。
“怎么了?”沐允诺蹙了蹙眉,急忙从案前绕过来抓过她的手细看。
手指上的皮肤细嫩,葱芯似的白上面很快便冒出了一点红,匀润饱满还带反亮光。
沐允诺想也没想,直接把那手指吞了。
“啧”实话实说吧,她就是绣坏了。
刚开始设计的时候她觉得绣鸳鸯必绣成鸡,绣比目鱼必绣成大小三角,索性绣上一朵同色系的彼岸花,花型优雅娟秀,寓意凄美绝伦。
但绣着绣着,她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这彼岸花......怎么这么数码呢?唉,果然十字绣的绣法不适宜所有图形。
......
“啧。”沐朝熙坐在勤政殿的龙椅上,身前桌子上码满奏折,堆得像是一堵墙,看着便让人头疼。
但是沐朝熙的烦躁却是另有原因。
“没有,直觉。”
我真是裂开,安心个屁啊,摔桌!
“你没依据就敢这么让我呆在里面冒险?”历鞍真是再好的脾气都要飙了。
“你当法事是去街边买白菜呢说做一个就做一个。本座上次施术失败,法力大损,至今仍未好转,不然你以为,轮得到那个王公公在本座面前作威作福。”
历鞍一甩袖,小词儿整的一套一套的演的自己都快信了。
“呦,那是本公主有眼不识泰山了。”沐朝熙抬手一礼,看着对面这货一副好说好说的表情,心里快笑疯了,面上却丝毫不带。
“怎么,不解释解释?”沐朝熙挑眉:“你为什么突然在本公主的洗澡水里跑出来这件事,别以为本公主不提就是忘了。”
“说!你是不是会妖术!”沐朝熙伸出一支手指挑着历鞍的下巴,嘴上谈论着妖邪面上却丝毫不惧。
历鞍慌了慌神,心道你是没忘,这事儿你要不提我都忘了。
“你在吗?!”
历鞍话到嘴边才想起来,到现在他居然都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只能不尴不尬的喊一声喂。
但是说实话在这鬼地方大声喊好蠢啊,幸亏没人,不然他可真是不知道自己去哪儿找地缝了。
他本还想说完,但是看看对面是女孩子,随即住口,连带着那句不小心带出来的感叹词一起反省自己。
沐朝熙一边假装疑惑,一边暗地里偷笑,这人真心是学不会谨言慎行,的确是该考虑把他带在身边了,不然还没等自己找机会问出异世的消息,他就该把自己玩儿死了。
“当然是真的,这事儿宫里都传疯了,你不知道?”
“也不尽然。”沐朝熙知道的更全,想的更远,上下审视了历鞍一番,觉得这个漂泊无依的穿越户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前几日发生了件事,你没听说?”
“什么事。”历鞍现在一遇见这种听没听说的就心慌,他听说个屁了,这宫里这么多秘密,他才刚穿过来没几天,需要听说的事得用篓筐装,记都记不住。
“皇帝下了早朝回寝殿休息,遇见了一丝不挂身无片缕的小皇子,吃了春药勾引她。”
“那你答应了么?”沐朝熙揶揄道。
“那可能吗?!我脑子进水了给自己找个太监爹?!”历鞍满脸鸡皮疙瘩起一身的难忍模样。
“这么说来,沐允恩不知道你顶替的那个四喜其实和王公公也有关系?”
“你是说......王公公去见沐允恩了?”沐朝熙危险的眯了眯眼,没想到对方动作会这么快。
“是啊,我昨天见了你之后回去正撞见。”
“他们说什么了吗,你详细的跟我说一下。”沐朝熙一脸严肃,懒散劲儿稍缓,眉头微微簇着,历鞍在一旁看着,总觉得那一瞬这位公主殿下突然气场强大了起来,看着就很不好惹。
许是初次见面便已经无比亲密,历鞍面对这个女的可谓是一点儿都不见外,言语上那些从现代带过来的白话连点儿磕绊都不打的尽数在她面前展露出来。
历鞍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与这个时代中的其他人不同,交谈中带着随意和闲适,若不是她提出来,可能至今他都不曾发现过自己竟然如此粗心大意,将这么多漏洞毫无保留的示于人前,真是想想都会冒一后背冷汗。
“这活我干不了,你把我调到你殿里去吧行吗。”
“什么鬼地方。”历鞍搓搓手,四下眼神怯生生的乱飘,仿佛多看一眼就会一不小心看到什么充满灵异气息的东西一样。
冷宫这处实在是太偏了,站在他当下站的这处荒草地里,甚至能看到不远处深棕色,有些潮湿斑驳痕迹的宫墙。
足可见此处偏僻至极啊,小皇子殿他以为就已经够偏了,没想到那女人找的这个地方居然能偏到这种地步。
“额......”历鞍脸一僵,“什么小时,时辰......是时辰。”
“哦......”沐朝熙恍然状,随即不再在意等着他接着说。
历鞍心颤了颤,看着眼前女子那显而易见的疑惑,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忽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从哪儿出来的?怎么……我转了半天都没发现这儿有路呢。”
历鞍似是掩饰羞涩,朝沐朝熙身后的墨竹林望了望,可是一点儿端倪都没看出来,那墨竹杂乱无章的长着,连下脚的地方都不曾有。
“说正事儿,你是来找我唠嗑的?”
半挑着细长的眉,灵动盈满星光的明眸带着几分坏意眯着,唇瓣不曾红的妖娆,透着淡淡的粉白,微微勾着,便已是万般风情。
历鞍自诩生于网络发达的大数据时代,各色美女活色生香见得多了,本不应该还有惊艳那么一说。
可是此刻,这个年纪不大却已经有着绝代风华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却令他有不止一瞬的晃神。
奈何沐朝熙就是这么个恶趣味的人,专门朝着人家拼命遮掩的地方戳。
她捏了捏沐允诺已经红透的耳尖,在他颈窝厮磨。
“你也太可爱了吧,哈哈。”
“皇兄这些年一直喜欢青色,倒是一直没变,”沐朝熙也不看他,揪着他一片袖口自言自语。“都御的少年郎们腰间总是环佩琳琅,皇兄的腰间却只有这一块铜牌一块玉,看上去属实可怜了些。”
沐允诺闻言,眼底亮了亮,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既而又不语。
“内务府应该还有制衣的布料吧。”
“你能不能别老和他较劲,我和他真没什么。”沐朝熙两手一摊,索性不捡了,一脚把花绷子踢进了桌案底下。
“陛下都要给费侍郎绣香囊了,还要骗臣么?!”沐允诺面含讥诮道。
“他求我绣的,他身上还有伤,便被我弄到申河那发大水的地方去了,我这不是心怀愧疚么......”沐朝熙小声嘟囔着,随即觉得气势太弱了,又强忍着心虚大了声道:“不过就是个香囊,绣的又是花草,没那么多意味的,别多想,别多想。”
“陛下实在如那沙漏里的沙一样让人抓不住,这么一会儿功夫盯不住,便去给别人绣香囊了,臣再不烟视媚行些,怕是连陛下的面都要见不到了。”
天安女子绣香囊赠与心上人的传统自古便有,身为天安青林王,即使多年不接触宫外世俗,也极清楚这一点。
正因如此,他才更恨。
沐允诺闻言松了力道,她趁机便抽了回来。那指尖上水光一片,指肚处一道淡淡的咬痕,看着已经丝毫没有要出血的样子了。
“陛下不喜欢?”沐允诺单膝跪地,态度谦恭,言辞间小心翼翼,好似若陛下不喜了,于他而言该是多大的一场噩梦。
“皇兄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净学些烟视媚行的德行。”沐朝熙皱着眉,用刚刚被沐允诺含在嘴里的手指挑着他的下巴,顺便悄咪咪的把口水擦在他的下巴上。
沐朝熙嘴角抽搐,觉得他这套动作委实是有点儿大惊小怪,还有点儿玛丽苏。
“我没事,这么点儿小伤,不是很疼。”沐朝熙说着便要把手抽出来。
可惜沐允诺没让她得逞,攥着她手腕的手都泛白了。
“这样能行么,她能从哪儿听见啊……”
“她不会是耍我的吧,啧。”许是心里急躁,历鞍此时根本没时间在这里枯燥等待,冲着虚无处喊了这么许久没见到人影,已经开始生气了。
他在原地打转了半天,都没有等到那个人出现,广袖一甩,转身便想离开。
但是现在想让她改......想得美,她才懒得。凑活着用吧,费律明那小子要是敢嫌弃,她就左右勾拳抽死他。
“在干嘛?”
“嘶!”沐朝熙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被声音惊动,手下一个不注意,针便扎进了甲缝里。
但见她左手拿着圆圆的花绷子,右手极慢的带线穿插。花绷子上的布料呈铁锈红,比新婚的红更硬朗,比高墙瓦片的棕更妖娆。
这颜色醒目又贵气,沐朝熙简直看见它就能想到某个欠扁的狗狗眼小子。
上面的花纹也别具一格,既不是流畅的线条,也不是刻板的形状,反倒有点像......绣坏了?
“放心吧,他现在顾不上你。”沐朝熙拍拍肩膀让他淡定。“你以为你多重要呢?自己布的局这么紧要关头的时候,哪还有空管什么干儿子啊。”
历鞍的脸一绿,挫败感和反胃感一起袭上心头,眼角抽搐着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卧槽的心情。
如沐朝熙所言,历鞍回去之后连着好几天都没再见过那个恶心吧啦的王公公,小皇子殿里风平浪静的,宛如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所以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我调到你殿里去。”历鞍正经不过一秒,下一刻又被打回原形一副狗腿子德行,为了能脱离苦海,就差拽着沐朝熙袖子撒娇了。
“过两天吧,那王公公暂时还不敢动你,小皇子看似单纯,实则在宫中生活,又有几个是真正天真的呢。王公公若如你所说,会采取行动对皇帝下手,应该也就在这几日,你我就静观其变,坐收渔利便好。”
“你怎么这么笃定?有什么依据吗?”看着沐朝熙这么自信,历鞍倒是安心不少。
“算……算是吧,我作法的时候一不小心念错了咒,结果就突然出现在那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历鞍深知一个谎只能用另一个谎去弥补,今天自己这么说,估计以后和这个女人见面每次都要神神叨叨的了,但是他是真的没办法呀呜呜呜。
“是嘛,这么厉害?那你还来求本宫干嘛,再作一个法不就好了?”
历鞍僵着脖子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也难怪,那小皇子的事儿发生的时候你还没从水里冒出来呢,应该也无暇顾及这些吧。”
“呵,呵呵”历鞍假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卧槽!”历鞍目瞪口呆,没有想到这个听说居然会这么劲爆。
“啥?”沐朝熙挠头:“握……握草?”
“这……真的假的,怪不得我看那小皇子这两天……”这么苍白呢,原来是肾亏了啊。
历鞍摸摸下巴,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沐允恩当时那高兴的样子不似作假,显然早有耳闻做了王公公的干儿子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所以才会撺掇那么不招他待见的自己赶紧答应。
换个角度细想,沐允恩若是对四喜和王公公有关系这件事哪怕有一点怀疑,估计也就不会这么主动去撺掇他了。
“这么说……其实这个小皇子一直是被蒙在鼓里的?他只是被大司马利用了,却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有王公公的事儿?”
“他俩商量着要认我做干儿子算么。”
“啊?!”沐朝熙脸有点裂,这是什么鬼。
“我没说错,王公公一来了就看上我了,说要认我当干儿子,小皇子一听好像挺高兴的,撺掇我赶紧答应。”
“这才一天你就干不了了?”沐朝熙蹙眉道。这也太没耐性了吧......
“昨天晚上王公公去小皇子殿了,我与他正对上,果然不出我所料,王公公所说的那个四喜,也就是我那晚遇见的那个死人,就是小皇子身边那个贴身奴才。你说我这不是露馅了吗,他又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我不是那个四喜。”
历鞍连说带比划,两手一摊谁也不爱,明明白白告诉她自己再待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鬼竹子。”
墨色的竹子倒是挺显眼的,杵在这片荒草地的最深处。不过即使显眼也完全没有人愿意靠近半分,这破地方实在是太像鬼片现场了,感觉是个人都不愿意在这里久留。
“喂!”